最糟的情况是，其实并不存在所谓有意识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只是像厄运转盘一样，一个无意识作乱的怪物操纵了一个无意识运行的特殊物品，最终形成了为祸几十年的凶残黑莲花。而那些逼迫人鱼们的角色，其实只是像执行组一样稀里糊涂参与其中。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宴苏可能就得追查完所有花瓣的下落，才能确认这一点。
　　但宴苏直觉不会真这么惨，实际上应该会和他们刚刚的猜测一样，再抓一两片花瓣，就能引出幕后之人。
　　而许寒星的所问的重点，也不是真在问要花多久时间处理好怪物。他听懂了，许寒星是想说「别离开太久，我会想你」。
　　宴苏轻轻笑了一下，他当然原本就打算拉他跟自己一起。
　　“等你病好后，能跟我一起去吗？”宴苏一边拿着餐盘往餐桌上摆，一边问道。
　　正在一旁低头摆勺子的许寒星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我知道这需要你继续请假，但是你能来的话，对我帮助很大，我们之前几次合作感觉都非常顺利，你的调查员证件也可以更方便带我出入一些场所……”宴苏想了想，又举例了几条他曾经做了什么事帮自己省下了什么功夫，一番回顾后，再次询问，“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许寒星结巴道，虽然表情还算平静，但眉目缓缓舒展开，显而易见在偷偷开心。
　　宴苏也笑了，两人终于正式坐下吃饭。
　　“你怎么不做餐前祷告了？”见许寒星盯着面前的饭菜，有些神游天外，似乎要直接盛汤喝，宴苏忽然问。
　　许寒星正拿着汤勺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对、对不起。”许寒星条件反射道了个莫名其妙的歉，很快把勺子放下，一时又拘谨起来。
　　宴苏挑了下眉，依然看着他，有点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谁知，许寒星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跟上次一样低头闭眼默念祷告词。
　　许寒星抿了抿唇，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用乌黑水润的眼睛认真望着宴苏，虔诚道：“感谢您赐予我食物。”
　　宴苏完全没想到，当场惊诧地与他对视了两秒，然后扭过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第52章 苦难灾厄之花
　　按两人之前的猜测， 即使在最幸运的情况下，他们也至少要再抓两片花瓣，才能达到引蛇出洞的效果。
　　但实际上， 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甚至可称之为峰回路转。
　　许寒星后来又打了两天针， 期间宴苏一直陪着，并利用各种碎片时间， 时不时探测并记录下所有花瓣能量来处的位置变化。
　　而如此持续高频关注了两天后， 宴苏很快发现， 在大部分花瓣都保持静止或仅仅略微移动的状况下，有一个能量点忽然在第二天下午，横跨了半个城市，去到了隔壁的Z城。
　　那东西移动很快，却也没有快得像人鱼引出的那片花瓣一样瞬间跨越空间， 而是匀速前进，曲曲折折， 抵达目标地后速度慢了下来， 在市内低速游移了一段时间，才停下。
　　宴苏将感知中陆续得到的坐标，一一从地图上找到对应位置，标好， 就得出了它的移动路线——
　　竟然完全贴着B城到Z城的高速公路，就很像被某人带在身上，一路载去了目的地一样？
　　这，太奇怪了。宴苏跟许寒星说了这件事， 然后两人一致认为， 这很可能就和一切事情的幕后主使者有关， 哪怕不是ta本人，去追查一下也能抓到新的涉事人员，然后收获更多线索。
　　许寒星打完针是下午三点，为了不放过这次机会，两人连家都没回，直接开着车，按路线上了高速。毕竟这片花瓣突然前往Z城，显然代表着Z城那个地点出了什么问题。而事情如果很快平息下来，可能就再难遇见这样明显的异常现象了。
　　车上，宴苏打了好几个电话，通知家具城的工作人员，送货时间需要延后。
　　昨天许寒星给了他关于搬家邀请的答复，因为实在不敢直接答应和他同居，许寒星的最终选择是，搬来住他隔壁的那一间。
　　当初宴苏买房时，由于怕吵，是直接把上下左右那几间全买下来的。
　　但后来也没重新装修，里面就还是保持着数年前刚买来时乱七八糟的样子。现在许寒星准备住进来，自然要重新收拾一下。
　　于是昨天检查水电线路和铺新地板的工作人员先来干了一天活，今天贴壁纸和换吊灯的人又来干了一天活。原本晚上宴苏预定了让家具城的员工把这两天买好的家具家电搬进去，许寒星就可以住下。谁知莲花的情况有异，他们今晚肯定回不去。
　　而工作人员问他们什么时候能确定收货，宴苏也暂时答不上来。毕竟事发突然，等解决Z城这边的事，他们回来至少也要一两天后了。
　　“我会按市场价付房租的。”许寒星听着宴苏连打六。七个电话，为他住房的事而忙碌，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边开车边说道。
　　宴苏坐在副驾驶看了看他，有点想对他说，“你也知道我不缺钱，所以打不打算用点别的什么东西付？”
　　但鉴于许寒星正在开车，而且是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宴苏还是规矩地收敛起调笑心思，只是四平八稳地回了一句「好」。
　　Z城距离B城并不远，开车三个小时就下了高速路。然后两人稍微研究了一下标注好的地图，进入市区，又弯弯绕绕转了一阵，终于来到目标地点附近。
　　此时已经晚上7点，天完全黑了，但街边灯火通明。因为Z城面积比B城更大，人口更多，而且也更繁华一些，这里又已经接近市中心最热闹的商业区。
　　如果是在B城的话，这个时间路边应该已经较少看到行人，但在这里，不少居民还在进行饭后遛弯，很多人举着烤串边吃边走边聊天，应该是刚从一街之隔的餐饮街那边出来。
　　“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宴苏四下打量着周边环境，边解安全带，边问。
　　他们从上午吃完早餐去医院，一直在输液大厅待到打完针，医院周边的餐厅都不好吃，中午挑三拣四才订出一份餐，宴苏还嫌不合口味没怎么吃，许寒星也只吃了一半，然后直到三点离开医院，开了四个小时车到这儿，两人都没再吃东西。宴苏倒不会觉得饿，但估计许寒星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要不我去吧？”许寒星确实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好几次，但大概因为每次在做饭买饭之类的小事上，都是宴苏在照顾他，让他有点羞愧，于是此时迟疑询问。
　　“你在车里等我。”宴苏却摇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宴苏开门下了车，街上人群的聊天欢笑声立刻清晰起来。他环视一圈，皱皱眉，又在关门前回头俯身交代了一句，“把车门锁好，小心一些，等我回来。”
　　“好。”许寒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警惕，明白这里可能有危险，于是乖乖点头。
　　宴苏这才关上门，往餐饮街那边走去。
　　其实从刚刚一进入市中心，他就有所觉察——这里有着覆盖面积很大的异常能量。
　　之前在家中进行远程观测时，并没有感觉这里有影响范围这么大的怪物，那么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在手持黑莲花瓣/莲花本体的那个人抵达之后，原本低调潜伏在这里的小怪物进化了。
　　比较幸运的是，这是一个已被调查局记录在案的怪物，代号：圣地。
　　虽然这个名字看起来很神圣好像是什么正经东西一样，但实际上它代表的含义是……自。杀圣地。
　　这里是Z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而在七、八年前，却是全城知名的灵异之地，与其相关的怪谈传说当年疯传全网，最凶残的时期，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哭着爬上最高的那栋楼，纵身跃下。
　　据当地的调查局判断分析，附近应该存在着一只认知障碍类的怪物，会影响人类的神志，唤起其心中大量负面情绪，从而诱导其自。杀。
　　后来它是如何被压制的，许寒星并不知道，因为更详细的档案封存在Z城的调查局里，许寒星只在它们内部的网络上看过表面资料。
　　“也是会引出负面情绪的怪物，正符合莲花的需求。”宴苏想。
　　所以那个带着莲花过来找它的人，也和人鱼那时一样，因为预测到「圣地」出了问题，赶来榨取剩余价值？还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宴苏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对周围人群进行着观察，慢慢走进餐饮小吃一条街。
　　从这里民众的神态上看，大家的心情似乎普遍还不错，不像已经被影响了的样子。
　　但宴苏能确定，这整条街，目前都被怪物的能量覆盖着。或许只是暂时还没达到怪物暴动的触发条件，才显得风平浪静。
　　宴苏按照许寒星的口味，很快打包好几样食物饮料，又从某小摊贩处买了点牛奶糖和巧克力装着。
　　因为许寒星低血糖，这两天宴苏给他买了不少各种各样的糖，家里其实还存了好几种没吃完，但今天走得匆忙，没来的及带上。
　　拎着吃的回到车边，发现许寒星果然很乖的待在车里等他，门也锁的牢牢的，见他走近才重新打开。
　　宴苏坐回副驾驶，和许寒星一边分着吃晚饭，一边讲了讲刚刚感知到的情况。
　　而稍微有点糟糕的是，直到吃完后，周边也没发生什么怪事，也没人爬上楼顶，试图跳下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摊贩们陆续收摊回家，行人也减少了，很多店铺牌匾灭了灯。之前还很热闹商业街正在逐渐变冷清。
　　没了大量人类做客体，认知型怪物会失去施展空间，到时候他们可能更难观察到问题。因此两人都感到了一丝疑惑和紧迫。
　　“这里怪物的能量覆盖太广，浓度也高，从疑似变异时开始就掩盖住了莲花的位置，我无法感应到它，”宴苏皱着眉说，“现在我们所在位置，还是按几小时前捕捉到的莲花能量推测的，说不定已经不再准确了，毕竟它还可能继续移动。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它依然在怪物的能量范围内，并没走远。”
　　许寒星思索着点点头，只是他对此也提不出什么好办法，因为他作为没有特异能力的普通人类，实际不太能理解宴苏是靠什么感知怪物。
　　宴苏于是眉头拧得更紧了，把胳膊撑在窗框上，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寒星，你想不想，”他忽然再次开口，但说了半句又迟疑了一下，才转过头看着许寒星，继续道，“试试共享我的感知？”
　　许寒星也扭头和他对视，一时似乎听明白却又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看看我眼中的世界，”宴苏慢慢说，“或许你来看过后，会有跟我不一样的思路。”
　　这句话说的有些谨慎，宴苏说的时候，目光中也还带着一丝不确定，似乎这是一件还需要慎重考虑的事，他自己都没想好要不要做。
　　许寒星心里却莫名被戳动了一下。
　　虽然他并不知道宴苏在顾虑什么，但这听起来，真的很像是一个邀请，邀请他越过某种，无法言说、无比危险、可能没有回头路的神秘边界——然后正式进入宴苏所在的世界。
　　“好。”许寒星目不转睛地望着宴苏答。
　　宴苏又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才把手伸过去，拉住他的手。
　　这还是两人结束人鱼事件后第一次有肢体接触，许寒星刚在想他的手还是这么凉，就忍不住张大了眼睛。
　　他感觉这一瞬间，像是有璀璨的银河在他眼前展开。


第53章 苦难灾厄之花
　　具体看到了什么， 其实难以描述，但如果让许寒星来形容的话，他会用上这些词：美丽、震撼、恐怖、疯狂。
　　美得摄魂夺魄， 令他目眩神迷，又恐怖得让人根本无法直视， 才看一眼，就仿佛整个大脑都被庞大难懂的信息洪流碾压撑碎。
　　许寒星双眼失神， 怔愣当场。
　　宴苏则在一旁专注观察他的状态和反应。
　　宴苏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将本源能力共享给他人， 和之前给异能者们分发能力的行为有本质上的不同。
　　如果说后者像随手掰下手中的面包屑， 给小鱼喂食，那现在则更像捧起地上可爱的小猫，让他坐上自己肩头，带他看仅神明才有资格欣赏的风景。
　　就像两人间遥远的差距，可以在这超维的美景中， 被短暂拉近一样。
　　然而仅仅两秒，许寒星的口鼻中就隐隐溢出鲜血。
　　宴苏无声地叹了口气， 将手松开。
　　许寒星眼中诡谲不定的光影， 便瞬间褪去。他脸色苍白，嘴唇却被血染成殷红，屏息又怔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恢复急促的呼吸。
　　宴苏给他递了两张纸巾。
　　“有什么发现么？”等他稍微平复一些， 宴苏才问。
　　“抱歉，”许寒星有些懊丧地道，“我有点不适应……”
　　“没关系，”宴苏也大概能预料到这种结果， 宽恕地笑笑， 想说那就算了再想别的办法。
　　“可以再让我试一次吗？”许寒星却又请求说，“这次请……停久一点。”
　　宴苏讶然，发现小信徒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有时候他真觉得许寒星好像完全不怕死。
　　于是宴苏又握住许寒星的手，瞬间，他又双眼失焦，屏住呼吸，但这次宴苏没有立刻放手。
　　数秒后，鲜血从许寒星的眼耳口鼻中慢慢淌出来。
　　宴苏时刻判断着他的状态，直到接近承受极限，才切断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