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一眼就看见许寒星正坐在门口的单人沙发上发呆,但听见开门声,他立刻站了起来。
“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了吗?”宴苏问。
他本来想立即走近,但是很快发现许寒星一脸防备,看着他的目光还带着一丝警惕,便停了脚步,留在门前。
“共享你的感知给我。”许寒星没答他的问题,反而用疏离的语气命令道。
宴苏惊讶了一瞬,印象里还是第一次被小信徒用这种态度对待。
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显然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圣地」的能量曾化作某种幻觉,过来敲过他房间的门,甚至可能还化成了自己的样子,直接走进来——所以才会在门口防御能量上留下痕迹。
但那幻觉就算再像宴苏,也必定没有宴苏的能力,许寒星发现了异常,于是现在想出这种办法,试图分辨面前的宴苏是真是假。
宴苏有点欣慰,觉得自家小信徒确实冷静沉着,于是欣然走上前,去拉他的手。
可在尚没确定真假的时刻,许寒星对这种肢体接触,显然无比抗拒。皱眉好久,才勉强伸出手,做出等待握手的姿势。
“今天在车里共享给你的那两次,对你伤害有些大,再来一次可能有危险,普通视野的共享看似温和,其实也会给你身体和精神增加负担,这次不如换换吧,”宴苏淡淡笑了笑说,“把你的感知共享给我,我告诉你,我感受到了什么,你来分辨对不对,如何?”
“可以。”许寒星迟疑了一下,似乎已经因为宴苏说话的神态和内容信了五。六分。
但资深调查员惯有的谨慎习惯,还是让他坚持做完这个试验。
宴苏轻轻握住他的手,仿佛用精神力敲开了一扇门。
感知共享这种事情,其实和入侵大脑、查阅记忆之类的行为有些类似。
如果强行做,会对目标的脑神经造成破坏,严重可能致人痴呆。但如果对方愿意对宴苏敞开,这就会变成一件很容易的事,完全不会造成伤害。
而共享的内容,也并不局限于视觉,就像宴苏曾共享给许寒星的那样,实际还包括听觉、触觉、嗅觉、以及其他很多人类无法理解的感知类信息、还会加上内心对此的猜测和分析。
此时宴苏得到了许寒星的许可,得到了他此刻全方位的感知与情绪,却扬了下眉毛,抬起眼睛看他。
许寒星也早在握住手的一瞬间,就确认了面前的宴苏是真的,然后目光软下来,身体也不再抗拒。
但是他并没有叫停这次试验,而是微微把睫毛垂下,仍然在等宴苏说话。
“你的身体和情绪,此刻都只让我感受到一件事,”宴苏注视着他,斟酌着,慢慢把脑海里的形容词,总结成一句话,“你在对我说:你真的很爱我。”
第56章 苦难灾厄之花
此刻, 又遭遇了一次表白的宴苏,忍不住在想:
难道是因为发现表白并不会引发什么后果,所以许寒星才这样, 见缝插针,抓住每一个机会, 变着法的对自己反复表白吗?
可刚刚不是才澄清过,许寒星信仰和爱慕的, 可能并不是他?
宴苏无奈地想松开手, 许寒星却反握住了他, 没让他把手抽走。
“呃……”宴苏又惊讶了。
他觉得,就算自己不是许寒星原本信仰的神明,但这态度,是不是转变的也有点太快了?
刚刚就命令他,现在又强行抓着他的手不放, 接下来是不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好在许寒星的神态还是一如往常,低垂着眼睛, 没有显得很嚣张。
“我父母, 有他们的信仰,我也有我的信仰,”许寒星抿了抿唇,说,“没有人规定我的信仰必须和我父母一样,所以,我信仰的,就是当年出现在我面前, 并拯救了我的「神明」, 就是你。而无论在这副美好的神明形象之下, 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你都是我最虔诚的、唯一的信仰。”
“呃……”宴苏沉默了片刻,终于明白,他是在借着这个感知传递的机会,解释之前的误会。
也对,许寒星是个调查员,肯定早就发现,幼年时遇到的「神明」并不是人类通常认为的那种存在。
但他依然寻找了多年,并在与宴苏再次相遇后很快对他表现出爱意。
宴苏还握着许寒星的手,能清楚地从他情绪中,感受到刚刚那番话里蕴含的真挚。
“我知道了。”宴苏缓声道。
许寒星这才羞愧的放开手。
“对不起。”他很快道了个歉。
这会儿过了急于澄清误会的情绪,刚刚强拉着宴苏手不放的行为,便让他忐忑起来。
但宴苏这次却莫名不想说「没事」了。
他现在感觉有点微妙。
因为刚刚的事情,就很像一对刚开始谈恋爱的情侣,不敢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爱自己、对自己的爱有多少、是否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都重要……就胡思乱想,闹起别扭。
然后对方认真哄他,说:我真的很爱你,也没有爱别人,我爱的只有你。
然后他居然就被哄好了。
宴苏不得不承认,许寒星刚刚反复对他表白,诚恳解释误会的行为,让他有点舒服,但他真的觉得这事明明不像情侣吵架。
就,本质上其实是这样的事:原本自己没有人类信徒,最近忽然得到一个,长的好看,性格乖巧,他很喜欢,结果今天忽然发觉,小信徒信仰的可能是别人——而现在小信徒又保证了,说信仰的就是自己,只有自己,那宴苏有点舒服,似乎也很正常。就像对崽的占有欲得到了极大满足?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身临其境地感受过一次许寒星心中的感情,宴苏现在总觉得,似乎有一点点酸酸甜甜的「爱」的情绪残渣,还滞留在自己的脑子里,忘记跟许寒星一起离开。
短短几秒钟,脑子里转了不少想法,宴苏每次有事想不通,表情上就多少显得有些冷淡,也没再说话。
许寒星见状就更不敢说话了,不安地杵在原地想东想西,也不知道该干嘛。
“我回来之前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最终还是宴苏先从莫名其妙的恋爱脑思路中脱离出来,想起还有正经话题没聊。
“啊,是的,”许寒星立刻回神,然后如实描述,“刚刚你才走不久,大约一分钟后,就有人敲门,我没应声,它就用你的声音在门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以为是你查看情况后回来了,就过去想开门,但又总觉得不对劲,就试探回答,说门在你离开的时候就反锁了,我在里面打不开,让它从外面开。”
“结果它说,「你记错了,我离开时没有锁门,是叫你在里面反锁的」,完全没有上当,我当时就以为是我的直觉出了错,给它开了门。”
“然后我看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站在门前,说天台有情况,要我现在跟它一起去处理,我问什么情况,它又没仔细说,只是伸手拉我,要我跟它出门。”
“它的语气和神态都和你一模一样,我完全没看出异常,但我清楚记得你离开前告诫过我,叫我不要出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还是直觉吧,许寒星说到这有点羞惭,“它来牵我时,哪怕用着你的样子,甚至手的温度也和你一样,有一点点凉,我却总觉得很不喜欢。好像潜意识感觉到,碰我的不是你,就是下意识的不喜欢。”
“好在它好像只是一道幻影,没什么武力,也不能强行进门。我问它能不能给我共享感知,它做不到,就开始说一些企图引诱我或激怒我的话,我就确定了,它是假的。”
“最后见我没有上当,它又继续说了一些话,我把门关上,不再继续听,后来门外就恢复安静,不知它是离开了,还是消失了。”
“又过了几分钟,真正的你回来,这次我没反锁门,想着如果是刚刚那个假人,或许没能力自己开门,如果是真的,自然扫描一下身份,在门锁上操作一下就进得来。”
“果然真正的你并没有敲门,是通过身份验证回来的,也没有回避感知共享的请求。”
许寒星说完,最后有些遗憾地总结道,“可惜我没从它身上试探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它的伪装几乎无懈可击。”
宴苏摇摇头,安抚了一句,“能在认知干扰类怪物的引诱下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呢,”许寒星犹豫了一秒问,“刚刚外出查看,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点吧。”宴苏想了想,将自己观察到的内容也简单描述了一下。
“这么说,收容部那边,倒是没有完全不顾民众的安危,”许寒星听完,似乎隐隐舒了口气,“既然为住客做了防护,那开天台门的人,或许可能不是他们。”
“嗯,”宴苏点头,“我目前更倾向于,是「圣地」这个怪物做的,毕竟收容部的目的是为莲花收集黑气,「圣地」的目的才是引人自。杀。”
“另外结合刚才我们两人分别遇到的事情,也大概能推测出「圣地」的害人方式,就是在人产生负面情绪的时刻,突然跑出来搞一点事,做一些催化。
比如我们,那时就刚好在聊一些容易引起负面情绪的话题,结果说到一半,它就用不存在的尖叫声把我引走,不给我们把话讲清楚的机会。然后或许是发现我这边无法突破,它就只来找了你。”
宴苏说的是,因为他这边无法被突破,所以怪物才没找上他,而不是说他那时心里没有负面情绪,才不值得被激怒。
虽然这不是这段话的重点,但这个细节,被许寒星无比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抿了一下,虽然一闪即逝,但这个藏得极深的,轻如烟雾的笑容,宴苏依旧看到了。
他忽然就有点不想和许寒星继续聊怪物。
“你在笑么?”他注视着小信徒的嘴唇,疑惑地问。
许寒星真的很少笑。
和宴苏正相反,宴苏几乎每天都唇角含笑,但笑意很少发自真心。
而许寒星,自宴苏认识他以来,似乎只笑过三次,却每次都能不轻不重地把宴苏戳到。
第一次是听到人鱼说,虽然两人绑定了标记,但宴苏并未受苦,痛苦的只有他,甚至他可能很快会因为频繁的亲密接触而死,那时许寒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点心甘情愿,和死得其所的满足。
第二次是在医院输液时,许寒星吃了宴苏给他买的糖,和宋远发信息,说糖很好吃,然后还以为宴苏并没发现两人的悄悄话,就低着头,把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偷偷勾起了一个开心的笑。
第三次就是现在。但这次宴苏确实没能立即理解,他为什么笑。
明明上句话还在讲正事,他就忽然垂下眼睛笑了。
“对不起,我、我没有注意我刚刚笑了,”许寒星闻言,连忙尴尬地道歉,咬了半天嘴唇,才难以启齿地坦白:
“可能是因为,知道你是因我才产生了不好的情绪,我刚刚,就忽然有一种好像被你在意的感觉,所以有一点点高兴。”
“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应该有,而且很不合时宜,对不起,”许寒星又道了次歉,整个人更加窘迫,“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再这样,或者如果你还生气,要不,就,就罚我吧。”
“呃……”宴苏听完这一连串认错,忍不住默了一瞬。
虽然确实不合时宜,但宴苏也并没生气。
而且因为被喜欢的人在意,而感到高兴,似乎也称不上什么错。
宴苏总觉得从许寒星那共享过来,却没有完全离开的那点「爱情」残渣,又有一点冒头,让他对许寒星的包容度无限拔高。
可是如果真的很包容,他此时应该说的是「没关系,那我们继续讨论吧」。
而不是他实际说出来的这句:“你想怎么罚?”
“都可以,”许寒星明显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抬起眼睛,紧张地愣了一瞬,然后很快回答,“任何惩罚都可以。”
“那就这样吧。”宴苏说。
哪样?
许寒星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忐忑疑惑。
然后就见宴苏走上前去,凑近轻轻亲了下他几分钟前刚刚勾起过微笑的唇角,一触即离。
“罚完了,”宴苏直起身,退回原处,淡淡道,“如果未来再犯,还这样罚。”
第57章 苦难灾厄之花
虽说好像是正事聊着聊着忽然聊歪了, 但回过头来想要重新接上话题时,宴苏就发现该交流的其实都已经全部说完。
如果非要继续聊,无非是猜测一下黎队长那边究竟什么打算, 明天还会不会有新的行动,行动起来又要干嘛。但宴苏懒得猜, 毕竟发现他们动了再跟上,就来得及。
再就是自己这边, 如果接下来发现, 收容部的人真的开始搞事, 他们应该怎么应对:如果发现他们干的是好事,宴苏是不是该对他们人为催怪物进化的事情视而不见?如果他们是在为一己私利干坏事,宴苏又要不要顾忌许寒星的立场和心情,处理得谨慎一点?
宴苏此时同样有点懒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在并不带有任何功利性、完全遵从自身愿望的,亲了许寒星一口之后, 他现在懒得去想任何事。
就只想把注意力继续留在面前吓了一跳并脸瞬间红起来的小信徒身上,不用做什么, 也不用聊天, 就想跟他躺回床上,陪着他把今晚的觉好好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