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嘴唇动了动,努力尝试数次,才用哑到几乎发不出的声音说,“我……爱上您了,因为这个,前天晚上下班后,去小区楼下取车,看见我用过的床品被扔掉,就感觉有些难过,所以在楼下站了很久,吹了冷风,可能就是那时着了凉。”
宴苏的表情和几天前,许寒星向他提出人鱼给他们的标记不是友情而是爱情时一样平淡。
但如果说上一次宴苏把问题归因于了人鱼,这一次他则完全听懂了,因为许寒星这次没有偷换主语,直说着爱他。
难堪的心思被掀开一角,许寒星狼狈万分,声音微顿,但还是艰难地将自己的全部心思敞开,颤巍巍呈在宴苏面前,他回忆了一下刚刚没有认真面对的所有问题,依次重新回答,“前天诅咒荆棘被清干净后,我一直觉得疼,喉咙疼,胃也疼,所以,不想吞咽食物,才没有好好吃饭,后来空腹吃了药,胃更疼了,现在也没有胃口,但是如果你希望我吃,我可以吃下去的。”
“清理诅咒的时候,我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害怕,于是后来一直做噩梦,梦里我反复不停地被你杀掉……我、我很高兴,但太疼了,所以忍耐不住,叫了你的名字,才会被宋远听见。我没想过用生病做借口来打扰你、或者借机见你,但,你愿意来,我觉得非常幸福。”
艰难地用沙哑声音说完这几段话,许寒星勉力喘息,眼眶有些泛红,却依旧不敢移开被逼迫直视着宴苏的目光。
在短暂的安静中,感觉时间似乎都停滞了,沉重的情感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口,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自己一直以来信仰的神明,如此直白地诉说爱意,感觉就像将自己心中最羞于启齿的部分,残忍掰开。
惶恐、悲伤、无助,但却也有一丝莫名满足。他曾在黑暗中,被宴苏的数十条触肢共同触摸身体,也曾被侵入食道、胃部、大脑,从内部摸遍腔壁。
如今连思想和情绪也被完全扒开,一一向祂展示出来——就好像已经把自己从内而外,每一部分,都完全彻底交给了祂,从此绝对虔诚,再无秘密和隐瞒。
宴苏从他回答问题开始,表情就没动过,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
如今依然温和平静,但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其实很容易发现,他的目光中从来没有过暖意,就像现在这样,淡漠,疏离,是一种对他人的迷恋、仰慕、和渴求完全习以为常的神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宴苏问,同时又抬起勺子,把粥送到他嘴边,就像没听到他刚刚说吞咽食物会疼一样。
“知道。”许寒星回答,然后用顺从地姿态张开嘴,可由于心神不定,身上每一处神经都紧紧绷着,让他这一口吞得格外艰难。好不容易挣扎着咽下去,又引起了呕吐反应,像是身体本能在抗拒这不合时宜的喂食。
几番克制的干呕平复下来后,宴苏又舀了一勺,递过去,问,“是从追查人鱼开始的,还是以前就有了?”
“以、以前就有。”许寒星轻喘着又乖乖喝下一口。
“多久以前?”
“八年前。”
听到这个回答,宴苏重新抬起双眼,神情倒比刚刚被表白时多了点出乎意料,但也仅此而已。
一小碗粥因为许寒星时不时的干呕而喂得无比艰难,等终于全部吃下去,宴苏才把空碗放回床头柜上。
“那么,你说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他的语气和目光不冷不热,仿佛在说无论许寒星要什么。
他都不会给,但他还是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他需要知道答案,用来对面前这个令他有些失望的信徒进行进一步评判。
结果许寒星只是摇了摇头。双眼含着刚刚咳出来的泪水,隐忍而乖顺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宴苏探究地看了他半晌,才忽然读懂了其中意思。
许寒星不想得到任何东西,他所说的一切只代表一件事:他愿意将自己心中所有隐秘、柔弱、碰不得的地方剥开给祂看,并告诉祂,可以任意伤害自己,只要是你,对这颗心做什么都可以。
第48章 “人鱼”
得知许寒星对自己怀有爱慕之心, 宴苏其实并不算很意外。毕竟那些偷看,脸红,随便撩撩就会动情的反应, 其实现在想来还挺明显,只是他之前没往这方面想。
被信徒爱上经历, 他也不是没有过,正相反, 他其实遇到过很多。作为目前宇宙中最强的怪物, 在和弱者构成信仰关系时, 本身就会自带强烈的吸引,加上宴苏惯于把温柔穿插在对追随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冷漠里,便有不少形形色色的怪物,误以为那些温柔真的是对它们的宠爱,于是沉溺其中, 逐渐得意忘形,甚至想要需索更多。
而当它们耐不住来找宴苏表白求宠, 一般也就到了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宴苏没第一时间把许寒星对号入座到这种追随者身上, 也是因为许寒星和那些求爱者不一样,他安静乖巧,并未给宴苏添过麻烦。
而另一方面,宴苏其实对外表, 一直有挺高的要求,他只愿意亲近漂亮的生物。
但千百年来信仰他的各个种族的怪物,大多都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例如大番茄之流, 宴苏没事见都不想见它, 更别提进一步给与宠爱。
许寒星是第一个,让他在相貌方面基本满意的信徒,无论从人类的审美,还是怪物的审美,或是拆分开来审视他的每一处肢体、骨骼、器官,其实都达了到宴苏愿意收藏的标准。所以宴苏可以为了追查怪物主动与他拥抱接吻,而如果对象换个人,宴苏就绝不会选用那种方式。
于是现在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从外貌到性格都让宴苏很满意的小信徒,向他表达了爱意,却没对他提出任何要求。
如果许寒星真的像他从前遇到过的无数求爱者一样,宴苏会感到失望,然后把他像其他人一样扫地出门。但许寒星只是无欲无求的摇头,然后用饱含泪水与情意的漂亮眼睛望着他。
宴苏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软。
而且许寒星竟然从那么久以前就爱慕他,八年前,许寒星大约18岁,那时候还没有成为调查员。
宴苏觉得他后来跑去做这么一个出生入死、时刻面临生命危险的职业,很可能初衷就是想找他——现在找到了,竟又只甘愿平平常常的待在宴苏身边,别无他求吗?
想法纷繁复杂,宴苏一时捋不顺,便有些懒得想了。
他站起身,对床上的人说,“你休息吧,退烧药在床头,晚上再发烧就自己吃。我先走了。”
没有承诺明天是否来看他,也没说什么时候才愿意和他再见面。但许寒星并没表现出悲伤失落和埋怨,依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嗯,好。”小信徒温顺应了一声,同时试图起身,可他太虚弱了,又刚被折腾得不断干呕,咳了很久,现在完全使不出力,于是撑了几下也没能成功起来。
“不用送了。”宴苏制止,然后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关灯,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离开房间,拿上自己的外套,便走了。
下楼后,宴苏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眼楼上许寒星家那扇窗,感觉深秋的凉风,不断试图钻进领口袖口,忽然又想起刚刚许寒星说的,是因为在自己楼下站了很久,吹了很久冷风,才着凉。
宴苏想了想,动动手指,将一团不可见的精神力远远送进那扇窗子,然后回了家。
晚上,宴苏躺下入睡。很快通过之前留下的精神能量,入侵了许寒星的梦境——他想看看,让许寒星觉得难过的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有意操控下,许寒星的梦中,很快呈现出前天晚上的场景。
宴苏看见他在冷风中裹紧外套,抬头望向自己家窗户,望了很久。然后看见他进入车里,不久又拿着一个礼品盒彷徨地出来,站在单元门前犹豫不决。
“想送我礼物?”宴苏在梦中凝结出虚幻的身体,凑近仔细看,发现盒子外壁画的图案是一只黑色水杯,和许寒星在办公室用的那只明显是一对。
“那为什么后来又没送?”宴苏不解,抬头看看天色,记得那晚并没听到门铃声,也没收到许寒星的信息。
梦中的许寒星,并未发现宴苏的虚影正在身旁窥伺,依旧按照原定路线,重复当时的动作。
于是宴苏就看见他输入短信,反复删改,然后很快明白,送杯子其实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只是以此做借口,想要见见自己。
“你不是说,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么。”宴苏挑了下眉,转过脸看他。
许寒星立刻抬头,稀里糊涂找是谁在耳边说话。
宴苏此时已经将自己的身影凝实,许寒星很快就看见了他,然后怔住,显然完全想不通宴苏怎么忽然出现在楼下。
“你想见我,怎么不上楼?”宴苏又问。
“我……”许寒星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一头雾水,怔怔发愣。
这时,身旁的单元门开了,拖着垃圾袋的工作人员吭哧吭哧挪出来,垃圾袋的系扣处,露出床单一角。
许寒星呆呆地看了看床单,又回头看了看宴苏,抿住嘴唇,手中本想送出的礼品盒也被加大力度攥紧,甚至边角都被捏出了皱褶。
宴苏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茫然,和意识到自己用过的东西被当做垃圾扔掉时,油然而生的无助不安。
原来他这天刚好撞见了收垃圾的人,而且明明前一刻还在纠结和期待,满心想着能上楼与他见面。结果就被一盆冷水泼下来。
宴苏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孤零零在楼下站着吹风着凉,最后又独自离开。
宴苏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垂眸想了想,伸出手,将许寒星攥紧的手指从礼品盒上扒下来,摊开握住,然后让过拖垃圾袋那人,把他带上了楼。
“我扔掉你用过的东西,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再过来,并不是因为不想让你再来,”走在楼梯上时,宴苏斟酌着,缓声解释,“那天晚上,萧宇和带着他的队员找到我家来,我误以为他发现了我的身份,花了不少时间处理这件事。其实原本不用那么久,但那几个怪物不大听话……大概处理到夜里11点多,他们才离开,如果不是这样,我应该早就发现你在楼下,不会让你等那么久,还站着吹风。”
许寒星被拉着手上楼,原本还有点呆怔,但肌肤接触之后,精神能量在两人手掌间流动,许寒星逐渐清醒,等跟着宴苏进了家门,他已经彻底意识到,当前的情景只是梦境。
而他果然十分容易满足,即使并不知道这梦境是宴苏控制产生的,仍旧因为迟来且虚幻的解释得到了莫大安抚。
宴苏关上门,再回过头,就发现许寒星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光水润晶莹,像刚刚得到了巨大糖果一样开心。
“杯子,是想送我吗?”宴苏失笑,看看他手里的礼盒,提醒道。
“啊,是……”许寒星连忙把盒子递给他。
宴苏接过来打开,明知故问,“情侣的?”
“呃……”哪怕是在梦里,许寒星仍然脸红了。
宴苏没再调笑他,只是把杯子收好,带他走进家中。
现在关于小信徒为何难过的疑问,已经得到解答,并顺便为他顺毛完毕,宴苏想想觉得似乎没什么疏漏,便想再试探一下另外的事。
他状似无意地问,“你想见我,不会只打算送个杯子就走吧,还想不想做点别的?比如蹭一顿饭,然后留下住一晚?”
许寒星完全没发现异常,在门口挂好外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局促结巴地问,“可、可以吗?”
“梦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宴苏径直走到厨房,洗了手,然后从虚假的冰箱里拿出蔬菜,边洗边问,“或者你有更想要的?也可以和我说。”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中暗示意味太明显,许寒星脸一下红了。
宴苏转头温和地看着他,仿佛愿意纵容他所有愿望,但许寒星纠结再三,最终却只是窘迫道,“能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就已经……”
又来了。宴苏慢慢收敛笑意,审视地打量他,想从脸上看出说谎、或为了故意表现乖巧、而假意推脱的迹象,但并没有。
宴苏有些想不通,而想不通让他又忍不住皱起眉。
“对了,你里面还觉得疼吗?”宴苏忽然将凉凉的目光,停在他白皙的脖颈和喉。结上。
“疼,但已经好多了。”许寒星感受了一下,然后认真回答。
“张嘴,我看看。”宴苏说。
许寒星怔了一瞬,然后微微紧张起来,看着宴苏擦干手,凑近。
此时的宴苏,目光和以往似乎不太相同,黑色的眼珠里阴影重重,莫名有些慑人。许寒星喉口忐忑地缩了缩,又不敢让他等太久,连忙顺从地张开嘴。
他以为宴苏又会把手指伸进来,从身体内部为他做检查,谁知宴苏只是用手捧起他的脸,下一刻却将双唇贴了上来。
宴苏开始吻他,许寒星立刻僵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吻了一小会儿后,他有些腿软,宴苏便把他推在厨房的瓷砖墙壁上,用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
口中的舌头开始变换形状,而后如约探入许寒星的食道,他慌乱无措,很快全身发颤,伸手抓住宴苏的衣服。
宴苏捧着他脸的那只手,逐渐慢慢滑到脖子上,抚摸他的耳垂、颈侧,接着又向下,解开一颗纽扣,磨蹭颈窝、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