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之伊甸[玄幻科幻]——BY:任池
任池  发于:2022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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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你的历史小课堂我听了都烦。”云岸很不给面子。
  “云岸,不要再说了。”杉木转过头,“都给我安静一点。”
  少年被一向温和的博士凶了下,只好闭嘴。
  前方的地平线上逐渐浮现出建筑物的影子,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没有落日的天空灼烧着一片殷红,像干涸的血迹。一座座波斯式样圆顶坐落在天空的幕布下成为漆黑的剪影,弧度柔和而神秘,而它们底下是笔直的墙体,墙上开了尖拱形窗,透着黄昏,如同一片明亮的星辰。
  远远传来了歌声,还有手击小鼓的声音,集市收摊的喧哗,孩子们的嬉笑,犬吠。雷鬼头男人名叫胡列,他在前面驾驶着一辆小货车,从车窗里伸出手使劲摇了摇。
  “阿孔多到了。”博士关上电脑,投在镜片上数据随之消失,变为两面光洁的玻璃片。
  他们下了车,走进黄昏中弥漫着烟火气的沙漠小镇。路口嬉闹的孩子露出亮闪闪的目光,小尾巴似的跟在他们后面打量。街道两侧的集市已经收了,商贩们放下绣着彩色花鸟和藤曼纹的厚帘幕,柱上的风铃轻轻作响。
  一只足球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在石板地上蹦了两下,正弹进星的怀里。他刚从晕车中缓过神,抱着足球,有点发愣地站在原地。
  “Keya.(给我)”一个赤着脚的小男孩跑到他面前,笔直伸出手,细瘦的五指摊开。男孩穿着一件球衣,蓝白竖条纹10号,披在他身上宽大得如同圣袍,大约是偷穿了哥哥或父亲的衣服。
  星微微笑了,把足球抛给他,男孩用足尖顶住,随即灵巧地衔着球消失在小巷深处。
  街道上车来车往,不是汽车,而是原始的板车,上面驮着晒干的水果。这个脏乱的地方以它自己的方式异常繁华着,房屋拥挤、重叠,彼此扣住对方的间隙,以奇异的想象伸展出楼梯、遮阳篷、晾衣架以及迎风飘荡的床单,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配色把它们随意地组合起来。
  “Ranavido——!Ranavido——!”一个骑板车的黑人男子敲着铜锣大喊,嘹亮的嗓音回荡于整座街道。
  云岸问:“他在喊什么?”
  “快下雨了,让大家赶紧收衣服。”杉木说:“还有五天就是分昼日了。”
  少年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真的只剩五天了,我差点忘记。”
  “分昼日”也属于新世界的常识之一。失去太阳,人们不得不用人造光源模拟阳光。这种人造光源依赖于巨大的eid能量塔,如今大陆上共有一百座,但由于同时启动能量塔所消耗的成本大大超过了苏煌政府所能负担的程度,所以他们制定了“新昼历”——把陆地按经度分为四个时区,每个时区有三个月可以享受人造阳光的开塔时间,其余地区则是黑暗。
  人造阳光移向下一个时区的日子便被称为“分昼日”,分昼日前后气候不稳定,最常见的就是暴雨,沙漠暴雨在这个时代并不算稀奇。
  “你应该知道‘分昼日’吧?”龙走到星边上。
  星点头。
  “所以要好好珍惜剩下的还有白天的日子。”他眯起眼睛看向天边绯红:“马上就连这抹红色也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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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D DRESS. 红色霓虹灯闪出这样几个字。
  他们在胡列的带领下来到红裙酒吧,也就是男人口中幽灵剑士曾经出现的地方。
  酒吧老板是胡列的邻居,留着个清爽的板寸,穿一件蓝色亮皮夹克,脖子上挂着一只老鹰吊坠。进门的时候才晚上六点,酒吧冷清,只有个露着大腿的女人绕着钢管练习舞蹈,老板则边吃坚果边看球赛。
  “Hey!Guzz!”
  两个黑人互相打了招呼,拥抱一下。经过胡列的介绍,那位名叫古兹(Guzz)的老板了解了他们的来历,便用一口流利的通用语与他们交谈起来。
  “顺带一提,你的酒吧很可爱。”作为同行,龙自然是话最多的那位:“我喜欢它的原木桌椅和彩色玻璃吊灯,当然,还有那位跳舞女郎。”
  古兹哈哈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除了舞女郎,我们的酒也很好。”
  他拿出长靴形玻璃杯,给龙倒了一扎琥珀色的冰啤,上面泛着厚厚的泡沫。又转头问星:“先生要不要也来一杯?”
  “On me.(我请)”胡列在一旁拍拍胸脯。
  于是星就这样拥有了满满一杯啤酒,他捧着这只颇令人望而生畏的玻璃靴,犹豫片刻后仰起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翻动,很快杯子便见了底,被他重重放在吧台上,清脆的“咚”地一响。
  “兄弟好酒量。”龙感叹道,对杉木:“博士,一定帮他把‘能喝酒’这条也记下来。”
  “当然,这可是个重要线索,有关不同时代智人乙醇脱氢酶效率的研究。”他不知是不是开玩笑,总之摆出一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将之记录在案。博士的幽默有时候谁也琢磨不透。
  等男人们喝的喝,聊的聊,终于,时候看上去差不多了,希丝维尔小心翼翼地举手提问:“那个......关于‘萨库瓦’的事情,希望您能多告诉我们一些细节。”
  老板擦着杯子答道:“那天他们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一直坐到凌晨三点,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身上有股血腥味,害得我后来喷了好多清新剂。”
  希丝维尔脸色发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他们还在阿孔多吗?”
  “不知道。”
  “那他们聊了什么?有说要去哪吗?”
  他笑道:“年轻的小姐,你要知道幽灵剑士向来沉默寡言,坐在那儿喝酒就像雕塑一般,把气氛都弄冷了。”
  她还想再问,被博士轻轻按住手。博士起身,尽管装了机械腿,但行动依然需要拐杖的支持,他面带微笑,花白的头发增添了某种亲切感,缓慢挪到吧台前:“老板,我们对古老的剑术很感兴趣,或许您能告诉我他们居住在哪里?我是专门研究武士的学者,写了十年的书就差这一章,这趟若是见不到,终生抱憾。”
  听了这话,古兹与胡列相视一眼,耸耸肩:“沙漠之东有座巨龙骨架,有人说他们从那儿来。”
  胡列补充道:“但再往东走很危险,建议你们在阿孔多等他们来采购物品,一个月总会见到一次的。”
  杉木摇了摇头,眼镜折出一线光:“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空气陷入沉默,人们心头萦绕起难言的忧虑,烟头兀自燃烧。空落落的寂静中,只有电视上的球赛显得格外喧哗,电波嗞啦,还有仿佛从遥远世纪传来的欢呼——
  “进球啦!五号球员奥良多·希奇!为我们踢入了全场第一个进球!”
  “奥良多·希奇,这位今年只有十六岁的小将,第一次登上圣埃克球场,我们看到这是来自纳佩的一脚长传——”
  云岸掐灭香烟,从沙发上起来:“奥良多·希奇?二十几年前的球赛?”
  古兹放下手中被擦得锃亮的玻璃杯:“没错,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场,奥良多·希奇的初次崭露头角。”
  云岸笑了,声音微弱地说:“可是大家全都知道这场球的结局了。”
  球赛的精彩难道不在于它的未知么?永远不会有人猜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最后一刻前永远定不了输赢,就像一场轰轰烈烈的对赌。
  “知道结局又怎样?知道结局才有意思。”老板忽然像个哲人:“黑人有一句老话叫做‘Dica tor reia’,生命是一场蝴蝶般的徒劳。每个人的结局都是死亡,但就算重复千万遍,我们都会像蝴蝶一样短暂而美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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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他们在当地一家便宜的小旅馆落脚。虽然有五个人,但他们坚持只开一间房,惹得旅店老板看他们的眼神非常古怪。
  “出门在外最好不要分开行动,妈妈没有教过你吗?”龙揉了揉云岸的栗色短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晚上搞不准会出事。”
  “我没关系,这不是队伍里有女人吗?”他说着瞥了希丝维尔一眼。
  “我不介意。”她很坚定地说。
  房间里共有三张床,大家分配结果是:希丝维尔一张、杉木一张、星一张,其他人睡地上。
  星说:“没关系,我也可以打地铺。”
  “别推辞了,就算我没床,你也一定要有床。”杉木博士语重心长:“毕竟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
  “......”星一时失语。
  杉木卷起右边裤管,以指节敲击银色金属腿,轻叹一声,云岸见状,立刻从包中拿出工具箱。
  “博士,需要更换零件吗?”
  “啊。”他抱歉地笑:“麻烦你了。”
  少年坐到博士床边,打开足有三层的工具箱。那小子认真起来确实蛮认真的,微微皱着眉,修长的手指拈出机械腿关节处被磨损的钉子,又拧上新的,最后屏住呼吸把神经探针重新推入接口。神经重连的过程应该极其痛苦,但杉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零件更换完毕,他长长舒了口气:“谢谢。”
  云岸摇头,帮他放下裤腿,动作很轻。
  “十几年前在凯萨尔弄伤的。”杉木平淡地对星道。
  “你当过兵?”
  “是军医,但也上了前线。”他躺下,安详地交叉叠手:“不过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出其不意的是,植入在星脑内的常识记忆里竟然有关于凯萨尔战役的知识。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苏煌击败了南部山区十几个反|叛组织,最终获得了这个世界的统一,付出的代价是三万名士兵的死亡。
  博士摘下眼镜:“星,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它是你的老朋友,永远、永远不会消失。”
  “终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
  星也躺下来,外面的雨开始下了,密不透风地敲击在人的心上。
  天花板挂着一只老式吊灯,昏黄的光,吸引了一群飞蛾。
  他眯起眼,灯光在眼前朦胧,直到视野铺满一片金黄。他把手贴在额上,手指微微拢住光线,触碰着吊灯圆形的边缘。
  太阳。
  太阳似乎是圆形的。金色的圆形。
  那个雪白袍子的人在原野上奔跑,金色的长发轻柔地拂在他的脸上,有一股古老的檀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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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引用自《sundaland of mind》,一首纯音乐。
  *这章几乎没有变动。


第6章 R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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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孔多的第一个夜晚希丝维尔难以入眠。尽管中途迷糊地睡过去几次,但每当触碰到梦境边缘,捷洛克教授被剑刺穿身体的场景便在脑海中再现,使她摸着急促的心跳惊醒。
  她的床靠着窗,外面的雨一直下,玻璃上濛起深蓝色的水雾,除了几盏路灯的光,什么也看不清。她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躺着,男人们倒是睡得安稳,此起彼伏的鼾声让失眠的人羡慕万分。
  留给他们追回圣物的时间不多了,当漫长的黑暗来临,没有人能够在沙漠上生存。
  分昼日前,大雨如注。
  轰鸣的雨声中,希丝维尔突然捕捉到一丝微妙的、突兀的声音。“砰、砰、砰”,像是雨点击打某个具有弹性的弧面,不是实心的。她的思维转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推出一个再寻常不过却毛骨悚然的答案——
  伞。
  虽然玻璃一片朦胧,但不详的预感爬满全身。她仿佛看见窗外站了一道黑影,撑着伞,一动不动地注视屋里,伞下有一对幽灵般的眼睛。她觉得蹊跷,正打算掀开被子起身查看,这时,一只异常有力的手从身后猛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在枕头上。
  “!”希丝维尔发不出任何声音,偏过头,惊恐地挥舞手臂,死死掐住那个人的肩膀。
  是星。
  当她看清他时,手上的力气便松了下来,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男人猫着腰蹲在床边,脸上覆盖着阴影,只有眼睛是亮的。他放开希丝维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亮度调至最低的手机塞给她。
  “我们被监视了。别出声。”手机屏幕上打着短短一行字。
  希丝维尔感到一阵凉意,看了眼博士等人,发现他们都还睡着。此刻,除了窗外的监视者,星同样是个令人恐惧的角色:他是房间里唯一醒来的人,已经穿好了衣物,佩上了枪,而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希丝维尔竟然毫无察觉。
  “拜托你。”男人又打出一行字,不过她不解其意。
  只见星靠着床缘匍匐前进,一点一点挪到墙根,举起插在口袋里的手|枪。他后背紧贴着墙,这个位置不容易被外界发现,同时使他获得一个更加巧妙的视角,可以看见隐藏在窗边的Watcher(监视人)。
  绝对是个士兵。希丝维尔蒙着被子不敢出声,从他的动作做出判断:三千年前,一台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后来不知为何成为青铜门的祭品。
  窗外人也十分敏锐,似乎感到了屋内的变化,雨伞的位置有了移动。随即,希丝维尔看见一张惨白的怪脸从氤氲雾气中逐渐浮现出来,贴上窗,像一张毫无血色的□□,眼睛是诡异的银灰色,白发如同绳索般垂落。
  幽灵剑士!
  她攥住床单,拼命压制着自己的颤抖。
  星在黑暗中持着枪,几乎没有一丝呼吸声,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猎豹。他在等待一个时机。窗外的“幽灵”目光扫过床榻,扫过发抖的希丝维尔,慢慢地、慢慢地朝男人隐蔽的角落转来,终于,笔直地望进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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