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失而复得,他还是自己的道侣,会说他是属于他的,会喊哥哥。
这是上天的馈赠和弥补,苍楠一时觉得怎么去疼爱眼前的人都不够。
见安樾情不自禁地往前迈步,苍楠拽住了他的胳膊:“别太靠边上。”
安樾转而芜而一笑:“没事的,这里好宽敞。”
“不可大意。”苍楠不假思索地往前一步,伸手揽住安樾的肩,感到手臂下的人轻抖了一下,苍楠转过头去看他,目光却不由自主停在那红润饱满的唇上,一瞬间好想低头噙住。
及时忍住了,他艰难将视线扯回,也望向前方,说:“这样便好。” 揽着安樾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
肩膀僵硬片刻之后,安樾强迫自己放松,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怎会如此,他是不是无法完成任务?
他细细回想这一路来与苍楠相处的细节,明明一开始他还是游刃有余。
对,就是方才苍楠主动牵手十指相扣的动作,让他意识到一个以前没有注意的问题:他其实并未真正与人亲密接触过。理论上他堪比欢场老手,但实践上他还只是一个幼雏。
回想到自己临行前在国主面前立下的“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使命达成”的誓言,安樾宽慰自己是因为一开始还不适应,他还可以调整,他会很快熟稔并最终拿下对手。
苍楠主动的回应不正好证明了他的手段行之有效么。
在经过了那么久的准备,进行了那么多的训练之后,他绝不能因为这一点点的障碍就前功尽弃。
他的武器就是他的身体,如果连这一个槛都过不去,他还能有什么用?
想到此,安樾又深吸了一口气,压制内心的抵触,意念松弛,进一步放松了身体,将半身的重量倚靠在苍楠身上。
……
四峰分落在天衍宗不同的方位,相隔有远有近,舟行的线路是由近及远逐一拜访,首站便是天奚峰。
天奚峰简竹长老应早知岚日仙君二人的到访安排,早早就率众弟子候在主殿外,见了面更是热情有加,给新人准备的见面礼也相当丰厚。
安樾看得出简竹长老是真的喜欢苍楠,眼中老父亲一样慈爱的目光很难说是假装,爱屋及乌,从长老到弟子也都对跟随仙君到来的安樾十分客气。
这大概是有着前面苍楠冒险施救天奚峰弟子的缘故,安樾心想。
短暂停留后,二人告辞,临行前,简竹对安樾说声抱歉,将苍楠拉过一旁说话。
安樾自然是不便跟随,眼角瞥到长老说话间神情颇为恳切,而苍楠则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安樾也便不管,只静立等待。
过了一会儿,苍楠再次辞行,安樾见他转过来时面色不豫,走过来后才渐趋和缓,他对安樾说:“走吧。”
及至二人重新登舟,苍楠对方才与简竹长老的交谈内容都没有提及,安樾虽然有必要尽快掌握天衍宗的各种信息,但苍楠未讲,他也不便于直白地打探,只好暗暗留心所到之处的世故人情。
因为天衍宗过于辽阔,大小峰头无数,即便只是拜访主峰,也几乎是绕了半个宗门内地界,以至于接下来的天羽峰、天漠峰拜访完,时间已近中午。
一上午转悠下来,安樾面上的笑容都有点僵,再次回到舟上,只觉得困乏,也不再看风景了,进入到舱内后便靠壁而坐,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想要努力强撑着,却仍是不知不觉打起盹来。
感觉一双大手伸到他的腰后,安樾惊醒了一下,抬眼见苍楠已经坐到他身旁。
“困了?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天门峰叫你。”苍楠柔声对他说。
扶在他腰际的手收了收之后便没有再动,安樾睡意却去了大半,他在挣脱和顺从间挣扎了一会后决定选择后者,于是模模糊糊“嗯” 了一声,闭眼靠到苍楠的肩窝处。
鼻尖传来幽冷馨香,让他缓了一缓,而这一段行舟也似乎遇到气流,不时地有节律地晃动,加上安樾实在困顿,渐渐集中在腰部的注意力涣散,而他也真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摇晃着往前滑,苍楠抬手将他轻轻托住,慢慢放平在自己的腿上。
觉得舒服了些,安樾扭动了一下脑袋,找到更舒服的角度,继续睡。不一会就呼吸平缓,胸脯均匀起伏。
苍楠原本打算运灵调息,借这个空档运行一个小周天,然而美人在怀,令他难以集中精神,试了几次遂放弃。
昨夜他困乏,大清早便又依照习惯往崖顶打坐运息,以致于并未真正注意睡着的安樾的模样。此刻全无旁人,苍楠得以毫无顾忌地凝视身上的人。
似乎比醒着的时候更为乖巧,卷翘的睫羽尽管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但也是极美;脸颊由于躺着的角度看上去微鼓,显得更加幼弱可爱;嘴唇微张,在上唇正中形成一个唇珠,勾勒出两唇间异常诱人的弓形弧度。
视线往下,脖颈刚好枕在腿上而导致头微微后仰柔软舒展,衣领随之扩开,可见颈下雪白肌肤和隐隐一段锁骨……
苍楠心跳有点加速,他慢慢伸出手,想要触摸身上的人,却在离安樾面颊不到一寸的地方陡然灵台一震。
手指成拳收回,他随即闭目凝气,将杂芜混乱之念在识海中碾压粉碎,这才慢慢再睁开眼。
一天之内,他怎会如此浮躁心动,这太不寻常。
莫非,简竹长老拉住他,跟他说的那些话并非妄言?
当时简竹神神秘秘把他单独叫过一旁,见距离安樾远了,这才说:
“仙君,圣子姿颜卓绝、俊美风流,固然是仙君的……良配,但老朽有一些话思来想去,还是得提醒一下仙君。”简竹边说还瞟了几眼另一头的安樾,虽然明知他不会听到,但背后说人总还是件心虚的事情。
“长老请讲。” 苍楠觉得他神神叨叨,但还是尊重道。
“仙君年轻气盛,又是新婚,我本不该多言,可老朽实在不忍见仙君误入歧途,所以拉下老脸来也要进言。”
半天不说重点,苍楠颇为无奈,担心一旁的安樾等得急,仍是压住燥意,耐心道:“长老不妨直言。”
简竹又瞄了瞄安樾,一番吞吞吐吐后,终于说:“仙君与圣子一处时,切记勿要动情生欲,以免邪侵入体,伤体损性。”
苍楠微微皱眉:“何意?”
“害,仙君可别忘记了自己魂魄有缺一事,先前未受其害,实是因为潜心修炼,心无旁骛 。可如今仙君不是一个人,对方又无修为护持,若放纵欲念,则极易在行房过程中受邪念侵扰,损伤道心啊。”
苍楠这才明他是什么意思,不禁面色微尬,回答道:“长老提醒的是,但长老未免多虑了,我苍楠岂是那等贪欢庸俗之人。”
“那倒也是,仙君应该尚未与小郎君同房吧,” 简竹以一个明白人的口气说:“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以仙君出窍修士的澎湃原力 ,小郎君一介凡体,哪里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尽管将此等极为隐私之事当面谈论令苍楠渐生愠意,但他明白长老是好心,而且似乎关系到安樾的安危。
“长老说清楚些。”他道。
“小郎君因为合籍与仙君气运相连,同福共祸,仙君一旦未能控制,必是双倍加诸其身,没有一点修为的凡胎肉。体, 只怕片刻都难以承受……”见苍楠露出怀疑之色,又连忙说:“不是老朽危言耸听,实在小郎君过于美貌近乎妖,就怕食髓知味啊……”
“……长老忠言,本君记下了。” 苍楠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简竹,曾经便是如此,明明柔弱无助的灵狐,偏偏被他们说是妖物,赶回万妖谷,结果惨遭大妖吞食,彼时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爱宠。
也就是知道简长老是诚心为他好,才不至于让他当场发作。如今放眼整个修真界,谁敢再与他岚日仙君叫板,又有谁能动他的人的一根手指,再要说他的人是妖,先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胆量。
思绪拉回到船舱中,苍楠看着全心信任自己的安樾,心情渐渐平静: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和实力,总能将失魄收回,也肯定能有办法要了他又能护他的周全。
第13章 暗涌
前舱传来驾舟人的声音:“仙君,前方就到了天门峰,晚些时候再来接仙君?”
“不必了,送到后你自行离去便可。”苍楠说完,正准备叫醒安樾,他已经睁开了眼。
两人对望愣怔片刻,安樾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苍楠身上,一惊之下慌忙抬身。
苍楠以掌托住他后背,将他稳稳扶起:“刚要叫你。马上飞过轩辕台,出去看看?”
安樾乖乖点头,两人随即来到后舱甲板。
看到面前壮阔的景观,安樾明白了苍楠为何让他出来,他的震撼不啻于昨日初入天衍宗。
因婚典而临时布置的看台已经不见,巨大轩辕台就如同一个天地间的大石磨盘,沙白的盘面点点碎光,轻云薄雾在磨盘外周流淌涌动,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它们持续从磨盘中磨出一样。
围绕轩辕台后半圈的是众多如屏障一样山脉,大的七八座,小的数十座,而一层层的宫殿群就在这些山峰上堆叠而上,鎏金瓦黄棕墙,在午后日光的铺陈下耀金泛彩,气势恢宏。
阵阵梵音自宫殿处遥遥传来,清幽亘长。
昨晚的灯光集中在几座大的山峰上,安樾本以为那已经十分壮观了,没有想到白日里再看,竟然是如此大的规模,这无疑是整个天衍宗最集中最核心的地方,也是代表天衍宗第一仙门的旷世奇观。
飞舟从轩辕台上空经过,石台上落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巨大的台面上移动。安樾看着下方,突然奇怪道:“昨晚台上的那些柱子呢,怎么都不见了?”
连惊奇的模样都娇憨可爱,苍楠笑道:“白天无需照明,缩入石台下了。” 意料中地换来了安樾的连声惊叹。
行进的方向是天门峰次殿明华殿,宗主重光仙尊以及天门峰一众人等均在此为九嶷亲使设宴饯行。此时宴席已毕,正好苍楠和安樾也步入殿中。
明华殿不比婚宴的紫云殿大,但容纳九嶷亲使和天门峰数十重要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百礼骞和玄清真人分坐左右首位,与正前主位上的重光仙尊叙话,新人进来,大家的目光齐齐集中在两人身上。
席间大多数弟子昨日都只远远地看过安樾,此时才得以近距离地将这位九嶷国圣子面容看清楚,显然安樾传说中“惊人的美貌” 得到了证实,弟子当中不少人发出啧啧称赞。
两人向仙尊及各位长者行礼后聆听教诲,重光仙尊面容慈祥,看着他们说:“先前还担心你们二人初见会有些生分,如今看来确实是佳偶天成,珠联璧合。”
宗主都这样说了,众人纷纷迎合,“绝代双骄”、“金玉良缘”的称赞不绝于耳。
仙尊又转向百礼骞:“我这个徒弟谁都拿捏不住,今日总算来了能治他的人,请代我向九嶷国主转达谢意。” 说着,目带深意看向安樾。安樾自然知道这是在提醒他两人之间的约定承诺,于是平静地回以笃定目光。
百礼骞连声称是,并多谢仙尊和岚日仙君对圣子的抬爱,一番歌颂宗主德行、祝福两地情谊后坐回。而安樾和苍楠也在首位之下的一张空桌后并排落座 。
桌上原备着餐后的瓜果,苍楠招呼殿内侍从耳语几句,很快便有人送来热的正菜主食,摆到安樾的面前。
“饿了吧,不用管他人,吃吧。”苍楠看着主位的方向,微微偏头对安樾耳语,席间众人都继续听着几位尊者的说话,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安樾轻轻“嗯”了一声,拿起玉箸,抬头却看到对面坐着的虞子佩,正用盯着仇人一样的目光盯着他。
进来的时候,大家目光都他二人身上,安樾并未注意到虞子佩,只是下意识觉得有些目光不带善意令人不适,此番对上,他才明白这种不适感来自哪里。
显然从始至终,虞子佩的视线就没有离开他们二人,那苍楠对他的额外关照,自然也一一落在对面的人的眼中。对方仰慕岚日仙君的眼神简直不要太过明显,难怪他对自己如此大的敌意。
安樾慢慢搅动面前的一碗浓汤,然后一手去端碗,一手舀起一匙送往嘴边,突然一声轻轻的“啊”,伴随着碗磕碰桌台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足以吸引旁边两三桌人的目光。
苍楠侧头,一看碗中的汤泼出一圈,安樾左手的虎口,已经一片濡红,而安樾也眉头皱起,口中“嘶嘶”连说痛。
几乎没有迟疑,苍楠托起安樾被烫的手,灌注灵力为安樾疗伤。很快红色变浅,而此时慌忙的侍者也送来干净的冰帕并撤下泼洒的汤碗。
苍楠将冰帕轻敷在他伤处,这才轻声地带了一点责备道:“好些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真没用,在这里出糗。”安樾低声自责,却任由苍楠握着他的手,眼角瞟往对面,果不其然,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虞子佩脸都绿了,对上安樾的视线,他僵硬着将头偏过一旁。
“好了无事。” 苍楠又转过来安慰,并对侍者说:“去换一碗,不要太烫。” 看着二人握在一处的手,侍者掩饰震惊然后应声而去。
安樾轻轻将手连同冰帕抽出来,小声说:“我自己来,他们都……看着。”说着脸微微红了。
“让他们看,又有何妨。” 苍楠用秘语将话音传到安樾耳中,却也没有再勉强,笑笑收回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