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是悬崖,但悬崖之下,亦有活路。
那人正摸到后山,忽然有些奇怪,今日巡逻的弟子怎的如此稀疏,护山的阵法也好似没有动静。
难道青芜弟子都下山了?
他猛然有些警觉,却已是为时已晚。
毫无征兆的,他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耳畔风声、树声俱皆消弭,他抬起头,便见眼前的空气中闪过一起火星。
嚓的一声,很快消失。
与此同时,四面的温度降了下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滔天大火席卷天地,他飞快起身,却惊异地瞧见那火海巨浪朝他拍来。
折礼立于火光之中,炙天煮海已将这片空间牢牢锁住。
遮天蔽日的火光之中,那人明显被这阵仗唬了一跳,借火势踏风而起。
“想走?”折礼哼笑,“没那么容易。”
眼前化为焦土,地面的裂缝中灌满熔浆。
金乌啼血,一轮血色的红日挂在天边,意境之中那人心神恍惚了瞬间。
血引燃云,如坠流光,那人闪身腾挪不断躲避。
烛龙衔日,将他吞入腹中。
焚炉点雪,燃烧的灰烬如雪片一般纷飞,那人自烛龙腹中逃脱,已受了伤,面目凶狠地振刀劈开意境,正要逃窜,却迎面而来一道明亮的天光。
浮刀三斩毫不留情地劈下,那人撞倒无数大树,被夯进土里,幸而沉星收势得当,他收了刀,气沉山河地站在那人面前,将他从地里拎了出来。
寒气将那人裹住,很快便将他冻成一块冰。
非道走到折礼身边,折礼冲他笑道:“可算是抓住了。”
一行人回了聆心殿,弟子早已来报,何铭、武空蝉带人在山外,来势汹汹,非道并不在意。
他坐回那个熟悉的位置,看着殿中那个熟悉的人。那人勉强醒来,转动着眼珠看着四周的几人。
折礼查探了一番,确定他没有被人控制,也不会像邵芃轩那般离奇身亡,便拍拍手转到那人面前。
“好久不见了,方智远。”
云白很快便领了三派人马而来。
巧的是他到了不久,江怡然、寒棠也带了弟子过来,众人齐聚在青芜山前,云白心头略有疑虑。
这场面何等眼熟,只不过物是人非,故人已逝。
云白笑着朝二人拱手:“可是巧了,两位掌门怎么来青芜了?”
江怡然看了一眼声势浩大的三派:“青芜传信说今日要将诸事解释清楚。”她看向寒棠。
寒棠颔首:“我也是收到了这般的书函。”
“诸位,我们盛掌门今日带众弟子前去镇压巨魔,却被魔界之人所杀,我们一路追来,便见那人旁若无人入了青芜!”武空蝉喝道。
“对!青芜若不能给个说法,我们绝不罢休!”一众凤霞弟子应道。
云白对武空蝉的表现极为满意,他摸着胡子沉吟着看向何铭:“何铭,此事可是真的?”
何铭点头:“几位掌门,武空蝉所言非虚,我们都是人证!”
云白严肃地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便找青芜要个说法!”
众人正群情激愤,便见百善悠然而来,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笑道:“看来今日甚是热闹,既然诸位为求公道而来,请吧。”
云白望着青芜,眼中有几分深意,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
“进就进,今日若青芜不能自证,就别怪我们凤霞不客气!”武空蝉首当其冲,后头的凤霞弟子自然是紧跟着他进去了。
江怡然看向云白:“云白掌门不进去吗?”
云白笑了笑,便也领着人进了青芜。
聆心殿外,一时六派齐聚,非道立于台阶之上,身边站着折礼、百善、沉星等人。
“没想到六派竟还有相聚之日。”折礼叹道。
非道转向他笑了笑,待那一干人站定,他沉声道:“今日,青芜将在此将六派所存疑的桩桩件件厘清,还请诸位拭目以待。”
他扫视众人:“若不然先从诸位所追杀的这位魔界之人开始?”
非道左手朝那人指去,须臾,一块冰落到众人眼前。
折礼问:“武空蝉,何铭,这可是你们所追的那魔界之人?”
“自然就是!”武空蝉瞧那人身影衣着倒是相似,高声应道。
云白蹙眉:“且慢,他入了你青芜,又怎能证明就是那人?”
何铭:“我在他后背留下了伤口,待我查探一番。”
云白拦住何铭:“小心有诈。”
“云白掌门不必如此谨慎,如今五派都在此,青芜不会轻易动手。”百善笑道,“还请何掌门上来验身。”
何铭过去了,武空蝉也三两步跟了上去:“我也要验!”
何铭扯开那人背后的衣服,玉叶所伤的特殊痕迹清晰可见,他同武空蝉对视一眼,说道:“确为杀死盛掌门的魔族之人。”
“那诸位可要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折礼冷笑,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巾扯开。
云白脸上的笑意早已消散,紧紧地盯着那人。
“方智远?!!!”武空蝉暴喝一声,“你不是死了吗?!”
何铭亦是诧异不已:“方师兄?!”
底下的落枬弟子个个如见了鬼一般,他们可都是参加了方智远的葬礼的啊!
寒棠神色复杂,方智远没死,那落诚……
江怡然不由在心中感慨,果真是世事无常。
方智远的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动着,有意无意扫了云白几眼。
“诸位可还记得,当时落诚掌门言之凿凿说邵芃轩杀了方智远,他才来我青芜寻邵芃轩。”非道沉声道,“我也可以告诉诸位,当日邵芃轩确实到青芜求助,说的却是,落诚掌门害怕东南密林之事暴露,杀了方智远。”
“那么东南密林发生了何事呢?”折礼接过非道的话茬,“或许你们之中有些人知道,东南密林之中,有人以婴儿豢养巨魔,没错,就是如今祸乱人界的巨魔。”
“乐非道,说这些旧事有何意义?难道你是在拖延时间吗。”云白不甚满意地提出了异议。
非道看向云白:“云白掌门,莫心急,就要说到你感兴趣的事情了。”
“凤禅掌门接到告密,说是落诚在东南密林豢养巨魔,给落诚掌门定了罪,可落诚掌门死后,巨魔仍旧横行,为何?”折礼问道,“因为凤霞接管了巨魔的培育。”
众人闻言,俱皆议论纷纷,唯独凤霞几个参与其中的弟子,垂首不语。
“凤禅在无昼谷战死,那么之后,又是谁在策划巨魔之事呢?”折礼又问,“这是第一件事,东南密林,有人试图嫁祸青芜。”
非道笑了笑:“第二件事,便是这炸死的方智远,究竟是为谁卖命?”他看向方智远,眸中满是寒凉,“正如诸位所言,这方智远,的确是魔界之人。东南密林之中,我曾与他交手,受他暗算,引得体内灵力乱窜,身体失控,恍如走火入魔。”
江怡然闻言,关切地看向非道。
“这也是为何锦阖与凤霞联姻之日,我会再次出现那种情况的原因。”非道面带歉意地看向江怡然,“这时,好笑的事情发生了,魔界派人来保护我。”
“乐非道,谁想听你在这瞎编……”云白喝道。
“云白掌门就不能听完吗?”飒爽的女声传来,正是江怡然,她看向云白。
“不瞒诸位,我们与那魔界之人确有渊源。”折礼冷笑,又引得底下众人怒目而视。
“因为我带我师傅离开锦阖,遭到了那魔界三人的追杀,”折礼道,“我们死里逃生,才捡回一条命。”
“这算是第三桩事,”折礼道,“那么各位,能请来魔界之人演戏,此人就在六派之中,而且恐怕与魔界交往已久。”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哗然,纷纷猜测。
“可你即便如此说,也只是空口白话,”何铭质疑道。
“对啊!你们在这说了半天,也没什么证据,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情。就算说出来了,也要拿出证据。”
“莫急莫急!”众人抬头,却见半空中有两个人落到众人面前。
见了来人,云白脸色一变。
那人浑身是血,一双通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云白,引得底下弟子惊讶连连:“盛掌门?”
“盛掌门没死!”
望江放开盛书笠,揉着胳膊:“哎呀,好沉。”
盛书笠踉跄着看向云白,咬牙切齿地说道:“云白,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第135章 决战2
云白眯起眼睛,不怒反笑:“你没死,自然再好不过。”
盛书笠冷笑,转身看向何铭,露出疯狂的神色:“今日我大难不死,就是为了送你们入地狱。”
何铭带着抹笑淡定地看着他。
“当日无昼谷,是云白联合魔界之人,将三派弟子尽数屠尽,凤禅掌门,也是死在他的手中!”盛书笠指向云白。
众人神色各异,都纷纷朝云白看去。
云白哈哈大笑:“盛书笠,你可想清楚了,是你亲手杀了凤禅,用的还是他赠你的那把短剑殒灵。”
“你胡说!”盛书笠连忙反驳,“你怕事情败露,今日便叫何铭与这方智远联合做掉我!方智远自炸死之后,就一直跟在你身边为你卖命。我与怡然大婚当日,也是你设计要将乐非道诛杀当场!魔界攻打寒丹,是你一直拖着迟迟不出兵增援,为的就是消耗寒丹!”
这些话听来,叫人莫不心惊胆战,江怡然与寒棠俱是怒不可遏,看向云白。
云白仍是笑:“你倒是把你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盛书笠,是你来求我,希望我能助你成为凤霞的掌门,凤禅是你亲手所杀,是你逼婚江怡然,求我替你施压,还是你,说寒丹已不属于六派,何必多事。”
非道与折礼在高处相视一笑,狗咬狗还真是怪有趣的。
“两位就不要争功了,今日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云白、盛书笠,你们都要付出代价。”折礼说道。
盛书笠转过身,恶狠狠地看向何铭与武空蝉:“我是该死,何铭又算什么东西?”
何铭笑着看他:“若非我那一箭,你恐怕早就死了。”
云白眯起了眼,难得的露出几分杀意。
何铭看向云白,真诚地说道:“云白掌门,不好意思,我始终不能昧下良心做那些事情,想必您是能理解我的吧?”
武空蝉捏紧了拳头,上去便是一拳,将盛书笠打倒在地:“就凭你也配来指责我?”他咬着牙说道,“盛书笠,你这个畜生!”
他还有对盛书笠下手,何铭拉住了他。
“云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寒棠愤怒不已,冲着云白喊道。
云白阴冷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反倒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在发表什么得奖感言一般,
“怂恿落诚豢养巨魔的是我,想嫁祸青芜的是我,刺激凤禅接手巨魔的是我,杀了李文鹤的是我,嫁祸青芜的还是我,无昼谷之事是我策划的,凤禅和锦萸都算是死在我的手中。可唯独有一件事,是事实。”
云白指向非道:“乐非道,你以为你能藏到几时,当年无根谷之战,你手中所染同门之血,六派弟子之命,难道比我少吗?”
他哈哈狂笑,“青声以为瞒过了天下人,他当真瞒过了天下人吗?他的好徒弟,一个血洗无根谷,一个如今贵为魔界少主,他可真是处心积虑,为六派倾覆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非道冷眼看他。
“你知道为何无根谷之战,六派几乎全军覆没,没有存活的弟子吗?”云白仰天长笑,“因为青声以危险为由下令不得援救,他自以为正道,这便是正道吗?”
四面的目光都落在非道身上,折礼上前一步,挡在非道面前:“事到如今,你还想编撰这些事情引起六派之间的矛盾吗?!”
“六派之间的矛盾还需要我来引起?”云白好似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落诚为一己私利害人无数,凤禅多年来嚣张蛮横,对云堑和落枬极尽剥削,他青声看不到吗?可他又做了什么?”
“锦萸私心太重,与青芜离心,被我利用;寒丹故步自封,自以为牢不可破,实则愚蠢之极。”云白一一说来,“六派早已分崩离析。你们个个虚伪、假善、自私、顽固。”
“那你呢?”折礼不由愤慨,“就不虚伪、假善、自私、顽固了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会自以为是污浊中的一股清流吧?你不会自以为能一统六派,然后长治久安吧?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与魔界为伍,顺者昌逆者亡,你与凤禅又有何区别?”
“多说无益,云白,今日你休想再逃!”寒棠掌门大喝一声,拔剑而起。
云白仍旧在笑,他一面笑,一面看向身边的弟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众云堑弟子将云白围在中央。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维护这个渣滓不成?”寒棠呵斥道,却见那些弟子没有半点反应,莫说反应,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
寒棠有些吃惊,便见那一众弟子眼睛都变作了黑色。
何铭与武空蝉看向地面的盛书笠,他正努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眼睛也变作了一片黑色。
云白看向何铭,眼中难得露出了阴狠:“没想到,竟让你逃过了我的蛊。”
何铭从容地朝云白笑了笑。
“云堑弟子早就被云白种了蛊,不用劝了,除非将他们全都杀了。”何铭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