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护着锦萸一路入了寒丹,一路血流成河,令人胆战心惊。
室音正扶着锦萸,却觉胳膊愈加沉重,他侧首,锦萸正弯着腰,捂着唇,从唇缝之中涌出的鲜血,提示她受伤并不轻。
室音正要询问,锦萸朝前倾倒,他心头一震,将她拦腰抱起:“快,我们快些上山,锦萸掌门情况不好!”
一行人落入寒丹,寒棠正在外围带弟子与魔界酣战,冯苓四人迅速前往支援。
见青芜来人,寒棠松了口气,退回大殿,却见室音在殿外十分急迫,正在替人疗伤,寒棠近看,心头大惊:“锦萸?!”
见寒棠过来,室音向抓住了救命稻草:“寒棠掌门,锦萸掌门受了重伤。”
寒棠收了剑,醇厚的灵力自他掌心传出,渡入锦萸体内。室音见状,迅速冲向外围,与师兄弟们并肩作战去了。
良久,寒棠才面色沉重地收了势,将锦萸抱进去休息。
烟云峡。
非道伤的极重。
混沌与破碎之中,折礼顺着灵力流动的方向来到灵台之中,所见的景象却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便如非道身上的咒痕一般,灵台亦是如此,新鲜的裂痕呈现鲜红色,而陈旧的痕迹,则暗红发灰。灵台中央,通透的水灵根之上,同样的咒痕如同血吸虫一般,时而膨胀,时而紧缩,这说明了它的生命力极强。
灵根便如非道本身,原本应当呈现通透如冰雪,莹润如玉石般的灵根,此时却显得灰败而无力,这里已非它的领地,这诡异的伴生之物,早已扎根其中,汲取其精血,抢夺其力量。
急速的风掠过,带起一股寒意,折礼向天空看去,阴云密布的半空中,游荡着一股全然陌生的力量。
折礼瞧着它盘旋于四周,似也在打量自己。
为何非道的灵台会存在分离于他本身的气息?折礼疑惑的目光追随着那股力量,却又察觉到另一股力量,寒气扑面而来,龙吟之声尚在耳畔,折礼认出了这股力量,来自于是虚空之渊中的寒龙。
寒龙自脚边盘旋而起,虚空之中浮起一个龙头,升到半空中,瞧了折礼半晌,便又兀自离开了。
折礼再去看那股陌生的气息时,它早已不知去到哪里,消失无踪了。
来到非道的灵根前,将木灵珠置于灵根上方,折礼开始以灵力灌洗灵台,他仔细观察着灵根上的咒痕,这诡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灵力滋养一番之后,天空中的阴云散去一些,折礼捏诀,打算以月涧溪声再次对灵台进行滋养。天色转暗,明月挂上天空,灵力形成的涓流自折礼脚边潺潺而去。
温柔而略带凉意的风自灵台吹来,寒龙的气息重归灵根之中,灵根原本黯淡的光芒又渐渐明亮了几分,静谧而祥和之中,灵台的裂痕逐渐得到些许修复。
折礼略微放了心,至少此时,非道性命无虞。
思索之下,折礼以灵力为锁,橙色的藤蔓缠在非道的灵根之上,同时强大的生灵之力也顺着藤蔓包裹了整个灵根,木灵珠沉入藤蔓顶端的花苞之中。
似乎连灵根上的裂痕也收敛了些,折礼又查看了一番,才满意地打算退出非道的灵台。
随意一瞥,他却看到自半空浮云间的一抹注视,似乎仍是那股陌生气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折礼心里疑惑,但碍于在非道的灵台,也做不了什么,他便退出了灵台。
折礼自入定转醒,非道仍沉睡在榻上,但眉眼之间,已平和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
拭去他嘴角的血迹,折礼伸手探了探非道的脉,心脉的损伤仍是有些严重,恐怕还需修养些时日。
这一番疗伤便花费了一个日夜,当晚香在院子里看到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的折礼,有些心惊:“怎么搞的……”
她话音未落,便见折礼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诶!”晚香落到折礼面前,便瞧见他背后的伤并未处理半分,那伤经过两日,仍旧毫无半分好转,甚至外围的魔气已朝内部侵蚀,如发丝般的黑线扎入鲜红的肉中。
晚香叹了口气,出手替折礼治了伤,把他带回房间,才恍然明白这两日间这小子都在做些什么。
她又惊叹天冶瑶芳和木灵珠的力量,还有这小子的天赋。
若换一个人,也难以达到两天之内起死回生的奇效吧。
她无奈的把折礼放到隔壁房间,替他盖好被子,便听得一声轻柔的“嗷”叫声,她回首看去,一只鹿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滴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张望。
“嗯?”晚香颇意外地将云牙提溜出来,提在半空仔细打量,有些许的诧异。
云牙呜呜地低声叫着,四蹄儿在空中刨动,很快便眼泪汪汪了起来。
第126章 真相
晚香好笑地将它抱在怀中,低头仔细打量:“长的倒有几分眼熟……”她抬起头,思绪似乎被带回了往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数百年过去了,又怎么可能呢……
云牙在她怀里,趴在她的胸口看她。
晚香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把它抱了出去。
待折礼醒来,外头天色早就暗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随即出了门,先去看了非道一眼。
非道安静地躺在床上,那样憔悴的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又抚上他的脸:“师傅,等你醒来,我能否知道真相呢?”
他心疼不已,却又迷茫万分。
可如果真相当真如我所想,又该如何呢……
从房间出来,晚香正在主楼的院子里浇花,看来心情不错,见着折礼出来,她挑眉哼了一声,伸出手:“小子,倒是挺自来熟的啊,现银,不赊账,付钱吧。”
折礼叹了口气,无奈地在一旁的花藤秋千上坐下:“等我劫了云堑的金库,钱都给你。”
晚香嘴角抽了抽:“穷酸鬼,算了吧。”
她说罢便又自顾自浇起花来。
“日斜西山,清风拂面,真是好个所在。”身后传来折礼的感慨,晚香抬起头。
“算你眼光不错,此处名为烟云峡,谁又能知道极寒之地旁边,还有这样一处地方,避开那冰天雪地。风光无限,四季如春。”晚香放了水洒,在旁边的石桌坐下,悠然倒了杯茶,神色语气中甚是得意。
折礼一动不动地瞧着她,问道:“是谁给你的消息?”
手中的动作滞了滞,晚香明眸中露出一丝诧异,她浅啜一口茶水,看向折礼,装蒜道:“你说什么呢?”
折礼笑了笑:“总不会当真这么巧,你恰巧经过,救了我们吧。”他敛目,忽又笑道,“陆合辙?”
晚香的笑容如西沉的橘色的夕阳,色彩愈加浓重灿烂:“几个月不见,学精了啊。”
折礼笑了笑,之前他不过是略有猜测罢了,毕竟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察觉过陆合辙的踪迹,不过能这样准确地知道他们的位置,如果不是那三人之间有细作,那便是有个跟踪的好手,一直在跟着他们。
这样一想,是陆合辙的可能性大。
如果陆合辙是晚香的人,那他一路跟着自己,在败木林遇袭时,晚香能恰好救下自己也就合理了。
那陆合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自己的呢?
难道从七潭村之前?
可晚香为何要监视自己……她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除非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或者能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
折礼忽而笑了,引的晚香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他取出晚香书房里那副画,指着左下角的蝶问:“晚香,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晚香看看他,又看看那副画,道:“萤蛊。”
“萤蛊……”折礼咂摸着这两个字,看来他所揣测的不错,这似蝶非蝶的东西,与非道所中的咒有关系。
折礼卷起那画,抛在晚香面前的桌案上:“物归原主。”
他定定地看着晚香拾起那副画,缓缓展开,她的目光游走在那画上,笑容中漫上几分感怀。
“枫叶林也有一副这样的画。”折礼说道,“你知道,对吧。所以才特意将这幅画挂在我能注意到的地方。”
“我喜欢聪明人。”晚香将那画卷上,笑着看向折礼,“这画与你家那副同出一处,画中所描绘的,都是我的故乡。”
没想到晚香如此直白,折礼的目光愈加深沉,沉默片刻之后,他认真问道:“你想重归故乡?”
晚香微微眯着眼看他,良久,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你知道萤蛊是什么吗?”她的手轻抚杯沿,“是九霄用来控制奴隶的一种方法。以萤母控制萤子,获取永久的支配权。”
折礼的脸色变了变:“萤蛊要怎么解?”
晚香看向他,深笑道:“九霄才有解法,人界没有。萤子在血脉之中,便会永存,只要一日不解,便日日受其折磨,愠怒、仇恨、欣喜、快乐,但凡与情绪有关的事情,都会折磨其□□,一旦催动萤母,便会失去理智,被人控制。”
折礼捏紧了拳头,虽是早有预料的答案,却令他愤怒不已。
“所以不是我想不想重回故土,而是你一定会为了他重开界门。”
天色暗了,晚香半眯着的眸像狐狸的眼睛,充满了算计和邪气。她说的没错,折礼原本想以此达成条件,可他已然陷入了被动。
“今日要杀我们的,你知道是谁吗?”
“没猜错的话,是阁老的座下右使,白伏龙。”
并没有太意外,折礼又问道:“那他手里拿的那件东西,就是萤母吗?”
晚香歪着脑袋点头。
“这么说,他从无根谷之战时,就已经中了萤蛊吗?”折礼喃喃低语,他想知道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只是他仍不愿相信。
锦阖的他,松子岭的他,就是当年,无根谷的他吗……
晚香站起身来,走到崖边,迎着风问道:“你不如待他醒了亲自问他。”
折礼垂眸,沉默不语。
她看向折礼:“他既将你视作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定然不会瞒着你吧。”
折礼的心颤了颤:“什么意思……”
晚香抱胸轻笑,瞧着他腰间的玉箫:“你的萧不是他授的吗?那箫声对别人都不起效,唯独对他……而且,是致命的。就好像……”
晚香抬起手,就着月光欣赏自己的纤纤十指,幽幽说道:“就好像,那是一把横在他脖颈间的剑,而剑柄,就在你的手中。”
如五雷轰顶,折礼猛然站起。
“我没同意收你为徒。”
“师傅要怎么才能收我为徒?”
“师傅为何不肯收我呢?”
“师傅……”
听月湖的那一幕幕恍若还在眼前,初见时的震惊、慌乱、害怕,浑身上下的拒绝,同意之后,无微不至的关切,究竟是关切……还是满怀愧疚的补偿……
“这两首曲子你都要学会。”
“如果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能自保,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连此时你我之间的隔阂都顾不得,那便说明,我更担心解释之后的,我所不能承受的后果。”
折礼只觉天旋地转,拨开云雾所见的真相,竟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晚香搁了茶盏,沉默地看着折礼,神色也沉重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已经察觉到了,原本她并不想这么快让他知晓,但白伏龙已经拿到了萤母,云白一定会以此做文章,与其被人利用,倒不如主动揭开……
折礼捂住双眼,有生之年,除了得到父母死讯那日,他从未这样哭过。即便是受了伤,即便是差点死去,都不及此时他心中的痛千万分之一。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青声要将他带回青芜……
为什么要他拜非道为师……
为什么自己要喜欢他……
为什么又要让他知道这些真相……
无尽的痛苦如惊涛骇浪拍懵了折礼,他早已满面泪水,踉跄着来到崖边,只觉浑身无力。
“希望你能记得,他对你多好。”
折礼闭上眼,捏紧了拳头。
是啊,他对我多好!
舍命相待……
就是因为欠我的以命相抵也难偿吗?
晚香抱着云牙,在后头沉静地望着他。
那浑身颤抖的少年从崖边一跃而下时,晚香诧异地起身,落到崖边。
浮云遮蔽了视野,呼啸的风中,涌起无尽的火焰,嘭的一声,折礼没入水中。
片刻之后,从流瀑方向传来嘶吼与火焰的声音,晚香抱着云牙,落到低处,看向那站在瀑布中疯狂发泄的少年,叹了口气。
或许只有那倾泻的水幕砸在伤口上,那切肤之痛,才能令他有片刻的麻木。
怀里的云牙似陷在睡梦中,不安分地抽动着身体。
晚香意外地低头看去,那温软的皮毛竟被汗水浸湿,云牙的呼吸愈发沉重,她心道不好,这幼兽是要化形了,忙回了院子。
折礼折腾到日出,迎着朝阳坐着,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又可怜,沉默地望着那一轮红日,失意至极。
但他好转比晚香预料的要迅速一些,日出后不久,他便收好了情绪,梳洗了一番,干干净净地从崖下上了去。
刚落地,所见便是云牙在晚香的灵力包裹中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他吃了一惊。
晚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白吃白住不算,还让我做这免费保姆,我可是都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