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妄渊来回走动两圈,然后坐回石头上,盯着焚骸看了许久,冷哼:“我不看到朗樾光听你的描述怎么弄?你这嘴巴跟漏风的一样,一个字进去两个字出来,到底夸张了还是少说了,我如何判断?”
焚骸当即跳脚:“不是朗樾!”
“跪着!”柳妄渊沉声,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闭嘴吧!本尊出去都没脸说你是我的剑灵,你怎么这么蠢?”
焚骸不服气:“别人家可没神剑,也没神剑剑灵,他们羡慕您都还来不及呢。”
柳妄渊:“……”在理。
“这样。”柳妄渊俊眉轻蹙,一副“儿大不由爹”,“生子如此自当全力相护”的感人神色,低声道:“仙君还在生我气,你知道的,但朗樾的情况刻不容缓,这样,仙君焚香时你把这个丢进去。”他塞给焚骸一个小纸包:“等仙君睡着了就叫我,我再看看。”
焚骸满心都是朗樾能不能张口说话,也不觉得仙君能生多久的气,转瞬间就忘了答应宿问清的事,点头:“嗯!”
柳妄渊:“……”心情复杂,蠢成这样不知是福是祸。
冤枉啊,剑灵跟主人心意相通,应召而来,无召敛锋,这般规矩刻板下能生出心智来已经实属不易,焚骸没夸张,他这样的剑灵出去,六界的口水能淹到岐麓山。
入夜,宿问清闻到一股香味,刚蹙了蹙眉,就阖上眼睛。
他的头没磕在地上,被一只大手轻轻扶住,然后紫袍垫在下面,柳妄渊又把宿问清曾经最宝贝的毯子给他盖上。
朗樾微微瞪大眼睛。
“别惊讶了,也不用回归本体。”柳妄渊坐在一旁招招手:“过来我看看。”
朗樾很听话,他对柳妄渊提不起丝毫敌意,他能感知到问清仙君的心思,是真的把帝尊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上。
柳妄渊把了一会儿脉,收回手,一番思索后开始徒手炼药,他看了朗樾一眼,说:“炼器炼药姑且都试试吧。”
焚骸紧张兮兮地蹲在一旁:“帝尊您可一定要……”
柳妄渊抬起一只手想拍他,但是被人拦住了,是同样神色紧张的朗樾。
忘渊帝:“……”我现在承认了,你们是绝配。
炼药到深夜,柳妄渊往朗樾掌心放了一颗正六品,朗樾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吃吗?
柳妄渊颔首:“吃了。”
焚骸守在一旁,等朗樾吞咽完,立刻将他带到自己臂弯,修长的手指抬着朗樾的下巴,神色认真:“张嘴我看看,是咽下去了吧?”
朗樾乖巧张嘴给他看。
柳妄渊:“……”
年轻真好。
邪门!想他柳妄渊也有吃到焚骸狗粮的时候?!
“能说话吗?”焚骸问。
柳妄渊打断:“一次肯定没多少效果,你再质疑我的炼药水平,焚骸,我立刻拿你熔剑!”
朗樾闻言用灵力在地上写字:我感到好很多了,不熔剑。
他一手写着,另一只手捂着焚骸的嘴巴。
帝尊遭不住了,轻轻将道侣抱在怀中,然后手背向外,轻轻挥了两下,示意有多远滚多远。
“别生气了。”柳妄渊亲吻着宿问清的鬓角,很是个委屈:“你看焚骸跟朗樾是怎么欺负我的。”
新鲜,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宿问清陷入紫袍中的指尖轻轻动了动。
清晨林中鸟鸣脆亮,等柳妄渊的气息远去,宿问清才睁开眼睛,他从地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耳朵,被帝尊的道歉跟埋怨念了一整个晚上,都有鸣音了。
宿问清又觉得好笑,帝尊多大的人了?还会被两个剑灵虐到。
哎……
焚骸如今白日里也来,即便帝尊跟问清彼此心照不宣,但他这也太放肆了些。
问清仙君一本捏在手里半个时辰了,硬生生只翻了三页。
昨晚帝尊让他们滚远点儿,他们滚了,今日仙君没说,他们就在眼前晃荡。
焚骸“嗖”一下化作剑体窜出去,再“嗖”一下人形归来,他的样貌实在出众,在烈日下笑着的时候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但宿问清很清楚,这只是在朗樾面前。
焚骸将一朵粉白的小花插在朗樾鬓角,然后端详片刻,傻里傻气地说:“好看!”
朗樾投以温柔羞怯的笑。
宿问清:“……”
宿问清看不进去了,动身离开,就行了半里路,焚骸已经带朗樾掏了鸟窝,扑了蝴蝶,抓了蚱蜢,玩上面倒是无师自通。
“我说你们两个……”宿问清转身,焚骸跟朗樾齐齐停住,两人身上沾着不是草根就跟枯叶,朗樾笑得很开心。
“玩吧。”问清仙君认命了。
“这位朋友!”一行人从旁边的小路冲出来,服饰并不统一,男女都有,瞧着像是散修,为首的那个背一把黑色古剑,缠着一圈破布,等叫住宿问清,看到他的容貌,顿时说不出话来。
宿问清蹙眉:“何事?”
这为首的青年一个激灵,脸瞬间就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出个什么来。
身后一女子打量着宿问清,神色不善,站出来说:“这附近有一秘境,宝贝很多,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宿问清干脆利落:“不去。”
“喂!你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那女子喋喋不休。
宿问清不理会,继续往前。
“不识好歹!”有人低声。
焚骸转过头,他眉骨较深,稍微一正色就会显出几分煞气来,“再多说一个字,我扒了你的皮!”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别生气了
换成从前焚骸一剑送他们去见阎王,但媳妇儿在,以人身立世总要文雅点儿。
朗樾错开焚骸半边身子,有陌生人在,他的神色不在那么单纯无暇,而是覆盖上一层淡淡的寒冰。
这三人的风姿,一般散修真的没见过。
“走了。”宿问清淡淡。
焚骸身上的杀意毫不遮掩,修士都有些感知危险的能力,为首的那位看懂了宿问清等人不好惹,想要他们先入秘境探探虚实的想法立刻打消。
然而刚走了两步,轰隆——
地面震颤不断,焚骸极为敏锐,忽然低声道:“仙君?”
“嗯。”宿问清驻足,扭头看向右侧,也是那些散修冲出来的方向,秘境就在其中,从缝隙中宿问清竟然嗅到了几分庄深的气息,着实令人生厌。
而庄深确确实实死了。
“过去看看。”宿问清当机立断。
“哎?你们前面不去,现在又要去?”那女子扬声问道。
宿问清负手飞身,闻言轻轻一挥袖,他的清冷肃杀跟柳妄渊不同,是让人接触第一下就不敢再造次第二下,那女子后退两步,“呜呜”捂着嘴巴,一脸惊恐。
“聒噪。”宿问清冷声。
焚骸跟朗樾对视一眼,化作剑体追上。
“剑……剑……”一个胖子离得近,被活人变剑的场景吓得脑袋一片空白,惊骇之下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中终于吼出一句:“剑灵!”
为首的散修也是满脸凝重,他看向那被封住嘴巴的女修,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不耐烦,一路上这女人就娇滴滴的,属她事情最多,如今又得罪如此大能,虽不知到底什么境界,但如果是个脾气不好的,随手就能将他们当场抹杀!
秘境在两棵古树盘踞的缝隙中,四周野草长的有人一般高,宿问清一步迈入,焚骸跟朗樾紧随其后。
秘境中别有洞天,跟外面的风景别无二致,但要宽阔很多,一只三头巨蛇正在空中咆哮吐信,而它面前立着一道身影,刚才的动静一看就是这人跟巨蛇打斗时带来的。
宿问清眼睛眯了一条缝,很快认出来。
是他?
曾经跟瞭望首共用一体的鬼兽。
风卿说过,他当时看到那鬼兽吸收了庄深即将消散的神力,然后消失不见,甚至跟瞭望首都再无交集,当时看到瞭望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柳妄渊还在宿问清跟前骂了这鬼兽好一阵,渣男!
原来刚才感知到的庄深的气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巨蛇率先发现了宿问清,以为他是鬼兽的帮手,仰天嘶吼一声,四周顿时涌来不少颜色艳丽的花斑蛇,条条剧毒,不用宿问清多说,焚骸跟朗樾一眨眼就荡平了。
那鬼兽也看到了宿问清,神色僵硬。
宿问清挑眉,这是不好意思了?
巨蛇跟鬼兽缠斗起来,焚骸化作人形盘腿坐在半空,困惑道:“鬼兽是鬼修吗?也能化形?”
“世间能开灵智者皆可化形,只是对很多东西来说需要无上机遇,当然,我觉得这鬼兽不是化形。”宿问清看着他的流畅的招式功法,轻声道:“他应该本来就是人修,阴差阳错一抹残魂落在鬼兽体内。”
帝尊曾经说过,这鬼兽拥有意识的时间应该很长了,比他活得久。
巨蛇聪慧,这边跟鬼兽打,那边一条尾巴刺入松软的泥土,再猛地冲出,朝着宿问清就要狠狠砸下。
朗樾在手,仙君是打算直接斩断的,这巨蛇妖性太重。
谁知一抹熟悉的气息落至身侧,柳妄渊面色清寒,单指隔空一点,那巨尾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控制住,然后顺着尾尖,一点点爆裂开,血肉乱飞,巨蛇疼得哀嚎打滚,正好方便焚骸给它切片,不过三息,血河蜿蜒,这巨蛇肉身尽毁,从其中“咕噜噜”滚出一枚妖丹来。
鬼兽去拿,却被焚骸顺着食指前的皮肉阻断。
不仅如此,一个法器出现在头顶,他被封在了这方寸之间。
“忘渊帝尊。”鬼兽目光森冷地看来:“您这是何意?”
“替瞭望首要个说法。”柳妄渊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对方,就说法袍,以帝尊的眼力劲儿竟然没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说明所用材料在他问世很久前就不存在了,而没有一只鬼兽能活这么久,毕竟天赋放在那儿,他所想不错,对方一开始是个人修。
鬼兽脸色微变,眼底有欣喜一闪而过:“他让你来找我的?”
“想什么呢?瞭望首好歹是个魔尊,虽然你做了提上裤子不认账的事,但他不能不要脸地倒追。”
鬼兽深刻俊朗的五官有瞬间的碎裂,他咬牙问道:“什么叫做我提上裤子不认账?!”
柳妄渊就有逼疯人的潜质,他一脸懒散:“你不是吗?”
“我刚拿回人身,不稳固。”鬼兽指着地上的妖丹:“我曾是个散修,人、妖、鬼,魔的道术都有所涉猎,我需要这些东西帮我脱胎换骨。”
宿问清出声:“那为什么不跟瞭望首说?你是不辞而别。”
“我只是暂时离开,会回去找他的。”鬼兽偏过头。
他的长相颇为大气,此刻即便只余侧脸,也能令人想到巍峨耸立的险峰,其上一颗凸起的石子,都带着锋芒锐利。
而这种锋芒后天养成,不难想象,他曾经为人修的时候,也是问鼎六界的大能,落得如今捡妖丹的程度……忘渊帝觉得有那么点儿可怜。
当然,帝尊的同情心转瞬即逝,随后装模作样地透出几分惋惜,“迟了。”
鬼兽蹙眉:“我心里有数,不迟。”
柳妄渊:“那什么……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湛方凌。”
“好。”柳妄渊在脑海中寻了一圈,确定没听过这个名字,的确是个化石无疑了,他继续道,“湛兄,我说迟了不是你稳固修为迟了,而是你跟瞭望首迟了。”
湛方凌的眸光徒然锐利起来。
“他今日大婚,你不知道吗?”柳妄渊诧异询问。
湛方凌的神色瞬间空白,紧跟着变得狰狞凶狠,不是个善茬,柳妄渊撤了法器结界,在湛方凌要把腿狂奔的时候还把人一把拽了回来,郑重地在对方掌心放上那枚妖丹,语气沉闷:“媳妇儿没了,修为得有。”
湛方凌额上青筋暴起一瞬,焚骸“嘶”了一声,真怕帝尊被打啊。
然而湛方凌是个有脑子的,知道目前打不过忘渊帝,还有可能被种在这秘境中。
“你等等。”帝尊在湛方凌一条腿差点儿迈出秘境时又把人叫住了,没什么情绪地问:“仅仅拿着妖丹没用,我察觉到你身上至少融合了五枚,这手法讲究,你怎么炼的?”
湛方凌后背有点儿僵硬,没接话。
帝尊冷笑:“在我身边那几百年偷师呢?你要知道我炼丹炼器六界罕有对手,只教我儿子。”
湛方凌消失前的背影气势汹汹。
如今四海平和,帝尊恨不能将顺眼的全部认成儿子。
宿问清上前:“瞭望首今日大婚?”
“这不就巧了吗?”柳妄渊顺势牵住道侣的手,不顾他的挣扎就往怀里塞,“瞭望首之前跟我说过,他在魔界的一个死对头要成婚了,请帖给他发了十几回,碍于面子他得去一趟,我还给了个撑场面的法器当作礼物,刚刚掐指一算,就是今日,索性推波助澜。”柳妄渊语气讨好:“问清行路无聊,要不要去看看?”
问清仙君有点儿想去。
毕竟对方是瞭望首。
“不生气了。”柳妄渊抬抬手,焚骸跟朗樾立刻消失在树丛中,帝尊则一个闪身从身后抱住宿问清,凑到他耳畔一个劲儿卖惨:“我真的知错了,庄深这种事情决计不会发生第二回 。”
宿问清抬眼:“真的?”
“真的。”柳妄渊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