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瑶叹了口气，书里虽然最后她们胜利了，但因为自己不是原尊，还不知道究竟何去何从。
　　她虽然告诉顾云空结局已定，但实际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小说的种类繁多，也不是没有穿越者走进书中导致结局发生改变的事……
　　见路雪瑶不愿说，席弘也不追问，毕竟自打和路雪瑶相遇以来，她就总是说些奇奇怪怪自己听不太懂的话。
　　正琢磨着顾云空的事儿，忽然就听弟子上前禀报：“路师姐，清俊峰的顾云空前来求见。”
　　墙倒众人推，纪随风人人喊打，如今又彻底被俘，众人对待清俊峰愈发怠慢，连带着往日唯一尊敬的“顾师兄”都变成了顾云空。
　　路雪瑶正在气头上，闻言哼道：“他来干什么？不见！”
　　“是。”
　　“欸你等等，”路雪瑶反应过来的回头，叫住传话弟子，叹道：“算了，你让他进来吧！还有，无论纪随风会被如何处置，‘顾云空’三个字都只能由比他辈分高或修为高的人才能叫，你们应该规规矩矩唤他师兄，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到你们如此不守规矩的乱呼人。”
　　传话弟子一愣，行礼答是，才转过身去办事。
　　席弘见状好笑，到底觉得女孩子心软善良，便提前给她找好台阶：“顾师弟如今两头为难，你就不要同他计较了。”
　　路雪瑶依旧在生气，抿着嘴赌气道：“又不是我要为难他，分明是他自己先摆了我一道，一会儿且看他如何解释！”
　　这二人一人背对来门，一人抱着剑收敛神色，都在等顾云空。
　　顾云空进屋来看见路雪瑶还在生气的背对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得向一旁的席弘行礼。
　　席弘这人向来孤高清冷，道玄门内唯有顾云空能和他说上两句，此时虽然众人看来他二人立场相对，但实际上席弘对一切不知情，因此对顾云空并不带有偏见。
　　此事终归需要顾云空和路雪瑶二人释怀，因此和顾云空打过招呼后，席弘就主动离开了。
　　顾云空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可想起纪随风，又觉得自己没得选择，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旁的路雪瑶此刻正在气头上，又怕自己情急之下说话不过脑子伤到人，只得继续背着身体沉默。
　　二人相对无言，屋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白雪皑皑的道玄门本就苦寒，往日里在屋内静坐甚至能听见门外落雪的簌簌声，而今日三人在屋内相对无言，却可以隐约听见屋外百里开外的山头传来的争吵打斗声。
　　为了一个往日里争议不断的纪随风，正道修真者们竟然还先打了起来。
　　顾云空叹了口气，率先开口:“路师妹，关于那天你跟我说的你的真实身份……我其实一开始并不相信。”
　　这很正常，路雪瑶想，莫名其妙壳子里换了个人，这给谁说都是天方夜谭，虽然修真界有夺舍重生一说，但毕竟也要先有人夺舍才可重生，况且这种夺取他人神魂的术法乃是邪魔外道才会修炼的。
　　这件事自己连席弘都还没说，却先对顾云空说了，可见心中对他信任之深。
　　甚至连路雪瑶自己都说不清当时为何就一时嘴快说了出来，也许是基于书本中对顾云空秉性温良的描述，也许是日常相处中他一次次的回护与解围。
　　当然，这同样也使得自己原本掷地有声的证词被顾云空撒谎反驳后，竟然无人怀疑……落到如今僵持不下的地步。
　　就在路雪瑶沉浸在懊恼和悔悟的思绪中，忽然又听顾云空说了句出乎意料的话：“但我后来明白了，我师父纪随风，他的身份和你是一样的。”
　　“……”
　　谁？和谁一样？什么一样？
　　路雪瑶当场石化。
　　僵硬的卡巴卡巴转过身，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顾云空，讶然道：“你什、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师尊纪随风和你一样，都不是原主，只是他屡遭打击，心情沉郁，因此表现得和你们眼中的纪随风没有两样，但实际那些从前纪随风犯下的罪孽，他不仅没有参与过，甚至都不知道。”
　　“席弘或许不太清楚，但我想路师妹深爱这出话本，想必一定对其间的每一个人物都十分了解，那如果以你这份了解和此次试炼与师父的深入接触来看，也一定能发觉我师尊与原来话本上纪随风是不同的吧？”
　　路雪瑶：“……”
　　其实仔细想想，书本上说纪随风桀骜不驯、喜怒无常，还正邪不分，荒淫无道……如果从万灵谷对纪随风的接触来看，他好像也只有第四条不太符合……
　　尤其是想到原书中纪随风对女主的爱而不得和纠缠不休来看，差异还是挺大的……
　　但是这种事如此隐秘……
　　“你是怎么知道的？”路雪瑶问。
　　闻言，顾云空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带着赤色灵光的果子。
　　又是梦回果，路雪瑶了然。
　　“是在万灵谷，师尊与姬前辈相斗之时，曾受巫骨花花灵的影响昏睡一天一夜，我由于担心，便使了些法术想助他解梦，因此探查到了其中隐秘。”
　　说着，顾云空将手上的梦回果捏碎，一小段现代打扮的影像缓慢呈现在眼前。
　　这段影像十分简短，是一所学校，学生们身着青蓝色的校服从教室门口涌出来，学校广播里播放着刻入骨髓的运动进行曲。
　　随着学生们的渐渐离开，教室里开始空荡起来，只剩最后一排还坐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
　　巡查的老师从走廊的班级挨个走进教室，大嗓门的把还拖拉着不肯下楼做操的同学叫走，等走到男生在的教室时，环视了一圈，就像没看见那小男孩一样，面不改色的离开了。
　　路雪瑶诧异的瞪大了眼，她没看错的话，这个小男孩好像就是纪随风。
　　就在所有人都离开后，这个小男孩才起身离开座位，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和楼梯间行走，却不是下楼去做操，而是反方向的往楼上走，直到他走上天台，熟悉的坐在栏杆上往下看……
　　路雪瑶正看得起劲，忽然影像就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消失。
　　梦回果的作用时间虽不长，但却也不止这么一小段，很明显这段影像被中途切断了。
　　切断影像的人面不改色道：“涉及到师尊个人隐秘，后面的我消除了。”
　　他这么做无可厚非，虽然路雪瑶还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么简短的一段影像，已经足以证明纪随风并非原主了。
　　“路师妹，”顾云空说道，“我想你作为和师尊同一由来的人，一定更能理解那些过往犯下的罪孽不应该由师尊来承担吧，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公平？”路雪瑶反问:“可顾师兄，对他公平了，那其他人呢？终南山被满门屠戮，蓬莱岛直到现在还没完全重建起来，整个正道直到现在还在提魔色变，这对谁公平了？”
　　顾云空哑口无言，纵他有千百般道理，可原主纪随风的确满手血腥，无从辩驳。
　　他长出了一口气，颓道:“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处死他吗？”
　　其实路雪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从前看纪随风带着“反派滤镜”，总觉得他阴沉可怕，如今知道真相后又回头来看，觉得他除了性格脾气不太好外，好像也从来没做过伤害人的事。
　　甚至在巫蛊花丛中给所有人设立了结界，在万灵谷与李若音对峙时手中的剑灵甚至自发自觉的对他们形成了保护屏障。
　　在两位归真阶段大能修士的威压之下，连李若音都没顾得上保护万灵谷弟子，导致他们受到了来自纪随风的灵气激荡，可自己这十几个人却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不知道。”路雪瑶答道。
　　也难怪席弘始终保持着中立，如果自己最开始没有对纪随风带有书中人设的偏见，恐怕自己也会无法抉择，但终南山上那些无辜受难的亲友师门……
　　“吱呀——”有人推门而入，席弘神色自若的走进来，面如冠玉，身姿如松。
　　“我是来叫你们参加新一轮讨论的，正巧几乎都听到了。”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好几次救命之恩的同门师弟，席弘也是左右为难，叹道:“请天雷吧。”
　　道玄门清灵台，九天之下通神显灵，雷劫之下正邪两分。
　　一年前，众人在此处决魔头徐元，如今却要用同样的方法处决纪随风了。


第42章 分别
　　自打见过季明旸后，纪随风的“牢房”里就再也没见过人，除了随时随地发作的符咒带来的电闪雷鸣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和他作伴。
　　这帮神神鬼鬼的正道人士再不给他个处决，他觉得自己就要被活生生疼死在大牢里了。
　　再这样不死不活的熬着，自己还能不能出去再见一面顾云空啊！
　　自从万灵谷之后，纪随风就频繁的想起顾云空，想他刻板正经的模样，想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他知道真相后依然让自己别放弃的模样，甚至还想起他受伤后神志不清疯魔的模样……
　　觊觎自己徒弟的师父好像个变态哦！纪随风脑中对自己唾骂。
　　说起来，了解顾云空越多，就越发现他有种熟悉感，这种感觉若有似无，就好像多年前的梦中情景突兀的出现在现实中，但又完全没有记忆。
　　正走神，忽然身体一个激灵，该死的天雷符又起作用了……
　　纪随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这次天雷符的持续时间异常久，带来的威力也异常猛。
　　以纪随风对这世界微薄的认知，符咒一经启用，没有人更改是不会发生大小改变的，那么自己这样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的这幅身体就要承受不住了。
　　迷迷糊糊间，一阵山石启动的声音传来，纪随风本想看一看，但实在没力气抬眼，只得继续闭着眼装睡。
　　说是装睡，但由于功力减弱，身体对四周的感官也大幅度下降，四周于他而言安静得不像话，纪随风竟然就这么真的睡着了。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猛一睁眼，恍如梦中的顾云空就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和记忆中不同，此时的顾云空白净的脸上带着血污，颀长匀称的身体如今摇摇欲坠。
　　纪随风突然惊醒。
　　“你干什么？”也顾不上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纪随风急道：“顾云空你给我住手！”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修为刚刚降低的心动期小喽喽，怎么可能撼动得了道玄门各位掌门前辈们设下的结界和符咒！
　　若说他修为还在灵寂尚且有能力自保，至少不至于灵力枯竭，可如今只有心动，不仅灵力受到自身灵脉和修为的限制，而且还会遭受到高阶结界和符咒的反噬！
　　“顾云空！”纪随风急得大吼：“你疯了吗！你给我滚下来！”
　　纪随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顾云空不顾一切也要解开这个结界和符咒，他现在只恨不得冲出去揍这不知死活的死小子一顿！
　　面对纪随风的怒吼，顾云空眨眨眼让视线稍微清晰一些，勉强在施法空挡挤出一丝笑容道：“师尊，放心，我没、没事……”
　　这还叫没事？纪随风气急，只恨他现在没法力……咦？灵力什么时候回来的？
　　熟悉的力量感回笼，纪随风不及多想，抬手就帮忙从结界内施法破解。
　　有了他的帮助，结界和符咒很快就解开了。
　　结界碎裂那一刻，纪随风恨不得冲出去扇顾云空一个大耳光，但接住人软绵绵倒在自己怀里的身体时终究没忍下心，他张嘴想了又想，到底连骂也没舍得骂出口。
　　反倒是顾云空擦干净脸上的血污，十分满足的躺在自家师尊暖和和的臂弯里，仰起脸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没事的师尊，我提前吃了提升修为的灵药，这个是给你的。”
　　这一出折腾耗尽了顾云空目前为止所有的修为功力，连抬起的掌心里豆大点的灵药都压得他指尖颤抖，在纪随风接过后颓然的垂下落在地上，再也没力气抬起。
　　“这是什么？”纪随风问。
　　“疗伤的药，师尊吃了吧。”
　　看人无力的就要合上的双眼，纪随风叹了口气，依言服下，将顾云空扶起，认命般的抬手给他输入灵力。
　　有了精纯的灵力附体，顾云空也逐渐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笑道：“师尊，你回虚妄崖吧，再也别来昆仑山了。”
　　“……”
　　让我留下来的是你，让我走的也是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纪随风气得腮帮子直鼓，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你、说、什、么？”
　　顾云空不敢看他脸色，侧过脸继续说：“虚妄崖有抑制修真者的天地法阵和灵宝，以师尊的功力，只要不出虚妄崖，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顾云空！”纪随风忍无可忍，喝止他的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谁说让我不入魔的，是谁说戏要自己演的？合着你说来哄我的吗？这才多少天？我都还没放弃，你瞎琢磨什么？”
　　说完，却见顾云空依然背对着自己，纪随风又气又怒的一把把人拉过来面向自己，冷道：“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看着我再说一遍！”
　　顾云空没敢抬头看他，低下头红了眼眶，沉默良久后才张口。
　　“可是我……我不想你死……”
　　“吧嗒”
　　比起峰门外时不时飘落在地的雪花，泪水滴落在地的声音更加清晰。
　　纪随风时常觉得，修为太高导致的耳力太好也是麻烦事，若不是耳力太好，他也听不见许许多多让自己烦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