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殷鬼魅一样的身影从玄龟守护的山洞口钻出来,笑着对他传音入耳:“纪峰主,你这么费尽心力不惜自损形象也要拿到半魂,难道是为了给自己的徒弟找个替身好救他出狱?”
被他猜中心思,纪随风懒得废话,抬手就是一道极强的灵光迎面打过去。
“别急啊,”离殷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没有曝光他身份,而是继续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传入神识:“你半魂能把他从牢里带出来,但你也解不了他的天魔印啊。”
纪随风要一边护住季明旸,一边和他打斗,虽然不落下风,但也无法离开,一边期望李若音快些解开结界进来,一边又希望她别进来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你待如何?”为了不让这魔头发疯把自己抖落出来,纪随风发问拖延。
“这里不方便,若想救你徒弟,今晚我在柊阳镇外山洞前等你。”
说完,迎面接下纪随风的掌风,灵气甫一触及魔身,就见“离殷”魔烟四散。
竟是个幻影。
纪随风收手,身后接连数道灵光闪过,是万灵谷的长老们感应到魔气而几乎全体赶了过来。
“此地怎会有魔头混入?”一味长老问道。
李若音神色肃穆,当机立断:“试炼先结束,立刻清查其他地方,确保弟子们的安全。”
纪随风灵光一闪,立刻接话道:“我也没想到会有魔气,幸好我徒弟聪明,提前引燃了身上宗门的置换符,否则我可就两个徒弟都得赔在万灵谷了。”
他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掩饰自己连同徒弟一起作弊的事实,李若音也不好揭穿,只得吃下这哑巴亏:“纪峰主高义,万灵谷铭记在心,此番半魂能被贵徒找到也算缘分,试炼改日举行,我先让谷内查找魔头下落,事情明朗后再行试炼。”
言下之意,一株半魂换一个顾云空,想让纪随风知情识趣。
纪随风在心中冷笑,但方才离殷所说又有些不甚明朗,似乎顾云空身上的天魔印有所蹊跷,未免意外,他想了想也没跟李若音起口头冲突,片刻后召集道玄门弟子回屋休息。
等到夜间,纪随风小心的捏了隐身诀,一个人悄悄出了谷。
他虽是去赴约,但也没有提前现身,而是在约定地点先查探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魔族才去到约定的地点。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离殷把地点选在弟子们打斗的山洞口,同时也是当时顾云空善后亲自用落石封印住的位置。
“你竟然真的来了,看来挺在意这个徒弟啊。”离殷心底闪过一丝意外,出口笑道。
在敌人面前,自然不能把底牌露出来,承认显得敷衍,否认又有些欲盖弥彰,纪随风干脆不理睬他,“如你所愿,我倒想看看你打的什么主意。”
离殷立刻笑道:“我从始至终打的就只有你的主意,我的少主,你都不知道我们等你等得多苦,被人丧家犬一样四处追赶,现在虚妄崖也不敢回,别处又总是待不长,就等着您带我们回家了。”
“呵,”纪随风冷笑,“所以你就打伤我徒弟想逼我就范?”
离殷连忙摆手:“冤枉啊,我只是想用那个女弟子做个试验的,谁知你徒弟突然就冲过来挡在她面前,我连撤手都来不及!”
说完,离殷又接着拱火:“不过也不奇怪,那小姑娘确实漂亮啊~你徒弟眼光不错,只可惜他痴心一片,到头来被另一个小子陪着去取清心草,为他人做嫁衣,可惜啊可惜。”
纪随风眯了眯眼,周身冰冷的气场顿时散开。
第32章 清心草
纪随风性子很犟,除了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是不会相信别人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是敌非友的离殷,即使他说的好像合乎情理,即使曾经纪随风也怀疑过顾云空为路雪瑶挡下天魔印的目的。
虽然顾云空嘴上说的是喜欢他师尊,但行动上永远在向着别人,可即便如此,纪随风依然不想通过别人的嘴来了解自己的徒弟。
思及此,纪随风冷冰冰的问:“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事?”
自然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离殷见他不耐烦,连忙说正事:“少主,世人传闻天魔印唯有终南山的清心草可解,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终南山的清心草虽然可以化解魔功,??同时也会化去修真者的一切灵力修为,所以您就别指望着道玄门那两个小弟子了。”
纪随风讥笑,正要出言讽刺一二,离殷却像是知道他不信,从自身的收纳法器中取出一样东西拿在手里递过去。
“诺,你不信可以拿去试试。”
这是……
“清心草。”
离殷说道。
纪随风心中一惊,路雪瑶不是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吗?难道……
“是我派人抢的,”离殷浑不在意的道:“就当送给少主的见面礼了”
离婴接着说道:“但您可得想清楚了再用,这草用下去,您徒弟的所有修为功底可就废了,人也会因为没有灵力加持和凡人一样迅速老去,若是他寿数已定,立刻生老病死也是有可能的。”
这什么缺德玩意?纪随风面上不显,心里恨不得把离殷碎尸万段。
因为天赋不够,顾云空为了提升修为有多费劲,每次试炼归来灵气耗尽的内府,身上修为提升后也难以愈合的陈年伤痕,弟子居处遍布整个房间的修行法阵……??些只是纪随风看到的,而这几十年闭关不问世事,那些看不见听不见的日子还有很多……
他为修行吃过多少苦?费过多少心?甚至一路行来连席弘都得说一句“自愧不如”,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云空有多么在意这身修为,纪随风可能不知道,但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因为一时失误修为尽废,更不可能看着他因为没了修为像个凡人一样即刻老死病死。
但此时主动权并不在自己身上。
这就好像和奸商小贩讨价还价,谁最先知道对方的底线,谁就会是赚得更多的一方。
纪随风讨厌这种被人知道弱点的感觉。
他咬紧牙关,像个和地痞奸商玩弄心意的顾客,尽量不在脸上表现出自己真正想要的神情,转身欲走好引出他下一句话,那么他就能够掌握主动权。
但是没有,离殷没有下一句话,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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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灵谷。
李若音:“你是说,这是清心草?”
程彦和:“是的谷主,道玄弟子中有人乃是终南一脉的后人,当年受其掌门之托,带着清心草躲避战乱,如今百年已过,清心草也已经重新培育了出来,”
李若音若有所思道:“这是纪峰主给你的?”
程彦和笑着解释:“正是,他……”
“哼,”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李若音身旁的一蓝衣女子嗤笑道:“还真不愧都是一样的‘天才’,说话做事都向着他。”
“秦师姐说什么呢?”另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说道:“这世上天才多了去了,哪见得程长老每一个都这么亲近?”
那位被称作秦师姐的女子立刻心领神会:“是了,莫不是因为……二人同是出自虚妄崖吧?”
“好了,”李若音打断她们,再看局促站着的程彦和脸色涨红,温和笑道:“清心草能解天魔印,既然彦和已经确认过了,那就拿着我的符印去噬魔狱吧,记住,千万要把魔印全部去除才可以出来,否则一旦碰到门口的噬魔法阵,那人顷刻间就会魂飞魄散。”
程彦和忙笑着答应:“多谢谷主!我这就转告纪峰主。”
他满心欢喜的转头离开,为了能帮到好朋友而忽略掉四周或嘲讽或恶意的流言,反正也不是第一天听到这些难听的话了,做好自己手上的事要紧。
“随风!谷主同意了,你即刻随我前去噬魔狱解救……”程彦和脸上的笑容一滞,看着纪随风身旁的黑影,问道:“这位是?”
“咔哒”一声,纪随风小院里的门自行合上,他身旁的黑影转过身,笑得一脸灿烂:“你好呀程长老,咱们又见面了。”
正是离殷!
程彦和想也不想,掌中灵光乍现,反手就向离婴打去,一边还不忘提醒道:“随风你快过来!这人是大魔头!此前被谷主全谷通缉的就是他!”
纪随风微微一愣,感叹程彦和这是什么品种的纯情小傻瓜,自己都放人进屋了,这么明显看不出来自己也是个同伙吗?再说了,以自己的修为,哪还用得着程彦和出手对敌?
离殷十分不屑,伸手化解了他手上的招式,目光一凛就要现杀招,忽然被一旁的纪随风伸手挡住,这才作罢,又挂上一副无所谓的笑容。
“随风?你……”程彦和也不傻,一看纪随风的情景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他不解,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在帮忙了,为什么……
纪随风虽然冷血无情,但对上程彦和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还是有些愧疚:“抱歉彦和,这件事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毕竟正魔有别,此前算我欠你的,将来你找机会讨回来吧。”
“可是你已经拿到清心草了!”程彦和质问道:“为什么还要与他为伍?”
纪随风叹道:“因为我时间不多了。”
程彦和没太明白:“什么?”
“清心草一旦服下,顾云空的修为也就没了,对吧?”纪随风没有解释,反问道。
程彦和张了张嘴,没有否定,却还是不太懂:“修为没了可以再……”
“再练?”纪随风冷笑道:“修仙一途最讲根骨机缘,此前他还年轻,放在修仙界不过将将开启修仙之路,但若现在清除掉一切修为根基,就会如同凡人生老病死一样受到反噬,你我根骨逆天可以重头来过,但他呢?一切从头起步谈何容易?”
“可是……”
程彦和还待再劝,可纪随风却没心思听了,就好像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因为占着别人“师尊”的名头得的清净日子是多么重要一样。
说来也讽刺,这还是自己这个师尊这么多年以来为他做的第一件事。
“可我,我这里有很多灵草灵药……”
程彦和还在想办法劝解,但却觉眼皮越来越重,后知后觉的瞪大眼:“这是……巫骨花?”
纪随风笑着接过他软绵绵的身体:“我知道你为难,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手段,彦和就当睡一觉做个美梦好了,醒来你我可就彻底成为敌人了,抱歉。”
程彦和看着他嘴角温和的笑,动作却一丝不苟毫无感情,脑子里越来越模糊,恍惚间现出一片雾蒙蒙的情景。
这雾散去,没有平常人以为的青天白日,反而是一片暗无天日的地窖。
地窖内是一口一口的大水缸,水缸里灌满了黑红色的药水,水里泡着意识模糊的修士。
修士们或男或女,或高阶或低阶,甚至或年轻或面有白须……
程彦和从黑暗里走出,纵使对此情此景早已司空见惯,却仍然忍不住害怕的捏紧了一双小手。
忽然前方石门轰隆作响,有人来了!
小小的程彦和闻声一惊,连忙藏在了地窖拐口的石缝处。
“进去吧!”
守卫的魔将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推进了地窖,那小孩脚下一个踉跄摔趴在了地上,就听见身后的魔将新奇道:“看着也不怎么样啊,今天竟然打败了尊主座下的妖兽!”
“你说他?尊主那妖兽养了十多年了!可抵那些牛鼻子老道的心动期了!”
“可不是?连尊主都没想到,看来这一批层次真的不错,等试验成功了,还怕没有翻身之日?”
“我早就想杀上昆仑山了!当年是怎么把老子修为废没的,老子就怎么把他们也给废了!”
“不说了不说了,该配药水了,咱们也得抓紧修炼,达到魔王殿下们的功力,也能自己养自己的‘先锋灵物’了。”
魔将们说完,施法关闭了地窖石门,窖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小程彦和揉了揉眼睛才重新适应地下的昏暗,看地上的小孩趴着不动,他也不敢动,躲在原地小心的观察。
那小孩趴了一会儿,双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对着程彦和的方向笑了笑,在黑咕隆咚的地窖下显得有些渗人。
程彦和见他站起才看见正脸,眼里顿时一喜,跑过去一把把那小孩抱住,喊道:“随风哥哥!”
幼年的纪随风虽然被他称为“哥哥”,但实际上也和程彦和差不多高,只是行为举止成熟许多。
“嘘,小声点,”纪随风食指竖在唇边,左右看看这些水缸,然后小心的说:“别吵到他们,不然一会儿咱们又得被骂。”
“知道啦,你说过他们都是尊主的‘客人’,咱们可不能得罪。”程彦和吐吐舌头,对他笑着小声说道。
纪随风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歪了歪脑袋疑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跑出来等我,练功了吗?”
程彦和瘪了瘪嘴,摇摇头,“没有,她刚说助我突破,就被大殿下叫走了……”
纪随风点点头,小大人似的拉着他往里走:“没事儿,走吧,我教你。”
程彦和一边听话的被拉着走,一边忍不住惊讶道:“咦,你不用休息吗?刚刚听他们说……”
纪随风步履如风,很快就绕过了黑暗的地窖深处,从一处洞口爬了出去:“不用,那只妖兽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今天有尊主在,我特意露了一手,他很高兴,应该很快就会让我随军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