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对方不打招呼,云涅也没打招呼,转身就走。
曲彧气的跳脚,又不想走近被人嘲讽,就远远跟着。
云涅感觉很奇怪,于是故意闪到拐角处,再在曲彧走近的时候现身出来。
这位小跟踪狂就不得不直面苦主了。
“你有事吗?”
云涅不清楚曲彧心里有多复杂,他也完全没兴趣了解他的屈辱、羞耻、后悔、愤怒等等情感,只是就事问事,所以表情很淡。
“!”
被禁言的曲彧,眼神闪躲了片刻,终于在云涅转身要走的时候,一把拉住他,掏出纸笔一阵狂草。
——我想知道,师尊到底看中了你哪里?我要在你身上学习,迟早有一天,我会进步的让师尊刮目相看。
云涅弯下腰,凑近,越凑越近。
眼神很严肃,严肃中带着一点困惑。
他伸出手指一戳:“这个字念什么?”
他还没有学过。
曲彧:“……”
草,对手是个文盲?!
这一发现让曲彧又惊又晕,他忽然开始有点怀疑世界。
而云涅已经把这张纸拿走了,回去请教师父去。
桑越看罢后,笑了笑,教他写了“尊”字,又说,既然曲彧谦虚好学,也不再闹事,那无论是跟他交朋友还是远离对方,随心皆可。
云涅不明白:“他比我厉害,认得字比我多,还学什么?”
桑越鼓励他:“谁知道呢,也许有些问题,更适合你们自己探索。”
既然师父这么说了,云涅就不再问师父了。
主要是曲彧也是月华山弟子,他到处跟着,躲都躲不开。
云涅就不躲了,不仅不躲,还会时不时把曲彧写下来的不认识的字拿回去学习。
曲彧有没有在他身上学到东西,云涅不知道,但他确实在曲彧身上重点记忆了不少字……
不知不觉间,两人变成了半生半熟的关系。
这日,曲彧又写:你为什么平时都不提师尊?师尊私下里对你不好吗?
当然没有不好,不提完全是因为不想提。
一种莫名的占有欲,让云涅不太想在曲彧面前提到桑越。
但要是因此被人质疑桑越不好,那绝对不可以。
于是云涅带着曲彧来到洞府内,指着自己的套房说:“看,师父给我挖的大房子。”
曲彧:“……”
云涅指向浴桶:“看,师父给我做的洗澡桶。”
曲彧:“……”
云涅指向自己修炼时垫的编花蒲团:“看,师父给我编的小蒲团。”
曲彧:“……”
最后,云涅骄傲地挺起胸脯,带着曲彧溜进师父的卧房:“看,师父给我缝的枕头被子!”
曲彧:“……”
离开洞府的时候,曲彧用力抹了一把脸。
一阵恍惚。
又迷幻,又有点想笑。
云涅警告他不许再说师父的坏话了,师父很好。
曲彧也没再不服。
没办法,谁让桑越确实对这个弟子不错。
反倒是自己,竟然跟个小孩子计较……曲彧既有点羞耻,又有点好笑。
那天过后,曲彧没再缠着云涅了。
也许人人都有疑惑的时候,疑惑不解,容易执迷,疑惑解了,就放下了。
尔后,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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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文案上,小涅“可是我听说,别人家的……”
都是师父逼出来的!
如果有一天师父对小涅的请求感到困扰,那都是自作自受
第19章
这是月华仙君每月例行授课的日子。
主要是帮弟子们解惑,再处理一些弟子间的争执。
因为山上人少,大家心境平和,每一次好像都和以前一样。
很轻松,很普通,一天就过去了。
小课堂结束,坐在学生最后的云涅也会跟着起身。
但不会直接跟月华仙君离开,而是在师父走后,履行大师兄的义务——虽然年纪小,但辈分高,且是亲传弟子,所以也要留下来跟师兄弟们交流一些不太好意思问师父的问题。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云涅成为一个像模像样的名门正派弟子。
枯瘦的身杆像雨后春笋,抽条儿般挺拔起来,一头长发在长辈的精心滋补下,乌黑又顺滑,还有那像要即将入土的死人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恍恍惚回头一看,好像已经认不出他是当年那个被月华仙君抱进宗门,枯萎如野草般的生命了。
如今的云涅,已经不需要桑越操心太多事情。
他能和同门友好相处,能正常与人交流,能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他长大了。
“云涅!”
云涅正准备回山顶,曲彧叫住了他:“百练堂放出了一批新任务,要不要去看看?”
还有这回事,差点忘了。
宗门内弟子,除了从自己师父那里获得资源,也可以领取一些宗门下发的任务积攒贡献,贡献攒多了,可以从宗门内换取资源。
无论是修炼功法,还是灵药法宝,抑或是秘境名额……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总有一样东西是你需要的。
而云涅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那坛99贡献才能换的云海仙酿。
曲彧边走边问:“话说你想换什么东西来着?我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不缺什么物资,所以我准备攒着,留着以后换个大的。”
云涅:“嗯,好。”
曲彧:“那你想换什么?”
云涅:“云海仙酿。”
曲彧:“你何时如此好酒贪杯了?”
云涅:“送师父的。”
曲彧一阵无语,忽然坏心眼道:“嘿嘿,那我抢先一步换了送给师尊!”
云涅:“嗯,好。”
走了两步,云涅一顿,忽然想起学习的大师兄应有的人情世故,于是拍拍曲彧的肩膀,夸奖道:“很有孝心,继续保持。”
曲彧:“……”
本来想逗一下这个小古板,结果云涅一点都没有争宠的反应……他好像还有点开心,开心自己可以省下贡献多换一坛酒。
唉,真让人没劲。
两人到了白练堂,挑挑选选,曲彧想接一个处理妖怪的任务。
有点难度,算是挑战自己吧,云涅并不畏惧,他只是有点为难。
因为这个任务,来来回回,约么要离开宗门半个月。
云涅沉思道:“我从未离开过师父这么久。”
曲彧催促道:“难道你是小孩子吗?这么离不开人。”
云涅又说:“可是师父会想我。”
曲彧冷酷地说道:“师尊已经三百岁了,他不会的。”
云涅缓缓瞪大眼睛,震惊道:“不会想?我不能走了。”
曲彧:“……要不然,你回去问问师尊?”
云涅:“好。”
曲彧痛苦地抹了把脸,催促他赶紧去问。
回到月华山顶,进了洞府,云涅撩开碎玉珠子串成的帘子,习以为常地说道:“师父,我回来了。”
桑越正坐在桌前修剪花枝,洒金的袍子像夕阳下堆积了泡沫的海岸线,在身后铺展舒放。
他闻声抬首,对云涅笑:“今天回来的比往日晚,怎么,那群小子有什么问题难到你了?”
云涅端坐到他面前,看着师父耐心的动作,沉吟,摇头。
桑越有些好奇,放下雕花的剪刀:“那是怎么了?”
云涅便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问:“师父,你会想我吗?”
桑越愣了愣,失笑:“小涅就想知道这个问题?”
云涅用力点头。
桑越便说:“当然会想,你来我这快两年了,还从未离开过为师这么久。”
说着说着,桑越忽然感到了一丝新鲜。
日日在跟前服侍的弟子,潜移默化地成长变化着,他已经习惯了,便很难对这种变化产生足够的认知。
直到有人提醒,他才恍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桑越想了想,拉着云涅起来:“你头一次办这种大事,合该多准备一点才对。”
云涅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接这种等级任务的师兄弟们多的是……
可桑越不觉得,他就像每一个为即将上战场的孩子准备行囊的家长一样,越准备越焦虑,越准备越不舍。
可是,弟子们要在出行中磨练自己,惯子如杀子,太过溺爱也不好……桑越知道这一点,只好忍住不要太夸张。
离别的时候,桑越看着面前的云涅,伸手在他发顶上比划了一下,怀念地说道:“刚见你时才这么点,只到师父肩膀。而今长高这么些,已经到师父鼻尖了。”
云涅:“……”
是的,说来就痛,常年营养不良,伤了底子,拜师后努力补也就能长到这么高了。
曾几何时,他做过自己比师父高,比师父强,把师父保护在怀里的美梦,现在,第一项可以排除了。
“师父,我走了。”
“走吧。”桑越站在洞口送他。
云涅向前挪动两步:“师父,我走了。”
桑越挥手:“走吧,记得早点回来。”
云涅又挪了两步:“师父,我真的走了。”
桑越继续挥手:“在外面不要乱吃东西,小心吃坏肚子。”
云涅:“师父……”
在山腰等的不耐烦的曲彧蹬蹬蹬跑上来,看着面前师徒二人依依惜别的场景,感觉眼睛要瞎。
他忍无可忍冲上去,向桑越行礼问安后,便强行拉着云涅走了。
这一走,便是四天日夜不停的赶路,直赶的曲彧两眼发黑筋疲力尽。
曲彧颤巍巍地发誓:“我下次,一定,再也不和你一块出远门了。”
云涅还在时不时回头:想师父的第一天,想师父的第二天,想师父的第三天,以及,想师父的第四天。
原计七天的路程,四天就赶完了。
云涅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但曲彧一猜就知道,他急着完成任务回宗门见师父!
云涅没理他的威胁,打开卷宗,查看消息:“我们要解决,偷小孩的妖怪,已经有五六户人家的小孩被偷了。”
地点在一处荒芜小镇,因这妖怪的缘故,最近不少人家都带着孩子外出避险了。
前方空荡荡的,显出一种不安宁的死寂。
悄悄找到留守的镇长,一问得知,这妖怪常在夜间出没,十分可怕强大,之前过来捉妖的小道士,没一个成功。
于是两人准备找一户有孩子的人家守着,等待夜间办事。
镇长却说:“这可不行,我们镇里有孩子的人家,都离开了。”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了诱饵。
这时,机智的曲彧提出了一个想法,他们其中一人穿上女装,再抱一个娃娃做的假孩子,扮成赶路的寡妇,引妖怪出来。
另一人,便在暗中接应,双方互相配合,一定能抓到妖怪。
但问题来了。
谁扮寡妇?
曲彧:“我已经贡献了想法,所以你扮。”
云涅无所谓:“好。”
穿上镇民贡献的大码女装,云涅抱住襁褓:“我好了。”
曲彧:“不,你不好。”
也许世上真的存在面前这般冷酷无情、挺拔潇洒的寡妇,但任何人一看他的眼睛,都能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任何人会错认他的性别,即使他穿着女装。
也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他,只要能看到他的眼睛。
除非那个妖怪,不长脑子是个傻瓜,否则,它一定不会上当。
云涅:“哪里不好?”
曲彧:“演技不好!”
没办法,最后还是由曲彧来假扮这个可怜的赶路寡妇了。
第20章
入夜,阴风阵阵。
曲彧在襁褓的布娃娃怀里放了拟声的小道具,发出一阵阵让人揪心的啼哭。
他佝偻着身姿,迈出小碎步,低头呈现唯唯诺诺的好欺负模样。
“云涅,我要进镇子了,你记得藏好。”
话音刚落,云涅就不见了身影,曲彧见鬼似的回头去找,没找到。
他平时就没什么存在感,又练了那门功法,更没存在感了。
按计划,曲彧一路向前。
襁褓发出哇哇的哭声,果然把妖怪引来了。
那是一个长着黑色羽毛,脖子颀长的怪异大鸟。
红色的眼睛,嶙峋的利爪,非常符合妖怪的特征,让普通人看一眼就吓跑。
但曲彧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见多识广的天下第一宗掌门之子。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鸟妖,实力不如自己。
他想找到失踪的孩子,便在鸟妖飞过来时紧紧抱着襁褓。
鸟妖抠不出来孩子,就抓住他的肩膀,带他向后山飞去。
云涅最好跟上了,曲彧心里默默念叨。
夜风呼啦啦的刮,曲彧晃得头晕。
啪叽,他被丢到了地上,一抬头,看到了穿着黑衣黑裙黑鞋子的女人。
女人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小孩两眼发直,生机断绝。
完了。
这鸟妖有同伙,还是个魔修!
当曲彧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女魔修也看到了他,并很快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哪里来的小弟弟,竟然还会生孩子?哈哈哈哈哈。”
更完蛋了。
这女魔修的修为,很高,反正比他高,那只鸟妖纯粹是她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