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说话间,杨纪清将电筒光定在木牌上,照亮写在上面的字。
杨纪清电筒光一照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失望了。
漆黑的木牌上,雕了四个篆体字,斩鬼符令。
跟斩字令毫无关系。
就在杨纪清沉默地看着木牌上的四个字时,林间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
“这荒山上还有夜枭?”杨纪清手电筒转向夜枭叫声传来的方向,但并没有看到属于夜枭的声音。
【这山上我住了有几十年了,没有夜枭,这应该是……】
沈宛话未说完,一道黄色的电筒光照了过来。任朝澜立刻拿手电筒照向光亮照过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年近五十的秃顶男人,拎着一把锄头气冲冲地朝这边跑来。
【是借用我墓地那位术士的养的鸟。】沈宛刚把话说完,那术士人就冲到了杨纪清和任朝澜面前。
“哪来的小贼?这可不是你们能偷的东西!”那术士挡在聚阴阵前,瞪眼怒斥道。
“我们没偷东西,就好奇看了一下你这木牌。抱歉,是我们唐突了。”杨纪清双手合十,跟那术士道歉。
“哦,看样子你们也是术士。”那术士视线落在杨纪清手中的刻着符文的木片上,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声,锄头往地上一跺,“偷人法器,天打雷劈!”
“我们真没打算偷东西。”杨纪清无奈地摊手,视线却不自觉地被那术士的脑袋吸引。这术士是典型的地中海秃法,头顶秃得特别干净,任朝澜的手电筒照在他身上,头顶都反光了。
沈宛在一旁轻叹了一声,飘到那术士身旁,朝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
那术士被阴风吹得一个哆嗦,面上的表情微微一顿,随后脸上的敌意稍稍收敛,微微蹙眉道,“你们是沈姑娘的客人?既是此处墓主人请来的客人,这木牌你们想看就看——但不许乱动!”
杨纪清看出那术士不欢迎他们,朝那术士一拱手,笑着说道,“已经看完了,多有打扰,我们这就告辞了。”
任朝澜对那术士点了点头,转身和杨纪清往山下走。
沈宛看了一会儿两人的背影,随后飘着追上去,【你们走错了,往这边走,还是我领你们下山吧,可别在山上出意外,耽误我跟我相公游园。】
今夜无月,星光暗淡,电筒的光足够亮,但肆意生长的树杈枝叶交错在一起,却十分影响视野,要是没有沈宛在前面带路,确实很难辨清下山路。
杨纪清跟在沈宛身后,走得有些心不在焉。
任朝澜安静地走在杨纪清后面,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他知道杨纪清现在心情肯定失落,满怀希望地上山,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没得到半分有用的线索。
“杨纪清……”任朝澜唤了一声前面的人,想要说些安慰话,但他在这方面并不擅长,张了口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才好。
“干嘛?想安慰我?”任朝澜还什么都没说出口,杨纪清却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朝夕相对似乎真的十分有助于深入了解一个人,比如现在,任朝澜一开口,他就能猜出对方想说什么。杨纪清轻笑了一声,夜风将他平静的话语送到了任朝澜耳边,“我是有点失望,但还不至于需要安慰的地步。对方藏得深,而我手上线索又太少,这样的失望以后应该还会经历无数次,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我在最初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一点波折都承受不起?”
自然不是的,杨纪清要是脆弱,当年就不可能在父亲亡故之后,撑着杨家在京中站稳脚跟。
杨纪清有足以令他赞叹的坚韧,他欣赏这种坚韧,只是同时又矛盾地希望他能软弱一些,那样他才能获得对方几分依赖。
杨纪清没听到任朝澜的声音,正要回头看他,却突然感觉刚迈出的那只脚踏到了空处,整个人顿霎时失衡地往前倒去。
“小心!”
任朝澜往前扑去,紧紧抓住杨纪清的手腕,想要将人拉回来。然而此时杨纪清整个人已经大幅度倾倒,任朝澜没能拉住他,反而被他带得一起往前倒去。
意识到摔倒已经避无可避,任朝澜立即扔了手上的手电筒,伸手揽住杨纪清的腰,抱着对方猛地扭转身体,与其转换位置,好在落地时给杨纪清垫底。山路上山石混杂,这么直接摔在上面绝不是好受的事。
任朝澜跟杨纪清换了位置之后,先是感觉后背撞到了一段枯枝,随即一声脆响,背后一空,他和杨纪清两人就这么急速坠落了下去。
一声闷响,任朝澜后背撞到了实处,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了一声。
任朝澜先是感觉后腰似乎撞到了石块,随后嘴上被杨纪清的额头重重地撞了一下,上唇被磕破了一道口子,嘴里很快蔓出铁锈的味道。杨纪清则是感觉到额头一痛,然后在头昏眼花中,感觉垫在任朝澜后脑勺上的手,手骨被撞得差点散架。
两人被摔得晕头转向的,缓了好一会儿,杨纪清才开始慢慢抽冷气。
听到杨纪清疼得倒抽吸气的声音,任朝澜这才反应过来,杨纪清用手给他垫了后脑勺。他立即仰起头,让杨纪清把手抽走。
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当前的昏暗,任朝澜看着杨纪清甩着手,慢慢直起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做什么?”
杨纪清一边甩手,一边摸着额头呲牙,“你才是做什么?给我当人肉垫子?当自己是铜皮铁骨吗?”
杨纪清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骑坐在任朝澜的腰腹上。因为要撑住他不轻的分量,任朝澜的腰腹是紧绷的,他能够透过并不厚实衣料,感受到对方腹肌的轮廓。而且,此时此刻,任朝澜一只手还扶在他腰侧。
杨纪清看着任朝澜的脸,昏暗的环境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他莫名确定自己跟任朝澜对上了视线。随后,感觉有一种暧昧的氛围在静谧中滋生,催得他心跳失律,耳根发烫。
赶在氛围质变得更加古怪之前,杨纪清赶紧摸索着从任朝澜身上下来,顺手捡起掉在一旁的手电筒。
属于杨纪清的体温从身上离开,任朝澜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要挽留那份紧紧挨在一起的亲密。
杨纪清没注意到任朝澜的动作,他用伤手拿着手电筒,转过身来,朝任朝澜伸出完好那只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咳!你还好吗?”杨纪清拿着手电筒,将任朝澜从头照到脚,能够明显看到的外伤,只有上唇的磕伤。
“无碍。”任朝澜说着,伸手抓住杨纪清拿着手电筒的手腕,借着手电筒的余光,可以看到布满血痕的擦伤。
“没事,小伤。”杨纪清挣脱任朝澜的手,用手电筒照了一圈他们身处的地方。
这是有两米多的深坑,坑内不算狭窄,但两个大男人一起站在里面,就感觉有些逼仄了。脚底下是一层厚厚的落叶,带着一股子草木腐烂的味道,踩上去有点柔软,也多亏了这层厚实的腐枝枯叶,任朝澜这个人肉垫子才没真摔出个好歹。
杨纪清将手电筒重新照向洞口,结果突然照出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差点吓得他心脏骤停。
【我说我飘着飘着,身后怎么就没人了,原来你们掉野猪陷阱里了。】沈宛蹲在洞口,用细细软软的声音说道,【还好是早荒废的陷阱,不然你们就惨了。】
“这就要问你怎么带路的了?”杨纪清没好气道。
【我也不知道这个位置有陷阱,这种荒废的陷阱被野草枯枝掩盖了,根本看不出来。我又是飘着走的,哪能知道下面有陷阱。】沈宛说完,又问道,【需要我帮你们去搬救兵吗?】
“用不着。”杨纪清回头对任朝澜说道,“我先托你上去,然后你再拉我上去。”
这点高度,以他和任朝澜的身高,都只需让人下面稍稍托一下,便能攀上洞口了。
“我比你重,我先托你上去。”
“也行。”
任朝澜半蹲下来,让杨纪清踩着他的膝盖,然后用双手掐住他的腰身往上一送,便让杨纪清攀上了洞口。
杨纪清爬出野猪陷阱,稍作喘息后,又趴在洞口把任朝澜拉了上来。
两人在原地休息片刻,随后才跟着沈宛继续下山。
山村废墟的空地上,任游开着汽车的大灯,远远就看到了朝着他这次走来的杨纪清和任朝澜。
任游先是松了口气,迎上去几步后,才惊讶地发现两人满身狼狈。身上衣服上都沾了泥,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擦伤,而且他家老祖宗嘴唇还带着血迹。
“老祖宗,杨先生,你们这是跟那术士近身肉搏了?怎么被打成这样了?那术士是学格斗的吗?”任游失声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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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田螺姑娘05 “在呢!就在我旁边。”
杨纪清心累地看了一眼任游。就山上那位术士的小身板,他一只手就能放倒对方。
但是,要是告诉任游,他们是掉进野猪陷阱里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光彩的事?
算了,就让任游就这么误会着吧——山上那位术士是学格斗的,而他们是在格斗术上技不如人,才落得受伤挂彩,这样感觉稍稍体面一些。
杨纪清主意一定,就打算跟身旁的任朝澜串个供,避免他那边说漏了真相。
然而,任朝澜的心思并不在任游的误解上,他看了一眼杨纪清手背上的伤痕,蹙着眉头问任游,“哪里可以看大夫?杨纪清的手需要看大夫。”
杨纪清抬起伤手,看了一眼渗血的手背,说道,“我的手没什么大碍。”
在坠入野猪陷阱时,他用手护住任朝澜的后脑勺,不可避免地擦到了坑壁。坑壁上多碎石树根,就在手背上留下了不少渗血的擦伤,看上去血糊糊的,好像伤得很严重。虽然最后落到坑底时 ,任朝澜的脑袋砸在他手心里,感觉还挺疼的,但他感觉并没有伤到骨头
“就是一点皮外伤,骨头没问题。”杨纪清将伤手伸到任朝澜眼前,活动着手骨给他看。
“别乱动。”任朝澜避伤口,小心地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能动也不能保证没伤到骨头。”
“你的脑袋又不重,怎么可能撞伤我的骨头?”杨纪清抽回手,随后偏头看着任朝澜,正色道,“反而是你,最好去找大夫检查一下伤势。”
任朝澜表面能看到的伤,只有嘴唇的磕伤,还小手臂上的擦伤,但掉到坑底的时候,任朝澜当了他的人肉垫子。他虽然身量不及任朝澜,可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体重就轻不到哪里去。被他砸在身上,那是真的有可能被砸出重伤。
任游看看任朝澜,又看看杨纪清,最后总结道,“你们都得去看医生,被人打成这样,谁知道有没有暗伤。”
杨纪清和任朝澜的身份还没拿到,正常去医院挂不了号,任游联系了一家由任家资助建立的私人医院。
这家私人医院不大,但各种医疗设备都十分先进,医生医术也是一流的。
不过,一通检查下来之后,杨纪清和任朝澜身上的伤情,并没有多少需要先进设备和一流医生发挥的地方。两人受的都是外伤,最严重的是任朝澜腰后的撞伤,当时撞在了石块上,青紫了一 大块,但大概是那石块埋得比较深,突出的部分不多,才万幸没有伤及骨头。
杨纪清和任朝澜上完药,任游正好取完药回来,三人就顺道一起离开医院回住处。
路上杨纪清听着沈宛念叨她的纸扎人相公,想起还等着他们报平安的秦展枫和江睿。于是就摸出手机,给那两位小少爷打电话说了一声,顺道让江睿发两张照片过来,方便之后给沈宛做纸扎人。
“行了,剩下的事我们这边会办好,你和秦二少明天就去上学吧。”杨纪清说完,电话那头的江睿又问起了酬劳,“这也不是多大事,酬劳你随便给点就成。”
杨纪清挂掉电话,给江睿发了杨一乐的银行账户后,便靠在车座椅上,闭目养神。
临近午夜12点,杨纪清三人一鬼回到了小楼。
刚进玄关,杨一乐和蒋丛就吵吵嚷嚷地迎了出来。
“祖宗爷爷,我刚收到一笔5万的转账是怎么回事?”杨一乐说完又惊呼一声,“你们怎么受伤了?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把花坛的杂草除干净了,我的供品呢?”蒋丛绕过任朝澜,走到任游脚边,结果一抬头看到了跟着后面飘进来的沈宛,“呔!哪来的女鬼?不知道这是我蒋丛……我蒋丛家少爷杨纪清的地盘吗?”
“今天接了个驱鬼的委托,那5万是委托人给的。”杨纪清盐与水困顿地打着哈欠,回答了杨一乐的第一个问题。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感觉多困,就是在回来路上,任游开车开得特别平稳,他在车里坐得太舒坦,给酝酿出了睡意。
任朝澜伸手拦下还想继续问的杨一乐,虚护着杨纪清走出玄关,“太晚了,我们先上楼休息了,有问题去问任游。”
杨一乐看着任朝澜嘴上的伤口,愣愣地点了点头,“哦,好,你们早点休息,上楼小心脚下。”
目送杨纪清和任朝澜上楼后,只觉得自己的小脑瓜里跳满了问号——任朝澜的嘴怎么破了个口?不会是被他祖宗爷爷咬的吧?难道任朝澜真要当上他的祖宗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