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通过之后，福利院和原身约定，本月23号就开始上班。
　　林升看了眼电子钟，今天正是23号，他赶忙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出门朝着福利院而去。
　　小县城的公交车破破烂烂，售票员是个中年大姐，她坐在靠近前门的位置，身穿一件棕色棉袄，脖子上绕了一圈橙色的纱巾，衬得脸色更加土黄。
　　“你去哪儿？”
　　“儿童福利院。”
　　大姐顿了一下，“福利院？”
　　她的语气明显变得警惕了起来。
　　林升听到车上的乘客们在窃窃私语，他只依稀听到些“不认识”、“面生”的只言片语。
　　“五块，那地方远。”
　　售票大姐最后还是让他上了车，林升感觉自己不太受待见，于是在一个角落乖乖站好，破旧的公交车在土石路上飞奔，林升紧紧抓住扶手，司机不时会因为阻断道路的羊群而踩下刹车，林升被飞扬的尘土呛得直咳嗽。
　　林升在心中琢磨，就目前来看，这个世界的背景应该是偏僻落后的小县城，也许是因为偏僻所以少有生人前往，售票大姐对其他人都蛮热情的，但因为林升是个生面孔，也不和他攀谈，只是用目光反复打量，看得人很不自在。
　　福利院距离小县城还有一段距离，可以说是偏上加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林升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则则社会新闻，于是他猜测这次副本可能与儿童虐待有关。
　　车上的乘客依次在中间的站点下车，一直没人和林升说话，为了获得更多信息，林升主动出击，他向司机询问这条线路的终点站。
　　原来，福利院之后还有最后一站——马家村，司机和售票大姐都是马家村的人，他们每天只跑两趟车，如果错过早上的，就只能等晚上再来了。
　　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内俨然只剩下林升一名乘客。售票大姐出声提醒道：“福利院到了。”
　　林升下了车，只见在大片荒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二层小楼，这家福利院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很多，说是一间稍微宽敞的民房也不为过。
　　然而拉开大门，林升注意到福利院内的花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让破败的房屋看着没有那么惨淡了。
　　“你找谁？”
　　一个女人探身出来，警惕地审视着这个陌生的来访者。
　　这里的居民对外来人口都很警惕，也许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经过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那个女人明白了林升是她的新同事，于是脸色一转，警惕的神情烟消云散。
　　“那我带你去院长办公室报到。”
　　走过吱吱呀呀的木质楼梯，林升发现福利院的内部打扫得干干净净，护工看起来也很专业，像是经营良好的状态。从交谈中得知，带路的女人姓马，路上，女人热情地向他介绍工作环境，林升一心二用，一边听一边四处张望。
　　二人时不时会遇见几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儿童，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大的能有十几岁，小的则只有两三岁，有的看起来目光呆滞、先天不足，有的则带有明显的肢体残缺，这个发现令林升感到不安，等以后有机会，他需要查一下这些孩子的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令林升不安的事情，那就是从进入副本以来，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听到系统发布的提示！按理来说，系统会在进入之初发布一则关于副本名称和简介的公告，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如此，但这次，系统却彻底哑声了。
　　难道是自己还没有进入副本？林升的脑海中自动得出了这条结论，可他怎么想都不合理。
　　马姓女人指着墙上悬挂的一张相片骄傲道：“你看，这是我们院长和县长和合影。”
　　相片中，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尼姑站在一起，林升疑惑道：“你们院长是出家人？”
　　“没错。”马姓女人的眼中涌现出崇敬的目光，“我们院长可是个厉害的人，人家信佛的都讲普度众生，我们院长说，她把福利院开下去，就是普度众生，就是实现人生的意义。”
　　马姓女人这一番话说的磕磕巴巴，林升看得出来，她文化不高，但却是发自内心地崇拜院长，可事实又是否真如她所言？
　　说起实现人生的意义，林升忽然想起临行前钱樱对自己说过的话——
　　当时林升问钱樱，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过放弃《天幕》回到现实的想法吗？钱樱却笑道，“你以为的现实可能并非现实。”
　　“人生如梦，就像一场游戏，我并不在意在何时何地进行游戏，我在意的是有没有实现自己的意义，《天幕》显然更适合我施展拳脚，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度过一生，是不是现实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人曾对我说过，人的灵魂要历经无数次转世投胎，每一次都是一场考验。考验必然会伴随着痛苦与折磨，但考验的目的正是为了消减痛苦和折磨，因为痛苦的来源便是执念。执着便是痛苦，这是佛家的讲法。林升，你的执念就是要回到那个所谓的现实，但今天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正说明你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你需要做的，便是放下执念。”
　　......
　　林升一直没有搞懂钱樱的意思，自己想要回到现实有什么错吗？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院长的照片上，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人总是令他想起钱樱，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吗？


第59章 儿童福利院
　　“这里就是院长办公室了。”马姓女人在二楼的一间小屋门口站定, 示意林升自己进去。
　　林升推开门之后，一股烧香的味道立即涌入鼻腔。虽然已经知道了院长是出家人，但是当看到佛龛的时候, 林升的脑子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公寓诡楼里遇到的董老头。
　　他的心中略微有些不适，这个副本的主题......不会又与献祭什么的有关吧？
　　林升压下自己的浮想联翩, 这个副本和之前的副本在很多方面都不太一样, 他一方面避免自己先入为主, 另一方面则更加留心自己的所见所闻。
　　与董老头的公寓不同, 办公室里明亮整洁，但院长本人似乎有点忙, 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增进了解。
　　院长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衰老了很多，但慈眉善目, 令人不禁心生亲近。她在面试中见过原身，对原身的木匠手艺十分满意，寒暄过后, 院长简单对林升交待了几句。
　　不出两分钟，林升就走出了办公室，他本想借这个机会自己在福利院里走一走, 调查环境，但谁知马姓女人竟然还在门口，特意等着带林升去宿舍看看。
　　这让林升产生了怀疑, 常年通关副本的经验令他对马姓女人产生了敌意，这时马姓女人却交给林升一样东西。
　　“这个工作牌你要随时戴在身上。”
　　“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不太有生人来, 但别人只要看到你戴着福利院的工作牌, 就不会难为你的。”
　　难为？
　　林升从她手中接过工作牌, 想起公交车上遇到的事, 那些警惕和审视的目光的确验证了她的说法，这一点也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于是他便抓住机会问道：
　　“大家警惕性还挺高的，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在副本中，有些NPC会解答玩家对于游戏背景的疑问，但这毕竟是少数，更多的线索还是需要玩家自行调查得知，不过林升认为试一试总没有错，同时也可以将这个提问看作是一种试探，这个NPC究竟是敌是友？
　　马姓女人闻言，脚步忽然加快，支支吾吾道：“那倒不是，现在好多了......”。随即，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
　　“哎我差点忘了提醒你，以后你在这工作要长个心眼儿，如果发现附近有人鬼鬼祟祟，必须立刻提醒大家注意！”
　　*
　　入职以来，马姓女人说的情况一次也没有发生，这让林升十分好奇，到底会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在福利院附近？
　　但比起暂时中断的线索，另一件事才更是占据了林升的脑海。林升工作之余就四处走动，福利院的同事以为他在巡逻，但实际上，他要寻找的另有其人。
　　福利院周边并没有其他建筑，林升转了几圈，并未发现钱樱的踪迹。
　　太奇怪了，自己明明是和钱樱组队进来的，这都已经多少天了？怎么好像变成单人副本了？
　　于是，林升一方面继续在福利院内搜寻钱樱以及其他玩家的身影，另一方面则向福利院的孩子们打听这里的情况。
　　福利院靠拨款和社会捐助维持，因此比较拮据，孩子们用的桌子板凳床等等都是自己打的，比从家具市场购买要省下不少钱，林升的工作就是修补这些木质的家具，同时再添些新的待用，毕竟每年都有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会被福利院收养。
　　被送到福利院的孩子大多先天不足，有的痴傻木讷，有的肢体残缺，任谁看了都要心中难过。福利院的院长是出家人，平时总会给员工们讲些前世轮回因果报应的话题，林升听得多了，心中不禁会想，同样是生而为人，但有的却早早就开始受难，如果说人遭遇不幸是因为作恶多端，但这些孩子们明明是无辜的，他们又是在代谁接受惩罚呢？
　　林升很快度过了工作的试用期，院长和其他同事对他都非常满意，毕竟在这里想要找到一个手艺过关又认真负责的木匠可不容易，然而只有林升知道，从刚开始到现在，他的心态已然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现在的他是发自内心想要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游戏赋予了他木工的技能，于是林升便认认真真地工作，还额外用剩下的木料做木马、小块的边角料做成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孩子们非常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对林升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戒备变为了喜欢，林升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孩子，倒是方便了林升从他们口中打听更多的信息。
　　出乎林升意料的是，这里的孩子都很喜欢院长和护工们，而且他也没在孩子的身上发现任何虐待的痕迹，可以初步排除福利院虐待儿童的可能。
　　林升渐渐了解到，虽然福利院入不敷出，但是院长尽最大可能让所有的孩子们都吃饱穿暖，无奈孩子越来越多，所以他们才都瘦得像小猴子一样。
　　福利院的一日三餐十分简单，林升虽然想利用自己的食谱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但是无奈他的工种与厨房无缘，而且福利院的同事无处不在，如果自己贸然行事，很有可能会引起NPC对自己身份的怀疑。
　　于是，林升只好白天工作、寻找游戏线索，等到夜深人静之后便从食谱中拿出各色美味佳肴偷偷送去孩子们的宿舍里，同时要求他们不要告诉别人，孩子们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都乖乖地替林升保守住了这个秘密。
　　眼看着福利院人满为患，林升才知道院长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各种途径给这些孩子们一个真正的家，但光凭院长那终日紧蹙的眉头就知道，事情并不顺利。
　　有孩子告诉林升，也不是没有人来领养，只不过领养人只会选择年纪小又健全的小孩，符合条件的早都被人领养走了。
　　说到这里，先天不足的小孩默默低下头，叹一口气，言下之意——剩下的都是没人要的。年纪小的可能还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会被领养走，但大一些的孩子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很久，林升的到来虽然没能从根本上改变孩子们的命运，但看到孩子们的小脸日益圆润，林升也倍感欣慰。
　　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焦虑——
　　钱樱依旧毫无音讯，游戏进度似乎卡住了，他的时间本就不多，这个副本结束后他就要进入噩梦副本，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就在林升打算去小县城里调查的时候，福利院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
　　“院长！我们也不希望这样......”
　　争执的声音依稀从门内传了出来，听得出来，来访者情绪有些激动。林升好奇地探头看向院长办公室，不想却正好看见马姓女人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二楼走下来。
　　那小男孩从未在福利院里出现过，他手脚健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叽里咕噜的，透出一股聪明劲儿，不像是会被抛弃到这里的小孩。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马姓女人一边走一边不满地教训道：“你知不知道其他小朋友有多羡慕你？整天瞎跑什么！”
　　小男孩委屈地扁了扁嘴，忽然，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小男孩不再挪动脚步，倔强地看着身旁的女人。
　　马姓女人想带男孩去院子里，对方却不配合，于是她用力拉扯男孩的手臂，男孩则弯曲双腿，脚丫子在地面上扎了根，活像是一只不愿回家的宠物狗。
　　见他誓死不从，女人气极道：“你看看你这臭脾气！”
　　看到二人僵持在那里，林升赶忙走了过来。
　　“马姐，这是怎么了？”
　　男孩闻声抬起头来，立刻就看到了林升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他没见过林升，想来对方应该是在自己被领养期间新来的员工，许是觉得林升面善，男孩心思一动，忽然就挣开马姓女人的手朝林升跑去。
　　“哎哎哎——！”在女人的惊叫声中，男孩已经绕到了林升身后，一把抱住林升的大腿，看起来像是一只受了欺负寻求保护的小兽，可怜兮兮的。
　　林升也没想到会这样，但男孩抱他抱得紧，林升只得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马姓女人见此情景也不好再去把男孩扯过来，只得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