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传来敲门声,紧握的那只手蓦然松开回收,他们齐齐往门口望去,看到了拿着报告回来的伊青。
伊青站在门口,Omega哭泣的表情一路冲击到她的大脑,她下一个眼神就朝着贺祈之瞟去:“老大,你怎么欺负他了?”
“听我解释……”
“算上那枪,你已经欺负人家两次了。”
“不是……算了。”贺祈之最终还是选择不再解释,他把柜子上的纸球给江楠递去,“今天你消耗的精力太多,你先休息,我和伊青去找伊丹,其他事明天再说。”
江楠扯着纸巾点头,贺祈之帮他把床摇下,便和伊青离开了房间。
…
走出房门贺祈之立即从伊青手里接过报告,随意扫了一眼,听伊青说两根头发都是同一个人的,就把报告塞回给伊青,跟着奔向九楼的资料部。
常在外出任务的伊丹是不会电脑的,贺祈之把搜索资料的任务交给她,她到了资料部也只能抓着给她开门的护士来搜。
进到资料室,就见一个护士在电脑前哗哗滑动鼠标滚轮,伊丹则坐在地上,面前和旁边都放着一沓沓蓝皮文件档。
贺祈之一声感叹:“你不会找资料组的人来找吗?”
伊丹抬头给他翻了个白眼:“人家都下班了,鬼才搭理你。”
“那我可以下班了吗?”坐在电脑前的护士合上疲惫的双眼,想立刻回宿舍睡觉。
伊丹侧身直接抱住护士的脚,一脸可怜巴巴,“护士姐姐,再帮我一会吧,明天一天都请你吃饭!”
贺祈之捂住眼睛,低喃一声“丢人”,随后就和伊青一同加入“战场”。
电子资料和纸质资料终于在两个半小时后找齐及整理完毕,把挪出来的资料重归原位,就已经十二点半了。
护士揉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率先离开,贺祈之在收拾完毕后,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翻阅着找出来的所有资料。
他原本是不抱希望的,但没想到真的搜出了五十年前江楠到这家医院求医的记录。他拿出证件和资料上江楠的身份证号码比对,事实证明,这就是江楠本人。
丹青俩姐妹今日奔波了好几趟,体魄再怎么强健到此刻也有了困意,同贺祈之确定没有别的事后,俩人就也回宿舍休息去了。
看着桌上所有的资料,贺祈之疲惫地捏住鼻梁。
下一步要怎么做呢?他要怎么对待这个从4567年来的人呢?如果他带着这些资料和上级汇报,上面的人会相信他吗?
这可真是他26年人生中的一大难题。
一声长叹后,他收拾了放在桌上的所有资料,随便拿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装在里头就走。
原想着从电梯直下一楼,可想了想,还是倒到七楼住院部。
江楠病房的灯还开着,贺祈之在病房外就看到了他的睡颜,他没打算进去,轻手轻脚打开门关了灯,很快就退了出去。
一切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对了,他还得写一份道歉信呢。
第6章
第二天醒后江楠不得不承认受伤是件特别麻烦的事,受伤的还是四肢之一,这一大早就想上厕所,因为怕伤口裂开,愣是没敢动。
大约是憋了半个多小时,病房门终于被推开,进来的是带了早餐和道歉信的贺祈之,递去目光就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大约是想说一句早,但江楠没工夫和他道早安,直言道:“贺中校,我想上厕所。”
贺祈之一怔:“我去给你找个Omega来帮你。”
“找什么啊,你就行了,快来啊我都要憋死了!”
江楠当了18年的普通人,并没有意识到Alpha和Omega的性别差,他皱起的眉头就没松下过,只觉得贺祈之这一出一进不知道还要多久回来,等他找到人,指不定就多了一个看到他尿床的人。
“可我是Alpha啊……”
江楠急得忍不住脾气:“还管阿什么法啊,你有的我都有,害什么臊!你快点!”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更何况是憋不住的病人。
贺祈之给自己念叨了这么一句,把手上东西放在床边柜上,掀开被子后两只手直上,从后颈和双膝下穿过,就要把人抱起。
“你干嘛?”江楠双肘撑在床上,显然是一个准备起身的动作。
“抱你去厕所啊。”贺祈之理直气壮道,“你根本走不了,单脚跳也会震到另一只脚的。”
膀胱不能再忍受,江楠也不管这么多,一只手扶上贺祈之的肩膀:“行行行,快快快。”
焦急的命令叫贺祈之加快了动作,直到上完厕所重回病床,贺祈之才是回过神来——他刚刚帮一位和他契合度很高的Omega上了个厕所,这算不算侵/犯罪?
问题可是在心里,江楠可是不知,转头一个疑惑又是猜中了贺祈之的雷点:“我晚上要怎么洗澡?”
“我不会帮你洗的!”
贺祈之反应过激,江楠看着他,半边脸带上一副“你有病吗”的表情:“我又没让你帮我洗,我只是想这脚要怎么防水才行。”
“……是我过分紧张了。”贺祈之在心里给自己念了句“丢人”,转身把早餐拿来,替他把桌板立起,就把早餐和道歉信放在了他面前,郑重其辞的说:“江楠同志,这是我从饭堂给你带的早餐,以及我写的道歉信。”
江楠一句话打破了他严肃的气氛:“但是我还没刷牙。”
贺祈之一个大喘气,转身往厕所去的同时说:“我去找洗漱用具。”
新的牙刷和毛巾贺祈之得去找护士要,他把脸盆放在厕所洗手台上,同江楠说过就出了病房。
江楠这会等着洗漱工具,并不打算先碰早餐,他拿起贺祈之写的道歉信,打开发现这份道歉信足足有两页那么多。
这估摸有一千多个字吧。
道歉信用的是单行簿的纸页,贺祈之的字迹规矩工整,不带凌冽笔锋,每个字的底端都恰好停留在蓝色横线上,上下两行的字几乎平齐,一眼看去只觉舒服。
江楠把信由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全文几乎是以官方文字在进行检讨和道歉,阅读过程他看到其中的一条重点——向他开枪的原因。
贺祈之说,是看到他手臂上的一片泛红,严重怀疑他是变异者,才决定开枪的。
那片泛红他也有印象,特别是记得上面长得红白颗粒。只是这会抬起手,手上是一片光滑。
如果说原来那片泛红是病毒感染的痕迹,那这会痕迹消失,岂不是说明他的细胞中真的带有抗体?
思考之际有人从门外进来,原以为是贺祈之,扭头却发现是伊丹、伊青俩姐妹。
这俩人前者性子活泼,后者偏为沉静,打招呼的音调也是一高一低。
大约是看到他桌子上的早餐,伊丹猜到是贺祈之来过,便问他队长哪去了。
江楠如实回答:“帮我找牙刷去了。”
听到答案,俩姐妹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茅塞顿开般发出一声感叹。
感叹招来了队长的质问:“乱嚎什么呢?”
伊丹面不改色道:“感叹楠楠的早餐好呢。”
楠楠?
江楠对此称呼微微皱眉,不算是讨厌,但认识一两天就这么称呼,是否不太好?
“瞎叫什么呢。经过别人同意没?”贺祈之首先教训了伊丹的唐突,用牙刷盒子往伊丹额头上轻轻拍去,错身进厕所把杯子牙刷备好,像照顾残疾人一般还把牙膏挤好,才把所有东西拿给江楠,“漱口水就吐在盆里,刷完了我再给你洗毛巾。”
江楠道了谢,拿起牙刷时就听到伊丹在后头阴阳怪气的说:“哎哟,老大好温柔啊,老大都没对我们这么温柔过,羡慕死人了啦。”
贺祈之扭过半张脸,“再阴阳怪气,晚点就拿你开刀!”
江楠刷牙时抬头朝那俩姐妹看了一眼,原以为安静的伊青不会发言,怎料这么一抬头就见伊青侧脸挡住口鼻,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男人好凶。”
江楠差点呛了一口牙膏水。
洗漱的动作不算太慢,也就这点功夫,他就窥透了这支特种队的队内关系有多好。
他想,他们大概都是好人……除了贺祈之开枪打中了他的小腿,除了伊丹在他脖子上扎了一针麻醉。
洗漱完江楠才心安理得地吃起了早餐,贺祈之和伊青在一旁浏览昨晚上找到的所有资料,重新进行核对,伊丹则待在江楠,看他吃着云吞,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九八特种队吗?”
江楠咽下一颗云吞,带着疑惑反问:“因为你们队长喜欢喝酒吗?我昨天好像闻到他身上有酒味。”
“不,我们队长不爱喝酒。”伊丹撑着脸摇头,和他解释:“叫‘九八’的第一个原因呢,是因为我们队长刚好九月八号生日,就刚好用这命名了。”
“好随便。”江楠吹吹勺子里的云吞,因为太烫只咬了一半。
伊丹接着说:“还有第二个原因,队长的信息素是Tequila,然后九八听着也像酒吧,和队长的气质沾了半边,估计是想着这点,上面就对这个名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Tequila?”江楠带着疑惑重复了这个词。
“是龙舌兰。”后面贺祈之对它做出解释,“一种酒,喝着怪辣的。”
伊丹听着耸耸肩:“反正我没喝过。”
一份早餐差不多吃完,伊丹还在和他聊着,说起了他们队里的固定人员还有两个男性Alpha,一个叫苏万里,有个外号叫“杨万里”,另一个叫余嘉名,偶尔会打趣他叫“好名字”。
那头贺祈之估摸着江楠差不多吃完,又见伊丹闲着,扬声使唤伊丹去找护士来,准备给江楠换药和打吊瓶。
伤口不浅,这么个窟窿得要一两个月才能彻底痊愈。
做手术时江楠没见着伤口,这会换药总算是瞧见了,算得上可怖,他没想再看第二眼。
给他换药的护士动作很轻,但江楠依旧疼出了满身汗。
伊丹在一边和他说话分散注意力,在换完药后没忍住问:“你是没有泪腺吗?这么痛都不流眼泪?唤了别的Omega指不定都哭着喊妈妈了。”
伊青听到这,顿然冒出一句话来:“他会,昨天队长就把人说哭了。”
躺枪的贺队选择沉默。
江楠用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只微笑道:“这没什么好哭的。”
“真勇敢。”
“勇敢什么啊。”贺祈之拿着核对好的所有资料走来,把伊丹赶到一旁,坐在椅子上,“我反正是看出来了,就是硬憋。”
江楠抿着嘴唇不说话。
面前的小桌子没撤,擦干净后贺祈之就把搜出来的资料一并放到桌面,说起正事:“昨晚我们花了些时间,找了一下五十年前关于你的一些就医记录,对着日记上标的时间,找出了你所有的消息,身份证号码这些,都没有问题。现在基本能确定,你的所有的身份信息,都是来自五十年前。”
江楠没有看那些资料,只问:“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吗?”
“确实。我有怀疑,怀疑你是信息上这个人的后代,因为长相神似,所以营造了这样的骗局。”
江楠追着反问:“那我要骗你什么呢?”
这里除了安伯,好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要给他骗了。
只是安伯逃跑从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计划,中途虽然牵扯了江楠,但江楠始终都是被动的一员。
见他不答,江楠接着问:“这些信息都确认以后,你是要向你们的上级汇报吗?”
“需要先抽血检验,检验你体内是否真的有抗体,再进行汇报。”
“汇报之后我就会被带走吧?”江楠问,“无论我有没有抗体,来自五十年前这件事本来就很离奇不是吗?”
贺祈之:“如果你有抗体,医疗团队会就近进行疫苗的研制,你大概率不会离开华南基地。但是关于来在五十年前……”
“可以隐瞒吗?”江楠打断他的话,神情不咸不淡,语气倒显得有些焦灼,“如果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存,可以隐瞒我来自五十年前这件事吗?”
贺祈之没有回答,剑眉下有神的眼睛注视着提出这个要求的少年,眼皮翕张翕合,他没有正面回应:“我们还是先抽血检验吧,等结果出来再做打算。”
贺祈之做不出回答,他应该是不能违反上级的规定。
江楠没有责怪他,毕竟规矩就是规矩,他只能转移话题,问起别的:“我想知道,安伯为什么要逃走呢?”
贺祈之说:“我不太清楚原因,但我猜测,他可能只是需要去外面抒发一下心情。”
“安伯和我说,他爱自由。”
“那就是了。”贺祈之轻笑一声:“安伯是控制型抗体的携带者,我们需要保证抗体携带者的安全,会有人24小时保护着他。除了安全,抗体携带者的身心健康也很重要,上级专门安排了营养师和时间管理师,给他制定了一份日常作息时间表,安排好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运动、学习、睡觉。”
江楠说:“这不像是一种保护。”
“我认同你的说话。”贺祈之神情无奈,他也知道那样的生活不能算是正常,“换做是我待在里面,我估计没多久就会疯,而安伯居然在里面待了三年。”
江楠问:“我以后的生活也会和他一样吗?”
贺祈之说:“如果你是抗体携带者,那有很大几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