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那过年又是什么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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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洞府,江慎把黎阮放在火堆边。
他们回程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黎阮的头发上身上都沾了不少雪,的确是有点冷的。回到温暖的地方,立刻把脚丫子伸到火堆边取暖。
江慎则从洞府深处堆放的杂物里翻出了几个陶罐。
在江慎到来之前,黎阮这洞府里本没有这些用具,他连生火取暖都很少,更不用说这些。
这陶罐是他们近来在山里寻找食物时才捡到的,有些破损,但洗干净后能用来煮点东西,烧烧热水。
其他碗筷用具,则是江慎平日里闲着没事,用木头和竹子自己削的。
江慎先将陶罐清洗一遍,盛了清水架在火上。待水沸腾后,再将元宵下下去,没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冒起热气。
等待元宵煮熟期间,黎阮又问:“所以京城今天又传信来了吗?说什么啦?”
这段时间黎阮为了早日筑基,一直在专心修行,已经很久关注过京城那边的消息。
当然,所谓关注也不过是听故事的心态。
江慎道:“湖广巡抚蓄意刺杀太子,已经被俘,等到开春多半就要押解回京了。”
“啊?”黎阮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前后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没关注,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好像错过了很多的样子。
黎阮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问:“所以之前真的是他要杀你?怎么查到的呀?”
“不是长鸣山这桩。”
黎阮更不明白了。
江慎问:“一个月前,湖广巡抚准备南下,写信提出想要见我,还记得吗?”
“记得。”黎阮点头,“你说他是为了试探你。”
“嗯。”江慎道,“他执意要见我,我便遂了他的意,派人假扮成我的模样,与他相见。”
“他便是在那场相见后不久,派人企图刺杀‘我’,被当场所擒。”
黎阮还是不明白:“可你之前不是说,凶手不会笨到杀你第二次吗?”
江慎:“凶手的确不会,但湖广巡抚,这可是头一次。”
黎阮:“他们不是一波人吗?”
“就算当真隶属同一阵营,也会各有谋划,何况……”江慎道,“他是骑虎难下。”
黎阮眨了眨眼,显然没有听明白。
“那凶手暗杀我不成,想派人试探我,你觉得他会安排一个什么人?”
“唔……信得过的人?”
“不,他会派一个弃子。”
如今的朝堂上结党派系明显,那湖广巡抚在明面上,从来不属于任何派系。若非江慎事先打探到他与三皇子一脉走得很近,他也不会知道。
太子刚刚受到刺杀,这个时间派人去试探,定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挑这么一个明面上没有加入任何派系,干干净净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但换句话说,这个人也相当于被派系抛弃。
因为一旦他因此受到任何牵连,他幕后的派系绝对不会伸出援手。
黎阮恍然:“原来是这样。”
他们说话时,元宵渐渐煮好了。
江慎给黎阮盛了一碗,才继续道:“我想得到的事,湖广巡抚自然也想得明白,所以他会想办法自保。”
“向我检举揭发长鸣山截杀的真相,亦或者,杀了我,向派系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派系斗争,也不仅仅是如何保命的选择,这事关皇权争夺中,他要站在哪一边。
“我故意让假身表现出重伤未愈,守卫空虚之状。这般情境下,无论他想选择前来告密,还是前来暗杀,都十分有利。”
江慎耸耸肩:“很可惜,他选择了后者。”
“那是很可惜。”黎阮捧着汤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江慎看着小狐狸这可爱模样,笑了笑,没把剩下的事说完。
其实他早猜到湖广巡抚不会选择前者,因为,他从不会放任任何可能对他不忠之人留在身边。湖广巡抚牵连进长鸣山截杀一事,就算他当真倒戈,江慎也不会留他多久。
看似有两条路,其实只有一条。
暗杀不成,便是死。
“不过这也是好消息吧?”黎阮道,“至少你已经抓到了一个人,接下来应该更容易查出凶手了吧?”
“是好消息,不过……”江慎顿了顿,道,“想查出真凶,还没这么容易。”
无论是当初截杀他的刺客,还是后来潜入长鸣山的探子,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可见那幕后真凶是个行事极为妥帖之人。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江慎叹息一声,道:“可惜当初那封伪造的密函被我烧了,否则应当是有办法查到线索的。”
这种密函向来阅后即焚,当时江慎见那密函上有当今圣上的密印,便没有怀疑,看过之后就将东西焚烧了。
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唔……被烧了?”黎阮若有所思。
江慎问他:“你想说什么?”
黎阮道:“如果你还记得那上面大致的内容,还有当初拿到它的情形,我说不定能帮你找回来呢。”
那是一种记忆回溯的法术,能够进入别人记忆中的场景,记忆越清晰,场景搭建越真实。只要黎阮能够进去,便能模仿那信函变出一封一模一样的,带回现世。
江慎眼前一亮:“可以吗?”
“现在还不行……”黎阮摸了摸鼻子,“我的法力没有完全恢复,这个法术很难的,要再等一段时间。”
“好。”江慎并不觉得遗憾,有机会将东西找回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不急于这一时。
他又道:“先不说这些了,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黎阮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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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黎阮躺在江慎的床上哼哼唧唧。
“好撑啊……”
“谁让你明明已经吃不下,还偏要多吃那最后一碗。”江慎将碗筷陶罐清洗归位,才回到床边,“这会儿知道难受了?”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黎阮揉着肚子,“凡间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真羡慕你。”
江慎动作一顿。
“凡间好吃好玩的东西还多着呢,你……”他瞥了床上的少年一眼,试探道,“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还是不了。”黎阮并没把他这话放心上,回答几乎未经考虑,“凡间虽然好东西多,但凡间人烟嘈杂,浊气也多,很不适宜修炼。我还要飞升,没有时间去玩。”
江慎眉宇微蹙。
又是为了飞升。
但他没有说什么,反倒是黎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爬起来,在床边翻找出药瓶:“你该吃药啦!”
江慎:“……”
江慎:“今天还要吃吗?”
黎阮跪坐在床上,举着那青釉药瓶:“为什么不吃?”
江慎:“你不是已经筑基了?”
“只是筑基而已,还差得呢。”黎阮道,“以我现在的修行进度,要再往上突破一层可能还要几十年,我倒是能等,你能等吗?密函不想找回来啦?”
少年的神情极为认真,好像这只是与之前一样的一次寻常的练功,而不是……
不对,本来也不会有其他意思。
江慎闭了闭眼。
“……好吧。”江慎道,“我吃就是。”
今日药效起来得很快,黎阮照往常一样伏在江慎身上,贴在颈侧先深深吸了口气。
江慎浑身僵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怎么都不摸摸我啦?”黎阮不悦地问他,“你平时都要摸我的。”
他如今已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趴在江慎胸膛上,只能退而求其次,双腿分开跪坐,身体前倾贴住江慎。
说话时尾巴还在身后扫来扫去,时不时碰到一下江慎的小腿。
江慎咬牙催促:“你快一点。”
黎阮像个每日吃白食还挑剔的食客,一会儿嫌弃江慎不摸他,一会儿嫌弃江慎浑身僵硬没有往日蹭着舒服。
江慎几乎快要被他逼疯了。
过了一会儿,黎阮忽然叹气:“怎么还没完啊,我都累了。”
江慎难以置信:“你问我?”
“可你今天的精元真的很多啊,这里一直没消下去。”黎阮纳闷,“我都吸了好多了。”
江慎:“……”
黎阮还在问:“为什么一直没好呢,也是药的原因吗?”
江慎磨了下牙。
他今日大概是真被这小狐狸逼得有些失去理智,江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嗯,是药的原因。”
江慎嗓音低哑,轻声道:“要不然……你摸摸,或许能快一些。”
第16章
夜幕完全降临,洞府里火堆烧得正旺,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掩盖住些许凌乱急促的呼吸。
江慎躺在干草床上,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胸膛急剧起伏。
在来到长鸣山之前,他其实很少自己做这种事。
江慎自认不是重欲之人,这种极致欢愉而又极易沉溺的事,在他看来是一种危险。
来到长鸣山后,小狐狸总让他服药,偶尔又不能将阳气完全吸得干净,很多时候,都需要江慎自我纾解药效。
可他今日才知道,有些事自己做起来,与由别人经手,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小狐狸在这事上可以说是毫无经验,刚开始只会轻轻按揉,或者捏一捏,弄得江慎不得不亲自教他。
口述学不会,就把着他的手一起。
江慎很喜欢小狐狸这双手,纤细修长的指尖带了点粉,施法时指尖泛起一点微弱的光芒,漂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这么一双手,做起别的事来,也同样赏心悦目。
小狐狸骨架小,手也很小,江慎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他完全握住。只是太软了,捏上去柔弱无骨似的,江慎都不敢太用力捏他。
小狐狸学得很快,甚至没多久就学会了举一反三,玩出了别的花样。
这让江慎再次有理由相信,狐妖一族,在某些事上当真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
江慎慢慢平复呼吸,身旁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小狐狸跳下了地。
“怎么?”江慎嗓音轻哑,透着股慵懒。
黎阮倒是精神百倍,还很开心似的:“我要炼化你给我的精元。今天好多,谢谢你。”
江慎:“……”
能不多吗,小狐狸弄的时候靠得太近,最后全弄到了脸上。往日都是小狐狸通过吸取精元,让江慎平复下来,他显然是第一次遇到今日这种情形,在原地呆了一会儿。
然后,指尖勾起,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场面,险些让江慎当场再不做人一次。
江慎耳根微微发烫,黎阮却没理会他,自顾自在地上盘膝而坐,入了定。
这画面瞧着有些古怪。
江慎头一次觉得,自己当真是被妖怪掳回洞府用来采补的炉鼎,用完就扔,不带半分留恋。
这都什么事。
夜色渐深,没人看顾的火堆慢慢暗下来。
江慎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偏头一看,黎阮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尾巴都安安稳稳的垂在地上,似乎就要这么一直坐到天亮。
黎阮在修行时像变了只狐狸。他平日里其实很贪玩,不管是江慎给他讲故事,还是外出觅食时,都很容易被旁的事物吸引去注意力,时常正事没干多少就顾着玩去了。
可修行的时候不一样。
他修行时神情专注,好像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能影响他半分。
江慎无声地舒了口气,起身往火堆里添了点柴火。
火势渐起,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小狐狸脸上,映得那五官愈发明艳。
江慎定定看着他。
小狐狸待他的态度,其实才是对的。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等小狐狸的修为再恢复一些,等京中局势稳定,江慎就该回去做他的太子。他们在这寒冬的长鸣山相遇,本该是此生唯一一次交集。
所以,他们之间的羁绊越少越好。
本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
江慎看得一时出了神,他手里还攥着用来拨弄柴火的细柴,攥得久了点,火势沿着细柴烧上来,把他烫了一下。江慎猝然松手,指尖被烫得微红,一片滚烫。
但不只是手。
他的脸上,心里,全是一片滚烫。
江慎抬手按在心口,那颗心正在鲜活的,剧烈的跳动着。
他不知妖族是否也会有这么一颗凡心,是否也会为了旁人而跳动。
但……他好像是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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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慎醒得很晚。
也许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又或者说,是终于敢坦诚的直面内心,江慎只觉心底一阵轻松,难得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然后他一睁眼,便被趴在身旁的那颗脑袋吓了一跳。
黎阮朝他歪头一笑:“早上好。”
江慎:“……”
小狐狸笑起来很好看,江慎从没有见过比他笑起来更好看的人。可在这种情景下,他只觉得心头发麻。
江慎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没去修炼?”
黎阮还是微笑:“我在等你呀。”
笑得很可疑。
江慎又试探地问:“你……你是不是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