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他今天又没有喝醉,怎么还产生幻觉了呢?
老王忍不住伸出手揉揉眼睛,用力晃晃头。
但那栋红房子仍旧一动不动地贴着董胖原本的屋子。
小谷芋看着老王奇怪的举动:“王叔叔,你怎么了?”
老王:“小芋头,你能看见那栋红色的屋子吗?”
小谷芋理所当然:“当然可以,那时爸爸妈妈新给哥哥建的屋子啊。”
“哥哥?”老王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恰好这时,燕寂一身红衣从客厅里走出,见到小谷芋站在院子里,忙快步走过来。
老王打量一下燕寂,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又来了一个要养小谷芋的厉鬼。
“哥哥!”小谷芋看到燕寂,瞬间从老王身边小跑到燕寂腿边,像是一只看见了主人后狂摇尾巴的小狗勾。
看小谷芋这幅举动,老王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小芋头心里的排位又下降了一位。
毕竟其他人都是亲近的爸爸妈妈哥哥,只有他……是隔壁的王叔叔。
老王心里苦,但老王没有办法。
然而下一刻,老王就听小谷芋继续说:“哥哥,这是王叔叔,就是他把我送回来的。”
老王:小芋头主动介绍我,他在意我!
老王立刻就满血复活了,笑眯眯地和燕寂打招呼,又是个快乐的小老头子了。
打完了招呼,老王便回家了,小谷芋则被燕寂带回到了客厅,董胖和容潇正坐在客厅里,见小谷芋回来,露出笑容来。
容潇抱起小谷芋:“小芋头,妈妈带你去洗漱一下,就可以上床休息了。”
小谷芋在容潇怀里乖巧地点点头。
客厅里只剩下了董胖和燕寂,董胖趁机将小谷芋是纯净灵魂,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免除死亡痛苦和尝到食物的味道的这件事和燕寂说了,燕寂听后很是震惊。
并未完全信了,还有些犹疑。
董胖便说:“这有什么好不信的,你今晚只要赢了我和容潇,就能和小芋头一起睡觉,到时候不就全明白了。”
燕寂一听能和小谷芋一起睡,当即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比哪样?”
燕寂作为六边形战士,没在怕的。
董胖淡定道:“剪刀石头布。”
燕寂无语凝噎:“……”
片刻后,小谷芋洗漱完毕,香喷喷地回到客厅里。
三鬼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战意盎然,活脱脱妖怪抢吃唐僧肉的现场版。
就在三鬼准备出招之际,却见小谷芋软乎乎地开了口:“爸爸,妈妈,我今天可以和哥哥一起睡吗?”
董胖和容潇同时酸成了两只大醋缸:“……”
明明是他们先来的,养小谷芋也是,靠剪刀石头布决胜负也是。
但现在,燕寂怎么就直接被小谷芋点名了呢?
燕寂这会儿整只鬼都是懵的,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扭头看向董胖和容潇:“二位……可以吗?”
董胖和容潇看着小谷芋期待的眼神:“……”
也没办法拒绝的样子。
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燕寂将小谷芋抱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十分迅速地关上了门。
进入房间后,燕寂将小谷芋放在床边,替他脱掉了外套和厚实的衣裤,小谷芋像是一只小泥鳅,迅速地滑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手指抵着棉被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哥哥,快上来呀。”
燕寂有被可爱到,当即道:“好。”
二人并排躺着,小谷芋的姿势从除了脑袋其他部位都在被窝里慢慢变成了两只小短手搭在胸前的被子边上,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哥哥,我想听故事。”
燕寂自然要满足小孩的愿望,他去董胖的房间拿了童话书,给小谷芋讲了一个《青蛙王子》的故事。
小谷芋听完故事,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眸,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燕寂看着小孩恬静的睡颜,却还是有些不敢放松,虽然董胖已经说过,只要待在小谷芋的附近,就能够避免重复死亡,但燕寂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他干脆从躺着的姿势换成了坐着,想着一会儿要是时间到了,自己仍旧要死的话,可不能吓到小谷芋。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着,很快就到了十二点。
燕寂清俊的脸上神色紧绷,随时准备夺门而出,但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那股熟悉的,缠绕了他千年的炙热感。
他真的……停止重复死亡了。
燕寂有些茫然地睁着眼睛,这是他千年来经历的唯一一个安静的夜晚,没有缺水的无力感和路人毫不顾忌的指指点点,留给他的只有身边小谷芋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如此安逸的平静,就仿佛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一样。
燕寂……曾经是有过安稳时光的。
燕寂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考不上功名,但胜在有副好皮相,在给燕家小姐当先生时,令金枝玉叶的燕小姐对他一见钟情,铁了心要嫁给他这个穷书生,燕父燕母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婚后,燕小姐和穷书生的日子倒也过得不算差,穷书生为了不让燕小姐受苦,努力奋斗,开了个私塾,同时教上数十个学子,因为其中一个学子成了秀才,穷书生还成了镇上有名的教书先生。
条件宽裕了,燕小姐也怀上了孩子,转眼间,孩子三四岁了,已经能够流利地念出他父亲在课堂上所讲的诗句。
穷书生对此很是高兴,抱着小孩笑着问他长大了想做什么,小孩说想做先生,和父亲一样。
穷书生笑笑,倒也不觉得子承父业有什么不好。
眼看着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那穷书生却忽然出了意外,为救一个落水孩童没了性命。
穷书生死后,燕小姐勉力支撑着家庭,但终究是于事无补,她只好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也就是燕家。
此时,燕父燕母已经仙去,现在的燕家是弟媳妇当家,她本不想收留这对孤儿寡母,但又怕落人口舌,便将人带回了府里,按照对待下人的标准对待燕小姐,还让穷书生的孩子改了姓,改姓燕,名为燕寂。
她将燕寂送到了自己的儿子身边,做个贴身书童。
却没想到,那数次赶考功名无果的穷书生,竟然生出了燕寂这么个伶俐的儿子。
第44章 苦尽甘来的
先生教的所有内容,燕寂只是在一旁听着就能学会,而他的表兄,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少爷,却是抓破脑袋也记不住知识的蠢笨。
当家的舅母心生嫉妒,便不再让燕寂给表兄做书童了。
燕寂的舅舅一直知道妻子磋磨自己的姐姐和姐姐的孩子这件事,但他从未开过口,这次却是发话了,要让燕寂重新读书。
他自知儿子蠢笨,燕家要是想延续荣光还是得靠下一代的努力。燕寂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聪明且没有背景,自己只需要给燕寂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换得燕寂报答燕家。
很快,燕寂就有了神童之名,舅母的儿子则在对比之下,成了个实实在在的蠢货,舅母不悦,自此更加由着儿子带着旁支的同龄小子们在学堂里欺负燕寂。
那时的燕寂只有四五岁,人瘦小得像棵豆芽菜,风一吹就会倒似的,他的课本上常年是其他学子留下的涂鸦,笔也是半截被折断的,运气不好时,他还会被舅母的儿子堵在角落里拳打脚踢。
燕寂瘦弱且寄人篱下,根本不敢反抗,只能默默承受着,也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给母亲听。
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报喜不报忧了。
日子就这么缓慢且煎熬地过了下去,燕寂也学聪明了,每次下了学就第一个往外头跑,以免被拦住欺辱。
燕寂十岁那年,第一次初试便中了秀才,还是诸多秀才中的头名案首。
至于他那蠢笨的表兄,自然是名落孙山。
成了秀才,舅母那些明里暗里的欺辱也少了许多,甚至还主动拿出几两银子来交与燕寂,让他拿着银子去给他母亲瞧病。
其他的旁支长辈也跟着贴了上来,他们觉得燕寂是个有读书天分的,以后会有出息,纷纷上门道贺送礼。
燕寂十分得体地接待了,而后忙请了大夫给母亲看病。
但……已经是为时已晚。
燕小姐自穷书生去世后便一直郁郁寡欢,靠着燕寂撑了六年,如今已是药石无医。
燕小姐死前的那几日,燕寂似有所感,连学堂都不去上了,只陪着一日虚弱过一日的母亲。
在一个雨夜里,燕小姐无声无息地死了,死得很安静,甚至连守在她床边假寐的燕寂都没有察觉。
燕寂再次醒来时,见到的是母亲已经凉透的尸体。
母亲留了字条给他,让他好好考学,早日搬出燕府。
这么多年了,燕寂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何尝不知道燕寂在府里倍受欺凌,但她没有办法维持燕寂的学业,书价和学堂的费用都高昂。
倒也有别的办法,那就是不让燕寂读书了……可燕小姐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聪明伶俐,她想给他最好的未来。
现在的便已经是她为燕寂盘算出的,最好的可能性了。
深夜,燕寂从睡梦中惊醒,想看一看母亲,却见到了她灰败,完全没有血色的脸。
他没有惊叫,也没有流泪,他前所未有的冷静。
燕寂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没有母亲了。
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他费心筹谋的人,终究不在了。
处理好母亲的后事,燕寂回到了学堂,他比从前更加认真努力,他还记得母亲留下的字条。
他要努力考学,离开燕家。
隔年,燕寂十二岁,一朝中举,名声大噪。
而后,燕寂十六岁,潜心四年,他考上了进士,又在金殿上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燕家敲锣打鼓,巴结的族人来了一群又一群,燕寂冷淡地应付了,清俊的脸上无悲无喜。等到喧嚣散尽,燕寂将母亲的牌位摆在堂上,让她看,她的期许,自己已经做到了。
此后,燕寂被安排进入翰林院,按部就班地生活,在另一位官员的介绍下,拜了一位颇有盛名的老学究为师。
燕寂拜师本是随波逐流,但这老学究却是极喜欢燕寂这个徒弟,知道他家中无人,常在节假时请他到府中团圆,在学习上对燕寂也是毫无保留。
渐渐的,燕寂从老学究身上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他虽然天生聪颖,却没什么大的志向,在翰林院中得过且过着,直到眼看着几个同僚陆续被皇帝身边的近卫带走。
燕寂一开始还不知道所为何事,但这事闹得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攀扯到了他老师的身上。
这一切种种,皆是因为一篇老学究写的赋文,赋文中老学究提及,江南水患若是处理不善,恐生忧患。
本是随口一句,但却被皇帝认定是老学究在指责自己无用,他勃然大怒,当即将涉及此事的官员纷纷扣押,打入天牢等待问斩。
燕寂焦急,为此四处奔走,但他终究只是个七品的小官,平时又不善交集,哪里找得到什么门路。
他眼睁睁地看着恩师死在自己面前,一向和善的恩师,在瞬息过后人头落地,血液喷溅而出。
数日后,水患非但没有好转,而且真像恩师所说的那般愈演愈烈,百姓们流离失所,成了难民,还有部分则进入邻镇偷窃抢劫,俨然是落草为寇的架势。
皇帝越发生气,派人前往江南赈灾,燕寂想,自己虽然没有能力救下恩师,但可以去试试解决恩师生前念念不忘的江南水患。
他写了折子,请旨前往江南,给一位专治水患的大人打下手。
皇帝应了,还赏了银子称赞燕寂忧国忧民,不惧艰苦。
燕寂这时才意识到,皇帝竟连老学究是自己的恩师这件事都不知道。
否则皇帝又怎么会轻易放他去江南,必然要觉得燕寂和老学究这师徒俩是联合起来打他那金尊玉贵的脸了。
就这样,燕寂和那位总领此事的张大人来到了江南,然而到达江南后,一连几日,张大人都在和下属官员寻花问柳,毫无处理灾情的意思。
燕寂困惑,直接找上了张大人。
“大人,敢问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张大人躺在一位娇艳的女子怀中,吃着对方喂来的葡萄:“什么下一步?”
燕寂眉皱起,侧过脸去:“自然是赈灾的打算。”
张大人随口应付几句:“哦哦,赈灾啊,这事可急不得。”
燕寂:“那也该发放救济粮才是,百姓们早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张大人脸上的笑意散了,语气冰冷:“燕大人,你知道这次的赈灾金额一共是多少数目?”
“十万两。”
“那是圣旨上的数目,实际上,本官拿到手里,一共只得了三万两。”张大人道。
燕寂流露出些许错愕,很快又道:“那这三万两,也可先用来采买些米面。”
张大人又笑:“三万两,哪来的三万两,我刚领了银子,王爷府那边就来人了……”
拜完了各路大神,层层剥削盘扣之下,十万两白银,最后只剩数千两。
数千两银子,在这样的水患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张大人知道一切都完了,干脆直接撒手不管事了,能快活几日是几日。
他又说:“燕大人也趁着现在再快活几日吧,到时候可就没命了。”
他心想这燕寂也真是个傻蛋,赈灾这样的事,别的官员都避之不及,竟然还有人自己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