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芋乖乖地走过去，在老王的座位旁坐下，刚坐下，老王就从抽屉里拿出了几颗廉价包装的奶糖，递给小谷芋。
　　“谢谢王叔。”小谷芋接过糖果，撕开了糖衣，递给老王：“王叔，你也吃。”
　　老王笑眯眯地接过来，留下一嘴的甜。
　　第二个被投喂的是坐在小孩另一边的董胖，董胖高高兴兴地吃了糖，心里跟抹了蜜似的。
　　他家的崽，就是乖巧，就是懂事！
　　董胖和老王都有了，小谷芋这才自己吃，剩下的那颗糖包装纸是姜黄色的，口味是生姜味。
　　有些诡异，但小谷芋还是老老实实吃完了。
　　吃完糖果，董胖视线落在一旁的棋盘上，道：“老王，咱哥俩可是好久没下过棋了，来几局？”
　　老王也正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在棋盘两边面对面坐定，又把小谷芋的位置安排到了中间，让小谷芋在一旁看。
　　开始对局。
　　第一局，老王率先连成了五子，将董胖打败。
　　第二局，董胖堪堪险胜，发现了一个老王没注意的角落。
　　第三局还未开始，小谷芋便道：“爸爸，我好像会玩了。”
　　董胖惊诧，顺势起身，将小谷芋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座位上，道：“那这局就让你来下，要替爸爸把王叔杀得片甲不留！”
　　小谷芋乖乖地点头，小短手抓起一枚白色棋子，放在棋盘上。
　　老王自然不信一个四岁小孩能赢过自己，当即迎战。
　　几分钟后，老王被小谷芋率先连成五子，惜败。
　　老王只当是小谷芋运气好，要求再来一局。
　　小谷芋迎战。结果这次，双方仅仅只是各下六子，胜负便已决。
　　小孩将一颗老王以为是放错了的棋子，转为关键，六子定下了战局。
　　董胖虽然没怎么看明白，但是见到小谷芋赢了老王，当即嚣张道：“我家崽就是聪明，这点随我。”
　　老王：“……”
　　可以了，一些靠小孩赢棋的屑家长。
　　小谷芋又赢了几局棋，老王脸都绿了，起身将小谷芋抱到自己的座位上，道：“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你俩自己先玩着。”
　　说着，老王就黑着脸出了堂屋。
　　几分钟后，董胖的脸也绿了。
　　董胖放下手中的棋子，有些被虐爆的委屈：“我和你王叔商量点事，你先自己玩吧。”
　　董胖说着也出了堂屋，走到院子里。
　　老王正坐在井盖上发呆，见董胖来了，就知道这老小子多半也输惨了，便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个位置。
　　二人坐在一起，开始闲聊，又说起小谷芋上学的事情。
　　老王这几天去镇上捡破烂的时候，听人家说了，镇上的小花花幼儿园，一学期的学费就要四千多，这还没有算上学杂费和伙食费。
　　董胖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担忧：“唉，是有点贵。”
　　虽然搬一天砖能挣三百多，但这镇上也不是天天有工地能让他搬砖的啊。
　　老王便道：“其实幼儿园也不是非要上的，到时候等小芋头七八岁了，直接上小学也是一样的，小学学费国家负责，剩下的学杂费便宜，一学期几百就够。”
　　董胖打断了他：“咱们刚才是为什么出来的？”
　　老王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因为小芋头下棋赢了我们，觉得没面子，忽然问这个干啥，我在和你讨论小芋头的学业问题呢。”
　　董胖：“你看，小芋头看我们下了两局棋就能举一反三打败我们，这么聪明的孩子，我做爸爸的能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吗？”
　　老王：“……好像也有点道理。”
　　老王又想起一件事：“小孩上学前得上个户口，你一个鬼没有户口，到时候就上我的吧。”
　　董胖：“行，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老王白他一眼：“麻烦什么，小谷芋这么乖，我乐意给他帮帮忙。不过学费的事，你想好怎么赚钱了没？”
　　老王给董胖解释了一下：幼儿园开始招生是在九月份之前，现在已经是十月，这个学年已然赶不上了，就要等到下一年的九月之前报名。
　　说起来还有小一年的时间准备学费，董胖便安心了一些，打算以后多接点搬砖搬家具的活儿。
　　老王听了他的打算，提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捡破烂吧？”
　　“那不成抢你活了？”董胖奇怪道。
　　他可不是那种会抢兄弟经济来源的人。
　　老王一听就知道他是误会了：“我白天捡你晚上捡，抢不了我的，你要是找对了地方捡，捡破烂一个月也能挣个七八百的。”
　　董胖震惊于捡破烂竟然这么赚钱，忙决定干了，还让老王传授一些经验给自己。
　　以后他不搬砖的日子，晚上就去捡破烂！
　　攒钱，送崽上学！
　　董胖做好决定，当即就让老王带着自己去踩点。
　　老王则说等下午凉快些了再去。
　　二人便等到了下午，临行前，小谷芋表示自己也想跟着去，二人想着小谷芋还没去过镇上，就把人一起带上了。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一行三人终于到了镇上。
　　老王便提议带小谷芋在幼儿园门口瞧一眼，董胖欣然同意。
　　数分钟后，三人隔着彩色的栏杆，看到幼儿园里五颜六色的好玩设施，还有里面穿着统一校服的小孩。
　　里面的小孩儿们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欢声笑语不断地隔着栏杆，传到外面三人的耳朵里，很是感染人，
　　小谷芋呆呆地看着里面的其他孩子，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目光盯着里面的玩具，大大的眼眸里满是羡慕的神色。
　　不远处的生活老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快步走过来，语气礼貌，询问董胖小谷芋的具体情况，大约是想招生：“您好，您家的小朋友几岁了？”
　　董胖：“刚四岁。”
　　生活老师低下身子，摸摸小谷芋的脑袋，看出他心里的渴望，笑着说：“四岁啊，正好，明年可以来老师这里报名上学哦。”
　　小谷芋没有回话，而是向后退了一步，躲到董胖的身后。
　　董胖便代替他回答：“嗯，正有这个打算，明年我就送他过来。”
　　“那小朋友，明年见啦。”生活老师笑眯眯道。
　　说完话，三人便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小谷芋却忽的顿住了脚步，轻轻扯了扯董胖的裤腿。
　　“爸爸。”
　　董胖顿住脚步，低下头看他：“哎，怎么了？”
　　“我……我不想去上学，您不要把我送去幼儿园，我想一直和您待在一起。”小谷芋眼角红了，眼睫间夹着晶莹的泪珠。
　　他说着，垂下毛绒绒的小脑袋，低声说：“幼儿园的学费很贵的，我不要上。”
　　小谷芋在那个“家”时，就见过同村一些家里条件不错的小孩被送去上幼儿园，至于小谷芋……自然是没份的。
　　“妈妈”说了，那幼儿园一学期学费就要四千多，一年就是九千，不是他们这种人读得起的。
　　而且……就算真要上，那也是让“弟弟”上，没有让小谷芋一个不是亲生的上的道理。
　　小谷芋并不知道九千块钱到底是多少钱，只知道那很多很多，爸爸会很辛苦的。
　　他不想让爸爸那么辛苦，爸爸愿意收养他就已经很好了，他不可以再给爸爸添麻烦了。
　　添了麻烦……会被讨厌的。
　　董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刚才小孩是很喜欢幼儿园的，那这会又说不想去幼儿园，唯一的原因就是学费问题了。
　　董胖蹲下身体，视线与小谷芋齐平，语气严肃而认真：“小芋头，钱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情，爸爸可以赚到，爸爸有钱，所以，你还想去幼儿园吗？”
　　在董胖的注视下，小谷芋说不出违心的话来，终于点点头，声音细细的，像是蚊子叫：“想，想的。”
　　“想就行，咱们明年就去上！”董胖给小孩擦擦眼泪，一锤定音。


第20章 听妈妈弹琴
　　镇上的房子都是通了水电的，大多是砖块加水泥建造，足足有两三层，最上面的一层一半用来居住，一半是阳台，看起来很是漂亮。
　　小谷芋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房子，一边跟着爸爸和王叔往前，一边四处张望。
　　老王便乐呵呵地开玩笑说，让小谷芋好好学习，以后也给他董爸爸建一套这样的房子。
　　本是开玩笑说的，小谷芋却十分严肃地应承下来，听得董胖心里暖融融的。
　　半小时后，老王将垃圾桶的分布情况和董胖交代清楚，董胖一一记下。
　　小谷芋知道爸爸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赚钱供自己上学，他不好意思看爸爸这么辛苦，又见到路边有人摆摊，正在卖鸡蛋，便道：“爸爸……咱们再买几只小鸡吧？我来养，养大了卖鸡蛋换钱！”
　　董胖听了小谷芋的建议，觉得是个好主意，要是以后手头宽裕了，还可以再养些牛羊猪，卖起来利润更大。
　　三人便一起去了市场，卖小鸡的小贩还是之前那人，他手脚麻利地给董胖挑了八只奶黄色的小鸡仔，又问：“鸡笼要不要再来一个？你这么多只鸡一个笼子养不下的。”
　　董胖摇头：“不用了。”
　　他打算到时候将院子的篱笆墙插得密一些，把小鸡散养在院子里。
　　贩子便麻利地将小鸡仔装起来递给董胖。
　　小谷芋奶声奶气地主动请缨：“叔叔，给我吧，我来拿。”
　　贩子见小谷芋生得可爱，有心逗逗他，便真将鸡笼递了过去。
　　小谷芋站直了，学着大人的模样往掌心哈了口气，搓搓小手，提起鸡笼顶上的红绳，白嫩脸蛋一皱，竟是真的将鸡笼带离了地面。
　　只是他手臂短短，无法将鸡笼放到身侧提着，于是只能把大大的鸡笼提在身前，像是螃蟹一样横着走。
　　滑稽的小模样惹得围观的路人纷纷笑出声来。
　　小谷芋的脸蛋刷得一下就红了，耳根子滚烫，羞赧地放下鸡笼，一头扎进董胖怀里。
　　董胖揉揉他脑袋，有些想笑，但没敢笑出声，努力忍下了：“ 没事的，大家都是觉得小芋头可爱，没有恶意的。你现在还小，再长大一些就能帮爸爸拿鸡笼啦。”
　　小谷芋在董胖怀里点点头，小小声道：“好哦。”
　　围观的路人们散开，小谷芋的耳根也降了温。
　　三个人买好了东西，便往回走，路过一家便利店，董胖有些意动，觉得小孩大概还没自由地买过东西，于是把鸡笼放在了门口，抱着小孩进了便利店：“小芋头，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便利店里的零食五花八门，比小谷芋村里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小谷芋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董胖看到他的模样，便将小孩放了下来，让他自己去挑选。
　　几分钟后，董胖眼看着小谷芋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手上却还是空空如也，正想说话，就见小孩突然回过神，指着进店门处的冰箱，“爸爸，我想吃雪糕，可以吗？”
　　“当然可以！”董胖见自家极少要东西的崽开口，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忙蹲下身将小谷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拉开了冰箱，“想吃什么，你自己挑！”
　　小谷芋挑了一包五朵金花，只要一块钱，里面有五块颜色口味不一样的小冰棍。
　　他从前见村里的小孩吃过，很是羡慕。
　　而且买这个的话，爸爸和王叔也能吃到，可以说是非常划算了。
　　小谷芋将五朵金花双手揣着，扭头看向董胖：“爸爸，我选好了，我们去结账吧。”
　　董胖：“只要这个？”
　　“嗯嗯。”
　　董胖便抱着小谷芋去结账，结了账，他将小谷芋放在地面，提起鸡笼，另一只手刚准备去牵小谷芋，忽的感到一股寒意贴近自己的指尖。
　　他忙低下头，只见小孩已经撕开了雪糕的包装，将一朵冰金花递过来：“爸爸，吃雪糕。”
　　董胖看着那块小小的雪糕，忙推拒：“你自己吃吧，爸爸不喜欢吃这个。”
　　小谷芋提起另一只手上的雪糕袋，晃了晃，带着小小的狡黠：“我还有很多哦。”
　　等到董胖接过雪糕，小谷芋又拿出一块，递给站在一旁的老王。
　　老王有些吃惊：“我也有份？谢谢小芋头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王叔”居然能和董胖这个爸爸有一样的待遇，一时间有些动容，笑皱了一张老脸。
　　三人便在夕阳下，一人吃着一块冰棍往荒村走。
　　从前他们谁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快乐的时候。
　　老王没想过会有小孩叫自己这个捡破烂的王叔，董胖没想到自己会在千年后拥有朋友和家人，小谷芋没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宠爱自己的爸爸。
　　原本残缺的他们，凑在一起后，没有变得更残缺，反倒开始完整。
　　回家的路，因为说说笑笑有东西吃，也显得没有那么漫长了。
　　在万顷云霞中，三人回到了荒村，老王自己回家，小谷芋和董胖则继续往前，路过大樟树时，小谷芋遥遥地瞧见山坡上，漂亮姐姐背着琴，正往山上走。
　　他忙抬高了手臂，“姐姐！姐姐！”
　　女人被小谷芋如此热情地打了招呼，冷淡地蹲下脚步，转身点点头回应。
　　小谷芋早已经习惯了女人的冷淡，又喊：“姐姐要不要看小鸡，我们刚才去镇上买了很多小鸡哦。”
　　女人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在思索，小谷芋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以为对方是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正准备再喊一声，就见穿着素纱，走路时如同仙子的女人终于动了，她缓缓从山坡那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