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昔长出一口气,顺着床头枕滑着躺了下来。
还没等他用被子埋葬自己,只听夏白渊更加微弱的声音传来:“我、我呢?”
陆昔下意识望去:“啊?”
夏白渊别过脸,眼神漂浮。
看到小小夏以后,陆昔脸都快要裂了。
他其实还没有睡醒吧?这应该是梦吧!!
夏白渊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但假如陆昔此时还清醒就会发现,与其说是镇定,倒不如说夏白渊是因为紧张而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但他现在并不清醒。
陆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你、你——”
夏白渊垂下眼睫,似乎连发丝也跟着垂下了:“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看起来是如此地沮丧和失望,小粉丝陆昔一瞬间就被击垮了防线,连忙安慰道:“怎么、怎么会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绝对是。”
夏白渊更沮丧了:“可你不愿意帮我。”
陆昔张了张嘴,活像一条离水的鱼。
救命啊。
谁来救救他。
“我知道了。”夏白渊低下头:“毕竟我们实际上,只是雇佣关系不是吗?”
在陆昔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嘴角轻微地扯了一下,露出一个像是自嘲的笑容:“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陆昔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
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但他还是很喜欢陆昔,这可怎么办?
陆昔的心都要碎了,比起石膏像掉在地上碎裂一地,他的心要碎得更加彻底,简直可以用齑粉来形容了。
“你好好睡觉吧,我不打扰你了。”
陆昔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夏白渊又道:“昨晚是我不对,太过任性了。”
假如说陆昔刚才的心碎成了齑粉,那么这一句就将他的心铸成了铅块,直直掉进了胃里,沉重无比。
眼看着夏白渊转身要走,陆昔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小时候总是去看别人的脸色,揣测别人的心情——害怕让别人生气,但眼下却和那种害怕的心情不一样,他希望夏白渊能高兴。
看见夏白渊难过,他也会很难过,比自己难过还要难过。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抓住了夏白渊的衣摆。
“我事先说好,我真的是雄虫,不管你信不信。”
当听到陆昔这句话时,夏白渊愣了愣。
方才的沮丧和难过不翼而飞,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从心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欢欣雀跃——很难想象,这只是一句话而已。
夏白渊用力压住自己的嘴角,看着窗户上的自己,确认自己没有太过夸张后,这才矜持地转过身。
只是窗户到底只是窗户,夏白渊没有发现自己的双眼亮晶晶的,盛满了日光。
陆昔用双手盖着脸,用力抹了一把,视死如归。
他今天,就要做一件违背祖宗的事了!
他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夏白渊跪坐在陆昔的两侧,双手虚虚地扶着陆昔的肩膀,陆昔一只手按在夏白渊的背上。
入手是丝绸般的质感,陆昔呆呆地看着夏白渊微微皱眉的脸,一滴汗从夏白渊的额角滑落到下颚,最后滴在领口上。
夏白渊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你别盯着我。”
陆昔:“啊?哦!”
夏白渊将脸埋进陆昔的肩膀,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分不出那过快的心跳,到底是谁的。
或许,两个人都是。
第28章
比起夏白渊来,陆昔的动作要笨拙得多。
他实在是太紧张了,耳膜隆隆作响,好似有连绵不断的滚雷此起彼伏,他猜那是他的心跳声。
炽热的呼吸扑打在他的颈侧,夏白渊细软的发丝在陆昔的下巴处拂过,带来些微的痒。
陆昔下意识偏了偏头。
无数的思绪在他脑海中闪过,纷纷扰扰交缠杂乱,陆昔捋不清那些是什么。
夏白渊攀着他的肩膀,宽松的衬衣本就被睡得有些凌乱,此时被夏白渊攥住,拽出了深深的褶皱。
偶尔他会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哼声,闷在喉咙里,像是咕噜声一般。
但陆昔什么也听不见,维持清明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心神。
在间隙中,夏白渊挣扎着抬起头,陆昔的侧脸落入眼中。
陆昔低垂着眼,晨曦逆着他浓长的眼睫,拉出一道深重的阴影,但在这阴影中,那双番石榴籽般的鲜红眼眸却隐隐有光芒闪烁。
只是惊鸿一瞥,这幅光景却深深地烙入了他的心里。
夏白渊的心脏猛地空了一拍,下一刻他皱起眉头,用力抓住了陆昔的衣服。
“唔——”
“……”
“……”
汗水打湿了两人的鬓角,室内只留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陆昔怔怔地看着窗外,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胖鸟单脚站在窗沿上,似乎是为了在呼啸的寒风中歇歇脚,它黑色的小眼睛和陆昔对视,歪了歪脑袋。
“陆昔?”
夏白渊的声音拉回了陆昔的思绪,他用视线询问夏白渊:【怎么了?】
夏白渊低着头,立直的衣领抵在鼻尖处,笼住了下半张脸,将声音捂得模糊不清:“手……”
手中温热的触感异常鲜明。
陆昔:!!!
他几乎是惊跳了一下,连忙抽回手,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去,但他本就坐在床头,后背直接抵上了床头枕。
“抱、抱歉。”
他结结巴巴地道歉,惊慌失措的意味居然溢满了脸。
他的眼睛本就不是狭长型的,这让他即使面无表情也不显得阴骛,而当他因为惊慌而睁大眼睛时,就显得十分——
无辜又可怜。
夏白渊愣愣地看着他,陆昔在他的注视下越发紧张,嘴唇开合了几下,最后索性闭上了眼。
好像要英勇就义似的。
陆昔或许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的反应才是双亲格外喜欢逗他的原因——他对两位成年虫族的幼稚表示过深切的不屑,但丝毫不减他们二位的恶趣味。
过了半晌,夏白渊没有丝毫动静,陆昔忍不住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夏白渊的脸近在咫尺。
陆昔一惊:“夏——”
下一刻,他的声音就被迫消失了。
……
陆昔用力推开夏白渊,涨红着脸咳嗽,他简直要喘不过气了。
好容易停住咳嗽,他看着夏白渊困惑地说:“朋友之间,要经常做这种事的吗?”
夏白渊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夏白渊的嘴角抽了抽,一丝笑意在他眼底浮上来。
陆昔:“……”
这种狡黠的,戏谑的,期待的笑意他曾无数次地在双亲脸上看到过!
他瞬间恍然大悟:“你在玩!!”
夏白渊终于绷不住了,他笑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床上——这样才能让他不要整个人都倒在床上。
“你——你怎么——不喘气的——”
陆昔一咕噜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去捂夏白渊的嘴:“别笑了,别笑了!”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陆昔破罐子破摔地将被子一拉,盖住了脑袋:“我睡觉了。”
夏白渊终于止住笑声:“好。”
……不这样做的话,陆昔就要发现他眼里那遮掩不住的心思了。
哪怕夏白渊能在五秒钟内计算出在5级风速下,T-67式重型狙到底要偏转多少度才能击中五百米外的目标;哪怕他能在三秒钟内辨认出围攻他的敌人分别隶属于哪个帮派,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但他却无法判断,假如在这个时候陆昔看出了他心里那绵长而深重的觊觎,他会作何反应。
夏白渊甚至不敢去猜测陆昔可能会有的反应,如同眼睁睁看着卡车朝自己撞来,他连动都动不了。
深吸一口气,夏白渊敛去眼里的神色,对陆昔道:“我出门了。”
被子动弹了一下:“好。”
每到周末,夏白渊都会出门,回来后总是一脸疲惫。
虽然陆昔很好奇连夏白渊都会感到疲惫的训练到底是什么魔鬼程度,但夏白渊从来不同他仔细说,只是模模糊糊地带过去了。
工作。
训练。
语焉不详,陆昔也无从猜测。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空气里却还残留着气息。
陆昔掀开被子,伸手摸了摸脸,入手还是有些温度。
假如是因为咳嗽,早就应该恢复平时的温度了才对,怎么这么久还在发烫?
陆昔反手将手背贴上额头,感受到那略高的温度,不由得皱了皱眉。
奇怪,自己难道是生病了吗?
可是既没有头晕,也没有手软,不仅没有丝毫异样,甚至可以说精神十足——用亢奋来形容也不为过。
陆昔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浑身都轻飘飘的,暖洋洋的,仿佛浑身都浸泡在蜂蜜里似的,又像住在云中宫殿一样。
光是想到夏白渊,他的嘴角都会忍不住上翘。
陆昔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这里似乎还残存着夏白渊的气息,他下意识靠近了一些,鼻尖触碰到柔软的被子……
等等,自己在干什么?
陆昔动作一僵,迅速将被子一压,做贼心虚般抬起头——尽管房间里空无一人,夏白渊也早已出门——确认没有被发现后,他才摸了摸鼻子。
咳咳,只是自己有点累了而已,毕竟昨晚一直没睡好,下意识搂紧被子,下意识找个舒服的姿势而已。
再说了,夏白渊可是战神啊——他的味道能带给每一个虫族成员莫大的安心感,这可是非常有助于睡眠的。
所以,绝对不是自己因为太过于崇拜夏白渊而终于变质成了变态。
……绝对不是!!!
来自三千年后的雄虫绝不认输QAQ。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通讯仪滴滴了一声,陆昔拿出来一看,是顾青发来的消息。
【顾青:我搞到了竞技场观赛的门票,你要不要去?】
陆昔挑了挑眉,直接拒绝了。
【陆昔:我现在要睡觉,昨晚没睡好。】
【顾青:那正好,你还可以赶上最后一场,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推荐的视频吗?压轴场就是他的!】
【陆昔:……】
那边敲敲打打,终于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顾青:我跟罗诏说你也来。】
【陆昔:??那你们去啊。】
顾青捏着通讯仪,额头爆出青筋。
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傻逼?
大傻逼!!
顾青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全班就数他最敏锐,在其他同学都以为罗诏喜欢陆昔的时候,只有他觉得事实不是这样。
罗诏看着陆昔的眼神很宁静,与其说喜欢,更像是一种家人般的关心。
——虽然这个关心的程度之深,已经堪称扭曲了。
叹了一口气,他还是耐下心来打字。
【顾青:这学校我熟,你想要哪只雄虫的信息我都能扒给你!】
【陆昔:……】
【陆昔:雌虫呢?】
顾青的爪子麻了一下,脸庞抽搐。
【顾青:雌虫也行,要谁的?】
【陆昔:夏白渊。】
顾青:“……”
陆昔,你不对劲。
你很不对劲。
第29章
“好!!好!!”
“不愧是闪电37号!!好强!”
“啊,真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啊……可他从来不摘面具,唉。”
“人家是毁容了才戴着的,体谅一下吧。”
“啊?你怎么知道他毁容的?”
“都这样说。”
竞技场比赛是虫族最火热的活动之一,丰厚的奖金吸引了无数的顶尖虫族,他们贡献了一场场激烈刺激的比赛,吸引了无数观众。
而观众里不乏有名门望族的探子,看到合适的雌虫就纳入家族中。
比赛既有奖金,运气好还能进入一个家族——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为了得到雄虫的抚慰到处奔波,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偌大的竞技场观众休息区里,到处都是成群结伴的虫族。比赛还未开始,他们在各种店铺中游逛。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区,但唯一不同的是,墙壁上安置了许许多多的屏幕,播放着最近精彩的比赛。不少虫族围聚在屏幕下津津乐道。
陆昔倚靠在某一个拐角处,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顾青一个劲地催自己早点出门早点出门,说是竞技场离军校可远了千万不能迟到,结果现在自己来了他还没来。
亏他连觉都没睡。
他拿出通讯仪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群里就他和顾青罗诏三个人。
【陆昔:你们什么时候到?】
【罗诏:堵车了。】
【陆昔:?】
他打开交通路况实时图看了一眼,整个城市畅通无阻,哪来的堵车?
通讯仪又嗡鸣了一声,罗诏给他发了一张图,陆昔打开一看,顿时“……”了一下。
在一片沼地边,顾青蹲在一边的小路上,看着沼泽里缓缓陷下去的车。
北风吹拂他的头发,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萧瑟。
【陆昔:真有你的,顾青。】
【顾青:哈哈。】
没救了,还不如坐公交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