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似乎和陆昔有些不一样,十分沙哑,但也有可能是病情导致的。
顾青靠在门上喊道:“是我——卧槽!!”
门原来是虚掩着的,顾青这一靠没有防备,整个人往里面一拱,扑进了房间里!
幸亏雌虫反应极快,顾青险险稳住了身体,感慨道:“你这睡觉怎么也不关……门……”
他愣愣地看着床上。
陆昔侧身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额头上的毛巾掉在了一边。被子敞开一些,他的怀里还躺着一只银发的雌虫,乖巧地任陆昔抱着。
陆昔与他贴得极近,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极为养眼,就是有点诡异。
顾青也和发小一起挤过一张床,好兄弟之间这不是常有的事?
但……怎么他俩看起来就这么奇怪呢……嘶。
夏白渊睁开一只眼,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顾青见势捂住了嘴巴,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他站在门口,看着夏白渊轻巧地从陆昔怀里钻出来。就在快要离开时,睡梦中的陆昔却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夏白渊的衣服。
夏白渊挑了挑眉,干脆撕掉了那一小块衣角。
看得顾青抽了抽脸皮。
换成他自己,肯定会一巴掌打在发小的脸上,好好欣赏一下他鬼哭狼嚎的模样。
他怔怔地转过头,却看见罗诏静静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切。假如他没看错的话,罗诏那双眼睛里浮现出来的,是淡淡的不满……
顾青轻声问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罗诏幽幽地看着他:“当然很不对劲。”
顾青松了一口气:“所以吧,哪有雌虫这么黏糊——”
罗诏斩钉截铁打断了他的话:“你没看到陆昔需要一个抱枕吗?他为什么要起来?”
顾青:“……”
他顿时就有点怀疑人生了。
现在的好兄弟,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难道是自己太无情了?
夏白渊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房门:“怎么了?”
顾青“……”了一下,指着客厅桌上放着水果的篮子:“陆昔一直没来上课,我们有些担心他,所以来看看。”
“谢谢,他现在烧已经退了,没有大碍。”
夏白渊的目光掠过篮子,却没能移开。
他咽了咽口水,篮子里放了一些青色的橘子,这种橘子很酸很酸,但是形状很好看,通常是用来装饰礼盒的,很少有人会去吃。
但夏白渊却忽然觉得,那橘子一定很好吃。
“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看起来也很需要休息。”顾青小心翼翼地说:“陆昔没事的话就好。”
罗诏朝夏白渊微微鞠了一躬:“多谢照顾。”
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感激,虽然很淡,但让顾青惊讶了一下。
印象里这只雄虫虽然很温和,但极少有情绪显露出来。
“不客气,应该的,”夏白渊揉了揉眉心,“之前他也照顾我很多次。”
他全部的心神却放在了那颗青色的橘子上,下颚都在发酸。
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想吃橘子,明明他有定时定量补充各种必要微量元素的。
似乎是看出了夏白渊的心不在焉,罗诏直起腰:“我们先走了。”
夏白渊点头:“慢走。”
走出几步以后,顾青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明天有和雄虫的联谊会,你让陆昔好好准备一下。”
对于雌虫来说,这可是非常重要的联谊,若是和那只雄虫看上眼了,就能得到一次私人的、充足的抚慰,对病情有非常好的延缓作用。
哪怕没有匹配上,联谊会上那么多雄虫,光是待在那里就能舒缓精神了。
若是错过了,那就得再等上好久了!
夏白渊一愣,随后又马上收敛了心神:“好,我会转告他的。”
罗诏张了张口。
其实……只要是陆昔的话,他随时都可以待在陆昔身边,但陆昔却不一定愿意。
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嘴。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罗诏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缓缓合上的门缝里,他似乎看见夏白渊拿起了那个青色的小橘子。
“啪嗒。”
顾青看着发呆的罗诏:“怎么了?”
“……”
罗诏犹豫地问道:“夏白渊的口味,这么重的吗?”
顾青没听懂:“什么?”
“没什么。”罗诏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
第23章
掐指一算,陆昔一觉睡了十六个小时,睡得他人事不省精神恍惚。
睡前窗外是一片夜色,睡醒后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黑色的刘海搭在额前有些汗涔涔的,他慢慢地伸出手,将五指深深地插入头发,向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微侧着头,鲜红的双眸目光涣散地看着某一处。
从穿越之后,他从未睡得这样舒服过,深沉而又安稳。
酣眠中一股淡淡的香味始终萦绕着他,让他感到如同在蛋壳里一般的舒适。
——这样说也不对,他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并不像其他的虫蛋一样有雄父的精神力抚慰,也没有雌父的怀抱。
但陆昔就是这么觉得。
浑身都像泡在热水里一样暖洋洋的,骨头都睡酥了,他是一块躺在蒸笼里的馒头。
松软、舒张、湿润、温暖。
他慢慢地放下手,深吸一口气。
明明是寒冷又干燥的冬夜,但他却觉得这一刻他如同身处深秋的清晨雾气中,空气冷冽清醒,让他的大脑都为之一轻。
那股香味……很是熟悉。
似乎一直隐隐伴随在他身边,若有似无,但仔细去想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陆昔掀开被子,赤、裸着脚走到窗前,伸手拉开了窗帘。
他完全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场景,就如同一只猝不及防的鸟儿,一头撞进了五彩缤纷的肥皂泡堆里,简直要不知所措了。
入夜后的南盛军校,向来是漆黑的、静谧的,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和陆昔在这个时代的所见所闻没有任何不同。
这个年代有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虫族的生育率始终是一柄悬在头顶上的剑,一个种族的立身之本就是种群数量。
原始时代,只需要数千人就足以维持一个部落的运转,让他们保持绝对领先于周围部落的优势。到了封建时代,则需要上百万的人口数量,才能保证一个国家的运转。
一旦跨入工业时代,整个社会的产业全面爆发,但一个产业之所以能存在,是因为有足够的人口需要它,更需要足够的人手来保证这条产业得以运转,需要的人口数量是成几何倍数地增长。
——唯有种群数量越过亿级的文明,才能在工业时代崛起。
到了信息时代,亿级的数量已经不够看了,崛起注定属于一个种群数量更加庞大的文明。
而现在已经进入了星际时代,虫族雌雄的比例却达到了惊人的100比1。
在这柄剑的威胁下,整个虫族就如同一辆发动起来的机器,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提高雄虫的数量——
关乎每一只雌虫的性命,关乎整个虫族的未来。
在另一个星系,还有另一个虫族在虎视眈眈。
他们会互相吞噬,征战数百年,这混乱的年代被史书称为“双日时期”。
而后夏白渊将会横空出世,他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流星骤然划过天空,他传奇般的战役将会载入史册——
然后在虫族即将统一的前夕,因病溘然长逝。
他本会带来更多的疆域,更加稳固虫族的地位,之后近千年的隐患都会消失。
在他之后,虫族才奠定了基本的疆域。
但是在那之前,冰冷、残酷、有条不紊,才是这个时代的印记。
在这样的时代里,眼前的这一幕就显得尤为特别。
陆昔站在窗前,无数的灯火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它们密密麻麻地挂在树梢头,连接着每一根灯柱,盘绕着高高的教学楼向上——目之所及,所有能装点的边边角角,都挂上了五彩的灯。
它们织成了银河,连绵不绝,一路蜿蜒直到天边。
陆昔站在窗户前,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这样的热闹,让他恍惚间又想起了三千年后的虫族世界,仿佛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家人们的身影。
雄父每过一年,都会带一家人回他的故乡,他说那个节日被称为春节,是一家人都要在一起的日子。
当夜幕降临,雄父会提着一串鞭炮站在门口,一边听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边满脸嫌弃地道:“这鞭炮也算过年?我还想让你们看看烟花的,不让放。”
雌父看着电视上,夜幕上盛开的烟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眼神:“我明白了。”
陆墨:?
凌慢条斯理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枪,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天空放了一枪。
那一晚,虫族第三军团长的副官,简宿光阁下特制的超强力超持久超巨大照明弹,照亮了一整个城市的夜空。
陆墨干巴巴地张开口:“……哇哦。”
而陆昔就会和三个哥哥蹲在一边,静静等待着警察叔叔找上门来。
……
夏白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黑发的虫族斜身倚靠在窗前,夜风吹起他微微蜷曲的头发,宽松柔软的布料被吹起蓬松的弧度。他鲜红的双眸中映出五彩斑斓的世界,一时竟仿佛出现了温柔的缅怀神色。
或许不是错觉,陆昔的嘴角微微勾起,那是他从未表现出来的一面。
夏白渊的脚步微顿。
陆昔收回视线,他看向夏白渊:“这是要做什么?”
来到窗前,夏白渊双手一撑就轻巧地坐在了窗台上,他背对着窗外,低头看着陆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同学让我转告你,明天是学校里和雄虫的联欢会。”
陆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夏白渊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发呆。
窗台的位子很狭窄,他们的剪影落在地板上,如同他们依靠在一起。
陆昔又道:“昨天多谢了。”
“……”
夏白渊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的手撑在膝盖上,拇指摩挲着那块厚实的布料。昨晚陆昔一直在喊冷,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抱着陆昔睡了一晚。
这方法很管用,他和雌父到处流浪时,时常会沦落到桥洞下、地下水道里、荒野外,他只能和雌父一起抱着取暖,于是这一次,他也本能性地选择了这一方式。
但抱着陆昔的感觉,又和雌父有些许不同。
夏白渊说不上来,只是低着头:“没什么,你毕竟是我的老板。”
灯光照在他的耳朵上,带来灼热的感觉——这灯的功率也太强了,夏白渊想。
“不……你不知道……”陆昔看着夏白渊的侧脸,喃喃低语。
夏白渊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时候他到底有多绝望。
意识昏昏沉沉,情绪低到极点,世界变得晦暗又狭窄,将他压在里面,这让他感到很困。
又困又累,他仿佛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眼看着就要倾倒。
在他意识散漫的时候,夏白渊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抓住了陆昔的手。
那一刻,陆昔突然觉得找到了支撑。
一如雄父说过的那样:
“假如是夏白渊的话,他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的世界慢慢亮了起来,那些压着他的黑暗在逐渐散去,他从绝望的海底被拉了出来。
陆昔定定地看着夏白渊,嘴角微勾。
夏白渊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锚点了。
————
夏白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这个给你。”
陆昔将思绪都收住,好奇道:“什么?”
夏白渊摊开手,在他手上是一朵小小的红色纸花,折成了玫瑰的样式,根部系着一根浅色的丝带。
他解释道:“这个,是联谊会上要用到的东西,假如你喜欢哪只雄虫,就可以把这个花送给他,他收下就代表接受你了。”
“当然,”他又补充道:“假如有雄虫喜欢你的话,他就会来向你主动索要花。”
陆昔看着花:“这是你折的?”
夏白渊点头:“我想你应该不会折。”
陆昔从善如流接过了花,露齿一笑:“谢谢。”
神特么送给雄虫!这是夏白渊送给他的东西,他哪怕到了坟墓里也要别在胸前的口袋里和他一起长眠地下!永远!
谁都休想觊觎这朵花!!
第24章
“好了——没有——”
顾青坐在更衣室门口,拖长了声音喊着。他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脑袋枕在手臂上。
“陆昔你好慢啊!”
更衣室里面传来陆昔的声音:“马上就好,扣子为什么要放在后面,这个设计真的没问题吗?”
顾青颓唐地垂下头:“快点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肩上就扛起了【照顾陆昔】这件事,明明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同桌。眼看着联欢会要开始了,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奔到雄虫面前,却在这里等陆昔换衣服。
啊啊啊啊!!
谁让他第一天自告奋勇去安慰了陆昔呢?很多事就是这样,在责任还没分配好时,一旦你去做了,那么以后它就都归你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