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
　　还有？
　　侍者绞尽脑汁，终于又想出了一些。
　　“之前龙族都副将来帝都述职，小殿下还在宴会上向他询问了您的消息。”
　　自然，如果没有林一啸在宴会上挑事，小殿下八成也不会主动提这件事。
　　只是这话侍者也不敢说。
　　“是吗？”
　　清冷的嗓音蓦地沉了几度，侍者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骤然转过身，暗金色的凤眸淬了冰一般，透着刺骨的寒意，像是一下刺穿了他的灵魂。
　　“小殿下对于婚约，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
　　“星网上关于我的传闻，我都能看到。小殿下到底是怎么说的，你最好如实回答。”
　　◎作者有话说：
　　韩渊：我媳妇不会不喜欢我吧


第47章
　　南萧解下了披着的外氅，挂上了临近房门的衣架。
　　屋里的暖气开得温度适宜，等南萧沉默地换上拖鞋关上门，青年被寒风吹得苍白莹润的脸终于添了几分人气。
　　他之前真是急糊涂了。
　　那样巧合的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边，他竟然一点没有怀疑过。
　　忙着给南萧添茶倒水的侍者眼见着小皇子殿下清俊的眉宇像是被冬季的寒风冻上了一层霜，从未有过的阴沉凝重，不由小声试探道。
　　“小殿下，您……”
　　“他人呢？”
　　“在客房等您。我原是带他去了您的卧室，但是他说您不在家，这样不好……”
　　这样不好？
　　南萧勾了一下唇角，笑容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那之前对他隐瞒身份，就连今天早晨碰面的时候，都不告诉他一句实话，这就是好了？
　　青年昳丽的眼尾泛上一抹薄红，在杏眸里浓黑的墨色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
　　“让家里其他人都先出去。”话音出口，有些沙哑。
　　南萧顿了一下：“他过来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只有您的亲信知道，对外人严密封锁了消息。”
　　南萧点了点头，快步朝着客房走去。
　　走上楼梯，客房的门并没有关，男人就站在门口，身姿挺拔，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和在全息游戏里如出一辙的五官眉眼，在军装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锐气逼人。
　　银白的短发略有些长了，扫在眼型狭长的凤眸间，暗金色的瞳孔逆着光，忽然有些陌生。
　　和他认识的那个温柔的NPC割裂了开来，和另一个充斥着硝烟战火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南萧咬了咬牙，压抑住眼角一股淡淡的酸涩，低声开口。
　　“……刚刚我和侍者说的话？”
　　“我都听见了。”
　　一阵沉默。
　　南萧站在不远处和他对视着，等他有些想要逃避地低下头时，对方侧过身，语气缓了很多，有了几分他熟悉的影子。
　　“外面冷，进来说吧。”
　　房间里一切陈设都没有动过，连窗帘都是紧封着的，唯一变化的是对方开了灯，暖橘色的灯光把房间染上了一层温度。
　　“抱歉，向你隐瞒了那么久我的身份。”
　　南萧低着头，看到视线里多出了一杯萦绕着热气的茶水。
　　对方如竹如玉的指节还没从杯盏上松开，指腹带着一层薄茧子。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身子，脊背贴上了椅背。
　　韩渊暗金色的眼瞳清晰地映照出面前的青年本能的防备的动作，眸色深沉了几度，松开了握着瓷杯的手。
　　“是我的错，你生气也是应当的……但我没有想过欺骗你，只是一切都太仓促，我不知道在什么时间跟你解释，会让你更容易接受。”
　　低沉的嗓音语气温沉，南萧全神贯注地听着，甚至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局促和不安。
　　他忍不住抬眸悄悄瞥了对方一眼，只一瞬的工夫，就被对方深邃的眸光抓了个正着。
　　韩渊一直在看他，没有挪开过眼神。
　　像是一点火星子顺着那样的眼神直接烧着了他的皮肤。
　　南萧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迅速升温、发烫，简直莫名其妙极了。
　　“……我没生气。”
　　这倒是一句实话，他没有为这个生气过，只是他也没法形容自己心里压着的情绪是什么。
　　他只是觉得，自己在游戏里满心满意信任的人，一夜之间忽然成了一个与他印象里完全不符的陌生人。
　　这太突然了。
　　突然到他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突然到这种被隐瞒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其实……我也知道，你的身份谨慎一些才是对的。在全息游戏里，我对你来说也只是一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你不告诉我很正常。”
　　南萧深吸了一口气。
　　“而且龙族最近有一些异常，你来帝都要先找我父皇商议这些事，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找我，我也可以理解。”
　　军国大事理所当然摆在一切事情之前。
　　“所以……我没有生气，真的。”
　　南萧自嘲地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看吧，他自己也清楚韩渊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要在对方面前摆出一张臭脸，甚至心安理得地听着对方的道歉？
　　可能是眼前的茶杯里升腾的白雾蒙了眼睛，南萧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他抬手擦拭了一下眸子，整理着词句。
　　“我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情绪有些没有调整好，我——”
　　“今天早上遇到你的时候，我说等回家再跟你解释，不是敷衍你的话。我跟皇帝陛下说，希望他不要跟你多谈有关我的事，就是想等你回来亲口跟你解释。”
　　南萧喉口微梗，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碰了一下茶杯，一层薄薄的冰霜很快把滚烫的茶水变成了可以入口的温度。
　　“在游戏里……我也不觉得我们是几面之缘。我没说是因为这件事有些太荒诞了，我担心你不相信我的话。现在看来，是我当时考虑不周。”
　　“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问题，你……别哭。”
　　“谁哭了？”南萧咬牙，“只是茶水的热气熏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脑海里划过的景象却是那场爆炸后的大雪，韩渊在废墟里找到了他。
　　那时他以为对方出事了，急得落了泪，硬不承认，说是被风雪迷了眼。
　　韩渊于是停了周围的风雪，低声哄他说。
　　“现在雪停了，不要再哭了。”
　　南萧接过了韩渊递给他的一张纸巾，生硬地换了话题。
　　“……那现在，都说清楚了，你有什么打算？”
　　韩渊平安回来的事情暂时应该是需要封锁消息的，对方身为龙族圣子，帝国的上将，自然也不可能长时间留在他这里……
　　“还没有说清楚。”
　　南萧怔了一下。
　　“还有我们之间的婚约。”
　　“……我父皇跟我说了你的意思，你直接提拒婚，其实也没有关系。”
　　“拒婚”两个字出口，心口好像猛地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扎了一下。
　　南萧抿唇，轻声续道。
　　“我不想和没有感情的人绑在一起，你一定也不想，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相信我——不会虐——我是亲妈——


第48章
　　没有感情的人。
　　南萧说完这句话，心口后知后觉地泛起一股钝痛，但他还没有意识到疼痛的缘由，只能皱着眉去端茶杯，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散着清香的茶水温度正好，可是吞入喉中却是一股苦涩的滋味。
　　南萧不由握紧了杯壁，手指骨节泛起青白。
　　他能感觉到韩渊钉在他面上的目光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收回去不少。
　　但是对方的眼神愈隐忍克制，就愈深邃得叫人心惊，南萧甚至荒唐地猜测，韩渊不希望听到他这样说。
　　因为对方终于缓声开口应答后，尾音不同寻常得沙哑。
　　“原来殿下是这样想的。”
　　南萧垂下眼睫，心底一个声音催促着他做出解释。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因为帝国和龙族的联盟稳固，所以今天这么跟我的父皇说，那么完全没有必要。”
　　“稳固联盟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不需要搭上自己的婚姻——”
　　“不是为了这个。”
　　南萧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低声打断了。
　　他微讶地眨了一下眸子，目光与韩渊短暂接触了一瞬。
　　对方狭长的凤眸里几乎燃着冷焰，只是被一层冰封着，才没有直接灼到他。
　　“我向陛下重提婚约，不是为了稳固龙族和帝国的联盟，也不是为了任何军事、政治上的考量，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我不会想跟不爱的人订婚。当然，我的承诺永远有效，婚约不会绑着你，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去跟陛下提。”
　　一股热气一下子从胸腔里炸了开来。
　　饶是南萧母胎单身，对感情的事情再怎么迟钝，也能听出韩渊话里的意思。
　　不会想跟不爱的人订婚。
　　那不就是——
　　“咕咚咕咚咕咚”。
　　南萧慌张之下脑子完全是空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只能尽量端起茶杯，把杯子里的水一口气灌了个干净。
　　喝得急了又不小心被呛了一下。
　　青年肤色本就生得白皙，呛得咳嗽几声后，脸颊的薄红就显得格外明显。
　　纤密的眼睫被一层水汽漉湿，根根分明，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殿下……”
　　“你别——”南萧缓过一阵，“别叫医生。”
　　医生一来，他没病都要静养，小病都要成大病。
　　“你刚刚提的事情，我暂时……”他组织了一下词句，“我还没有想过，所以……我暂时没办法给你答复。”
　　南萧抬眸望向韩渊。
　　不得不承认，从在游戏里初次见到，韩渊的脸就让他惊艳了一小把。
　　对方的样貌跟传闻里的韩渊不能说十分相似，简直毫不相干。
　　而且就他们的相处来说，他看到的韩渊，也不是传闻里残酷暴戾的人。
　　一个愿意为了被奴役的地精涉险，数次救他，平日里寡言但温柔的人，怎么也跟传闻中那个动辄杀害俘虏的人搭不上边。
　　可是……
　　他分不清楚。
　　他想看到一个真实的韩渊，他又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韩渊。
　　很多时候，初见的惊慕根本不足以压灭理智，叫人一头热地扎进去。
　　他需要时间，不知道需要多久，可能是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
　　南萧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对方说。
　　也应该直白地提醒。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你答复，也不知道等有了答复，那个答复是不是你想要的。
　　如果你中途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千万别因为我耽误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话出口，他却只说了自己之前看到星网的传闻，装重病争取退婚的事情。
　　“如果你中途有了别的喜欢的人”这句话，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不肯说？
　　南萧被自己心底可能的自私想法吓了一跳，耳尖的绯红愈发艳丽。
　　但是韩渊似乎没有看出他的异样，只郑重地低声应道。
　　“嗯，我等你的答复——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帝都处理龙族的事情，有些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可能要时常登门拜访，你会介意吗？”
　　南萧摇了摇头，忽然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
　　在大部分大臣眼里，他这个小皇子只是占了一个名头，投胎时撞了大运生在皇室。
　　不要说有关龙族与帝国联盟这样的大事，就连平时的例会，他去与不去都是个背景板。
　　没有人会询问他，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意见。
　　似乎从他出生就带着天生的严重寒疾开始，他就已经跟“废物”这两个字划上了等号。
　　韩渊微一挑眉，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嗓音温沉。
　　“殿下刚才跟我说，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传闻里那样的，对不对？”
　　南萧点头。
　　“在认识殿下之前，我印象中的殿下，也是传闻里那样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骄纵娇气，是一个靠皇子身份活着的病秧子。”
　　南萧呼吸重了一刻。
　　“如果你没有装病退婚，我也会直接上书要求取消婚约。”
　　“但是认识你之后，我知道你和传言里的根本就是两个人。你能想出办法提醒陛下注意龙族的异常，会想出妥善的法子救出矿区的地精。”
　　“龙族的异常会威胁到和帝国的联盟，也会给边缘星球带来不稳定的因素。但是这件事最好能够秘密处理，比起别人，你对这些事更了解，当然也是更好的商议对象。”
　　南萧攥了攥手心，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底升出的一股战栗。
　　是了，他自己在传闻里不也变得面目全非。
　　他既然想看到真正的韩渊，就该把那些刻板印象都抛掉，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年墨色的杏眼倏然亮了少许，在暖色的灯光下像是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小殿下，您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