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副,你们最近都接触过谁?”时煊挪到他身边问他。
“最近没有接触过什么生人。”钟浮玉回答道,然后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近期接触过的人,最终十分确认、重重地摇了下头:“除了处里的各位,几乎没见过什么外人。”
“外人?”时煊说道:“不,我是说所有人,不仅仅是外人。”
钟浮玉迟疑了一会儿,问他:“你的意思是......?”
“是的,不光是外人。”时煊说,他看着叶听澜痛苦的模样,随后继续道:“每一个接触过你们的人,都有可能。”
“这......”钟浮玉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冷汗顺着后背淌下,他停顿了片刻,而后说道:“那可就太多了。”
第96章
“啊啊啊啊———!钟浮玉!!!”
叶听澜仿佛是从叶听筠那里刚刚夺回了理智,忍不住发出一声咆哮,双眼通红在四处寻找钟浮玉的位置。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不安,与平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天到晚只知道带着一帮子人吃喝玩乐的三组组长判若两人。他终于与钟浮玉四目相对,表情一下子就松懈下来,朝人那头走了两步。
随后就因为另一半不受控制的身体直接倒地,钟浮玉见状,要上前去扶他,却被他一声呵住:“你别过来!等我,等我把她从我的身体里赶出去!”
“听澜,你说什么?”钟浮玉听见这话,直接愣在了原地,他看着叶听澜,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
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震惊到了。
除了凌庭柯,他双臂环抱站在一旁,面对众人错愕的表情缓缓说道:“这才是双生本来的面目,为了一具肉身拼个你死我活。”
就是这样——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渐渐回忆起这个过于残忍的设定原本应有的结局。是姚泊舟的深明大义与决然离开让他们忽略了双生的四圣应该是手足相残、成王败寇的故事,也是叶听澜的容忍与信任让他们以为双生也可以像他们这样共存。
除了肉身无法长大,永远都维持着少年模样,他们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副作用。
而现在副作用来了,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严重,像一场反噬。
“我说!等我,把,这个东西,从我的身体里赶出去!”叶听澜的表情变得异常凶狠,他趴在地上怒目圆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他的用词里可以看出,他已经对于正在试图和他抢占身体的叶听筠已经不是他的至亲之人了,而是试图将他吞噬杀掉的敌人,他必须将这个人除掉。
“胡说!这身体明明是我的!”叶听筠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另外半张脸明明是相同的五官,却能分辨得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叶听筠抬头看向凌庭柯,表情相较于那半张脸要平静得多,却透着说不出的冷漠无情,她说:“你应该最清楚,这身体本来就是我的。”
“我不清楚。”凌庭柯以同样冷漠的态度回应道,他看着叶听筠,停顿片刻后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清楚呢?”
“因为你和他干了同样的事!明明你们才是后来者,却强行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是这具肉身原本的主人!”叶听筠的声音变得十分激动,她一边努力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道:
“你难道不记得了么?我记得!”
没有人会想到,四圣当中最先来到这世上的并不是青龙或者朱雀,反而是看上去永远都是一副小孩子模样的玄武。
玄武生于若水边,见证了沧海桑田,瞬息万变,直到这世间有了其他生灵。而后才有青龙,最后才是朱雀与白虎。
因此凌庭柯与他那个双生灵魂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其余人等并不知晓,唯一的对此有点印象的恐怕也只有早于他出生的玄武了。
只是那时的玄武肉身之下究竟是谁,犹未可知——
“你别听她胡说!凌老板!青龙的肉身本就是先有你的,就像这具肉身本来就属于我一样!”叶听澜的声音突然穿插进来看看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时煊看着此时的叶听澜,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他并没有觉得被一分为二的叶听澜有多么怪异,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就好像他天生就该如此。
“我胡说?到底是谁在胡说!”叶听筠冷笑了一声,目光从若有所思的凌庭柯身上掠过,她说:“这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好争辩的?”
“一派胡言!叶听筠,你......”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束光从凌庭柯的袖子里飞了出去,叶听澜立刻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世界都清净了,这一对吵吵闹闹的双生灵魂在同一具肉身里沉睡了过去,耳边顿时清净了不少。
时煊简直想给人很话不多的凌老板鼓鼓掌,随后看见他走上前去,伸手去探测叶听澜的神息。
钟浮玉站在一旁,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目前没什么事,只是我嫌他吵,让他先睡会儿。”凌庭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把他扛进去,再加固一个结界。”
“我们应该怎么办?”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很久的姚沛舟突然开口问道。
“先找一找原因,到底是谁偷偷在叶听澜身上动了手脚。”凌庭柯望着被钟浮玉抱进屋子的叶听澜,微眯起眼睛,表情变得十分微妙:“最好别被我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
当凌庭柯露出这个表情时,就一定没好事——
作为在场者中最了解凌庭柯性格的人,时煊望着凌庭柯那双不怒自威的眼,在心里默默地替那个对叶听澜下手的人上了一炷香,希望这人的灵魂还能被超度,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胎。
也许是受了叶听澜的影响,原本放晴了几天的岚城又开始下暴雪。这让气温瞬间就降回到了零下,冷得人压根就不想出门。
原本大街上都是车来车往,到了早晚高峰根本就开不动,可今天却出奇地安静,静到让时煊以为今天是周末。主干道的雪堆积了厚厚一层,行人根本难以走过去,就连车都行驶得分外艰难,人族许多单位和公司为了安全起见,全部都停工了。
还有一部分,直接实现了在家办公,躺在被窝里开会,边嗑瓜子追剧边跟客户打电话。
这要是被大冬天冻成傻逼还要来处里上班的特案处众人知道,恐怕也要联名上书请求凌庭柯放他们在家办公了。
“没了,就这么多,这就是听澜最近接触过的人。”钟浮玉把纸递还给凌庭柯,坐在沙发上看着对方:“老实说,我没看出来谁有问题。”
凌庭柯没接话,而是接过来低头扫了一眼,就把纸放到了一边:“有问题被你发现了,就不叫问题了。”
“叶听澜出问题了,你干的?”
黑夜笼罩着整个大地,万籁俱寂,天空下一个黑影伫立于树下,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的声音很清冷,尾音里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动了动,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只是做了主上吩咐我的事情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愚蠢!!!”玉京回头瞪向他,上挑的眼尾都因此增添了几分怒火,他看着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现在会打草惊蛇吗!不知道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如同惊弓之鸟,正是最防备的时候吗!”
“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下手,我会没命的。”暗处那人完全不在意他的愤怒,只是淡淡地说道。
哐——
玉京抬起手臂挥过去,在半空中凝成一道剑光,那人一个灵巧的回身迅速躲避了这强势的攻击,闪到了一边。
剑光将他待过的树丛硬生生劈成了两半,而他站在距离树不远的位置,连衣角都没有掀起来过,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玉京,完全没有被震慑住。
“我建议你对我客气点。”他看着玉京,表情相当玩味,说话时眉眼间带着些笑意:“毕竟我们目前......还是一条船上的,把我给打翻了,你也跑不了。”
“那不如就同归于尽吧,你觉得如何?”玉京眼底里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他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那人,表情冷漠:“反正我也是你们眼中的疯子,跟那个疯疯癫癫的毕方差不多。”
“一帮蠢货。”那人笑了一声,在离开前看了玉京一眼:“我跟你们不一样,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牵挂,尤其是你——”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表情,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玉京站在原地,眼瞳里倒映出凛冬的寒夜,仿佛烧着一团漆黑的火焰。
他默默地站在雪地里,被映衬得更加修长挺拔,如同翠竹一样迎着风雪而生。
“嘶——”突然他的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随后瞬间跪倒在地。
“玉京——”
韩灵枢飞扑过去,一把扶住了他。
“滚开!”玉京低吼了一声,将他推开了很远。
韩灵枢重重地撞了出去,发出一声闷哼,嘴角瞬间渗出了血来
第97章
叶听澜醒过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他终于从神智不清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穿着一身印满了皮卡丘的睡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头顶上撑起的结界。
就像是一团笼在头顶上空的透明罩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伸手一碰,一阵酥麻从指尖传递至全身。
“什么鬼?”叶听澜莫名其妙地犯嘀咕,随后,他翻身下床试图用自身的力量去打破这个结界。
然而他失败了,不同于传统结界的坚硬,这是一团柔软的像棉花糖似的触感,再强的力量打在它身上都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根本无从下手。
“钟浮玉——!!!”叶听澜爆出一声怒吼。
不到一分钟,钟浮玉出现在屋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查看叶听澜的情况是否正常,确认对方此时并不是两个被分裂的人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疲惫的双眸终于有了笑容。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钟浮玉问他。
“这是什么玩意儿?”叶听澜皱着眉头,表情十分严肃:“你对我干了什么?”
很明显,他对于之前那场异变一无所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相当懵逼的状态,就好像他只是刚好从睡梦中醒过来一般。
“你......”钟浮玉欲言又止,在叶听澜疑惑的目光里试探性地发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叶听澜更加困惑了,他挠了挠头,眨巴着眼睛,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仔细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最终恍然大悟一般一拍巴掌:“噢!我想起来了,风盈缺跟我打游戏输了!我俩差点打起来!那个记仇的小鸟崽子!!!”
钟浮玉:“.........”
看起来叶听澜的记忆还停留在晚上自家聚会的时候,根本不记得他差点被住在自己身体里的叶听筠撕成碎片。
见钟浮玉没有任何表情,叶听澜更加疑惑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如释重负、就好像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男人。
“你......”叶听澜困惑地看着,顶着鸡窝头揉了揉眼睛,问道:“到底怎么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没,没怎么。”钟浮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一时间感慨万千,他从没觉得看见正常的叶听澜对于他来说有这么的欣喜与难能可贵。
他慢慢穿过了结界,走到了叶听澜的面前,俯下身弯腰轻轻拥抱了对方,半闭着眼睛,把头深埋在对方的颈窝里,感受着那柔软发丝之间的点点温度,以及发梢流淌着的牛奶甜香。
“什么事都没有。”钟浮玉的声音略有些发涩,他哽咽着,用了些力气将叶听澜紧紧抱住,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听澜,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做个了结。”
叶听澜原本正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听见这话眼睛忽的就睁开了,他侧头看着钟浮玉,眼神里充满戒备:“你在说什么?”
“我......”钟浮玉迟疑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在对上叶听澜的双眼时咽了下去,但是想想对方昨天夜里的模样,想想险些就被撕碎的肉身,以及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叶听澜,钟浮玉就感到一阵后怕。
他定了定神,目光坚定地看着叶听澜,缓缓说道:“我说,你应该做个了结了。”
叶听澜仿佛听见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瞪圆了眼睛,表情从错愕到难以置信,最终在钟浮玉的表情里转化为愤怒,他伸手用力一把推开了钟浮玉,后者没有防备直接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哗啦啦——
柜子上的东西散了一地,牛奶杯直接落地碎成了渣子,早已凉透的牛奶顺着木质地板蔓延开来,在地上形成一片斑驳,钟浮玉坐在地上,掌心撑着地面,被玻璃渣划破,血水流了一地。
与牛奶混在一起,成了一滩无法形容的颜色。
可他却不觉得疼,只是抬头看着叶听澜,试图平复对方的情绪,他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听澜,你必须......”
“你住口!!!”叶听澜直接打断了他,完全不听他的辩解,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连喘了好几口气后才说道:“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是可以包容我的一切的那个人,结果现在,你也和他们一样了?”
钟浮玉撑着地面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玻璃渣深深刺进了他的肉里,血水不停往外翻涌,强烈的疼痛令他十分不适,但也让他保持着完全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