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从盛尧身上才能获得的。
还有和那个人看似联手的三尾黑狐霍知眠,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到底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会甘愿被他人驱使。
而这一切,又和五年前的桑泽山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时煊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画面便逐渐清晰,连带着某些痛感一起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将他迅速吞没。
相柳身上浑浊的气息,带着血腥味的风,以身献祭时那锥心刺骨的痛感,每一样都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当年把这件案子拿到他面前的人是孟栩,棠遇霜的情报上说是个普通的蛇族为了修炼在岭川地界作乱,当地接连有孩童失踪。按规矩,事关未成年一律规划到一组,理应是整组人员出动,按计划行事。
可为什么最终出现在那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时煊努力回想了一下,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仿佛拉链卡在了某个位置,无论如何都推动不了。
夜深了,小人鱼这副娇弱的身躯根本扛不住熬夜这样的行为,想着想着时煊便开始犯困。姚沛舟总是习惯在躺下后把人捞进怀里,当然除此以外他没有任何多余举动,仿佛刚刚在电梯里打得火热的不是他俩。
也许是一种心照不宣,在被霍长宁撞破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个头脑发热、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彻底破坏了时煊周末双休要睡到自然醒的大计。他不耐烦地冲正在讲电话的姚沛舟砸过去一个枕头,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就从姚沛舟和电话那头的对话里捕捉到了关键词。
乔绾,死亡,薛致远......
时煊猛地睁开眼,原本惺忪的睡眼在此刻变得异常明亮。乔绾在周五下班之前还是什么都没交代的状态,如今就宣告死亡,犯人死在了特案处的牢里,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处里有内鬼。
而这个“鬼”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怀疑,甚至停职接受调查了。
这分明就是幕后之人的一颗弃子,如今正大光明地摆在众人面前给他们看。
时煊抬头看了姚沛舟一眼,他站在窗边,手里捏着时煊刚刚砸过去的那个枕头,在晨曦中表情显得有些凝重:“我马上过来,你把叶听澜给我看住了,别让他胡闹。”
听这语气,时煊大概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能真正让叶听澜乖乖待着不胡闹的,也就只有跟在他身边将近五千年的钟浮玉了。
周末的特案处要比平时安静很多,作为标准的周末双休事业单位,除非情况相当特殊否则一般不会有人周末到处里来。当然,还是会安排人执勤的,以备不时之需。
时煊一进门,就看见了愁云惨淡的棠遇霜,这人印堂发黑,一脸倒了血霉的表情,不用多问这周末那个倒霉催的值班负责人一定是他了。
要说棠遇霜有多非呢?也就比查案总是召唤不出地灵的叶听澜好那么一点儿。
过去他在情报组的时候,每次摇骰子决定任务分配的时候他必然能抽中最难的那一项调查;后勤以抽签方式决定谁去收尾的时候,十次有八次他是那个短签;单位过年前拿活动经费搞抽奖,每年都是陪跑,唯一有一年江珣看不过去了把中奖率提到了百分百,他老人家才中了有生之年的第一个奖。
一袋洗衣粉——
经费有限,中奖率一高,质量就得下降。
“卧槽,我就拿了个外卖的功夫,真的!”棠遇霜手里还捧着一盒炸鸡,出事到现在他根本都没来得及拆封,这会儿已经有些凉了。他看见姚沛舟进门,就跟看见亲人似的热泪盈眶地迎上去,还没开口就被姚沛舟伸手制止了。
姚沛舟边走边说:“吃你的炸鸡去,别说话。”
随后马不停蹄地闯过走廊上了楼,朝凌庭柯的办公室走去。时煊站在楼梯口朝上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跟上去,他转回到棠遇霜身边,顺走了最上面那块沾满酱汁的大鸡腿,咬下一大口,开口问道:
“所以,乔绾是怎么死的?”
“你......”棠遇霜心疼地看着他手里那根肉质鲜美、健硕无比的大鸡腿,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
如果这不是小楚!他一定要发飙揍人了!
特案处的监狱牢不可摧,进去以后就很难再出来,当然被关进这个里面的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再出来了。它位于地底五十米,由凌庭柯亲自封印,犯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哪怕只是米粒大小的灵力波动。
这也是凌庭柯尽管能力卓绝、修为境界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但只能作为处长镇守后方,绝不可能出现在外勤现场的原因,因为困在特案处正下方的那些凶神恶煞需要他镇压,他离开太久或者太远,封印极有可能松动,后果无法估量。
乔绾更是如此——
凌庭柯感应到灵力波动的那一瞬间就迅速赶到了现场,只可惜那时乔绾已经断气了,化作原型倒在封印里,另一头倒下的是薛致远,他被青龙封印震伤,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薛致远呢?”姚沛舟冷着脸问。
凌庭柯回答:“死了。”
“死了?”姚沛舟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神色凝重,继续问道:“他明明在停职审查期,为什么会进入地牢?”
停职期间是会上交所有证件的,除了大厅和会议室,其他部门根本去不了,更何况是机关重重的特案处地牢。
听到这话,凌庭柯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姚沛舟,然后说道:“他偷拿了叶听澜的证件,而这一份是他的审查结果。”
凌庭柯一边说着一边将材料递给姚沛舟,后者接过后伸手翻开扉页,越往后看表情就越凝重。审查是由局里的人做的,细致入微地将薛致远至进入特案处至今的所有事宜做了份汇总,事无巨细。
看表面,薛致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份报告最终呈现的结果是他是清白的;但这才是问题所在,他既然能够成功躲过局里的审查,又为什么还要冒险杀乔绾彻底暴露自己。
姚沛舟看完后将这叠废纸扔在办公桌上,问凌庭柯道:“为什么?他既然躲过了审查,为什么急着暴露自己?”
“谁也不确定你们能不能从乔绾的口中问出什么东西。”凌庭柯双手环抱在胸前,仰起头看向姚沛舟,继续说道:“而他已经险些暴露了,与其在特案处提心吊胆继续作内鬼,不如让他干脆做一枚弃子。”
一盒炸鸡见底,棠遇霜嗦着手指头上的酱汁意犹未尽,眯着眼睛感叹:“所以啊,信错了人是真的致命,你看叶听澜,他那么信任薛致远,到头来呢,这人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叶听澜人呢?”时煊问道。
棠遇霜指了指二楼,说:“楼上呢,和江副在一块,打击挺大的,要不是钟浮玉哄着,怕是连特案处都被他掀翻了。”
叶听澜这个人不光表面上是个小孩子,内心深处也有那么点儿稚气未脱,偶尔会有很多成年人无法理解的脑回路;在对待他的组员上尤其如此,他为了维护薛致远,甚至不惜因此跟姚沛舟大吵一架。
而薛致远,一方面曾为了保护叶听澜险些丧命;另一方面又彻底辜负了后者的期待,甚至利用这份长年累月建立起来的信任盗取了叶听澜的证件,杀死了原本应该继续接受审讯的乔绾。
时煊疑惑地眯起双眼,如同喃喃自语般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明明顺利通过了调查,可以继续在处里埋伏下去,还可以利用叶听澜做更多的事情。”
“哎———”棠遇霜长长叹出一口气,打开可乐罐子灌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说道:“当年我误传了情报也停职接受过调查,之后呢被调到了后勤,也许是因为他怕自己会被调离原岗?”
“这样吗?”时煊半信半疑,他抬头看了棠遇霜一眼,既然对方把话题转移到了当年的事情上,他就正好顺水推舟问一句,也不至于被怀疑:
“霜哥,当年你为什么会误传情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吗?”棠遇霜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现在想想,当年的我可能是中了幻术,不然怎么会认不出相柳呢?这件事情我查了这么多年,一点毛都没摸着,完全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你到现在还在查?”时煊问他。
棠遇霜轻轻点了下头:“我翻遍了整个藏书室,古往今来,精通幻术到这个程度的人不多。有的已经不在世间了,有的极少现世,例如开明兽,上一次有文字记载还是千年前,此后从未有现世记载。”
“也许还有。”时煊说道:“只是并没有相关记载。”
“你说的也有道理.....”棠遇霜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的确有可能是那只狐狸自个儿欠下的私人恩怨,风流债什么的,别人来寻仇,那我就真的无从查起了。”
时煊:“.........”天地良心,他没有欠过这种债!
第50章
叶听澜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周身萦绕着阵阵金光,上面满是钟浮玉的印记。他紧紧捏着手里刚拿回来的证件,那上面还沾着薛致远的血,看上去格外刺眼。
“你松开,我已经冷静好了。”叶听澜抬头看向沙发那头坐着的钟浮玉说道。
钟浮玉没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江珣,后者翘着二郎腿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正低头看得起劲。阳光落在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使得原本苍白的脸色稍显生机。
“你看他做什么!”叶听澜一下子就火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拿眼睛去瞪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钟浮玉!我才是你的上司!”
“我知道。”钟浮玉回答,他看向叶听澜,眸光柔和:“正因如此,我现在才不能放你出去。”
叶听澜只能干瞪眼,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也许是因为他的长相太嫩了,看不出愤怒反而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他捏紧手里的证件,冲人咬牙切齿:“我要把你踢出组!”
“那也不能放你出去。”钟浮玉的表情很坚决,直接别过头去不看叶听澜了。坐在一旁的江珣对这一切仿佛置若罔闻,只是低头一页页翻过手里的书,时不时地手握成拳放到唇边咳嗽几声。
作为特案处最擅长跟人打交道、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专家,江珣的高情商是有目共睹的,他可以不着痕迹地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当,细致入微的照顾到每个人的不同性格,除了身体素质实在太差出不了外勤,其他地方几乎无从挑剔。
叶听澜见钟浮玉那边说不通,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江珣,开口道:“江珣!你让他放开我,我现在真的很冷静!”
江珣被点了名,终于把目光从书移到了叶听澜身上,他表现出些许为难:“听澜,这件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处理吧。”
“你怎么也......”对上江珣柔和的眉眼,见人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叶听澜终于泄气了,他靠坐回沙发上,闭着眼睛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他穿着短袖和背带裤,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比此前更加瘦小了。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叶听澜还在床上没起来,难得周末正打算翻身睡个懒觉,就被凌庭柯一句传音震醒了。他浑浑噩噩地下了床,在整个家里翻箱倒柜,家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散了一地,最终他攥着钟浮玉的胳膊,问他:
“你是不是把我的证件藏起来了?”
“没有。”钟浮玉一脸镇定地摇了摇头,掌心覆盖着叶听澜的手,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在不停发抖。
薛致远停职整整三个月,在此期间叶听澜并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出得那么镇定自若,仿佛在心里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答案,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虽说审查结果是下周一公示,但其实早就已经交到了凌庭柯手里,因此周五晚上薛致远到家中做客时就已经知道审查是合格的。
当晚,叶听澜食欲比之前好了很多,就连睡眠质量上来了。他本就比其他人消耗要大,一旦营养跟不上,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钟浮玉还盘算着最近几天要把他的亏空全部补起来,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上事情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那我的证件呢?我的通行证呢?!”叶听澜变得有些狂躁不安,他反手按住了钟浮玉,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肤里。
“听澜,你冷静一点。”钟浮玉完全不在意手背的刺痛,柔声开口安慰道:“我们先去处里,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误会,他们赶到时,薛致远已经躺在地牢的结界外奄奄一息,不远处躺着的是乔绾的尸体,后者已经咽气了。
青龙封印所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即使有治疗术再高明的神兽在场,也无法将它根治,更何况薛致远那时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仿佛完成了这一次任务就准备直接赴死。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叶听澜拽着他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拖起来。一米四不到的小正太拽着一个一米八大高个儿的成年男人,这画面看上去有些诡异,但谁也不会在此时纠结它是不是合理。
叶听澜不停摇晃着薛致远的身体,后者气若游丝,连唇角的血都没有力气擦掉,他冲着叶听澜扬了扬嘴角,笑容苍白无力:“别问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