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言不逊的顾客们顿时面色一变，秦钊敏锐察觉他们的戾气，想要把唐麓泽往后拉。唐麓泽却不等这些人有更多反应，直接挎着秦钊和瑞利希，跟着女招待去到了店铺的内室。
　　被惹火的客人们想跟上去，女招待又转了出来，拦住众人，微笑道：“非邀请不能进去哦，客人们。”
　　客人们骂骂咧咧地停下脚步。这个店面还是挺有名气的，一般人不太敢在这地方撒野，这也是这些顾客之前只敢口花花，却没碰女机器人的原因。现在机器人拦着他们不让进，他们也只能悻悻停下脚步。
　　而唐麓泽进到后面的房间后，房门一关，周遭就瞬间安静了下来，也变得昏暗。这是个没有自然采光的房间，只有几盏灯、几个屏幕散落在各处。各种形状的桌子、台面到处摆放着，工具也乱七八糟地扔着。最里面的桌子前坐了一个胖男人，转过来的时候，屁股下的座椅嘎吱作响。
　　他看到唐麓泽，头一句就是：“你怎么又换了个形象？”
　　唐麓泽撒开了秦钊和瑞利希，脸上那飞扬的神情也渐渐收了起来。他耙了一下头发，颇为冷淡道：“还不是那个神经病害的，我可不想被别人认出来，街头巷尾都说我八卦。”
　　“所以今天假装小年轻？还挺新鲜。”胖男人又打量了一下秦钊，“这又是哪个？”
　　唐麓泽语气随意：“捡的。”
　　“捡的？”
　　“你管得着吗？”唐麓泽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台前，反手敲了敲桌面，“我的东西呢？”
　　“看来是你信任的新人，脸都不让我看一下，下次怎么认人？”胖男人终于起身，从桌下面捧出一个金属箱，走过来嘭地一下放到唐麓泽面前。这个箱子大概是四十公分见方，体积不小，也有点重量。胖男人把箱子放上桌面后，转了个朝向，随后解开箱子上一个扣锁。
　　面向唐麓泽的那一面缓缓打开了——
　　一个人头！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机器人头。只是它太逼真了，逼真得像是砍了个活人的脑袋塞进来似的。箱子打开后，它甚至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从众人脸上划过。
　　秦钊和它对视了一瞬，总觉得这张脸像谁，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怎么样，还挺像吧？”
　　胖男人轻轻拍了拍箱子顶部，呵呵一笑：“冉冉升起的演艺新星——莱耶的脸。就你付的那个价钱，我能给你做到七八分像，已经是亏本大优惠了。”
　　“亏本？谁信你这个一毛不拔的家伙会做亏本生意。”唐麓泽看了看，说道，“行了，取你的芯片，关上吧。”
　　“我这不是给你看看睁眼效果吗？说真的，莱耶好像真挺红了，我怀疑我这之后还会有这种生意。反正模型我留下来了，以后再优化优化。”胖男人伸手进箱子鼓捣几下，取出了临时电源和机器脑袋里的芯片，机器脑袋就紧紧闭上了眼。胖男人又边关上箱子边道：“要是有人想塑造AI性格，我就推荐到你那里去……”
　　“老板。”
　　房间里的一个屏幕画面骤然一跳，原本在外头店面里招待顾客的女招待出现了，还道：“加特先生来了。”
　　“……啧！”
　　第一个有反应的不是胖男人，而是唐麓泽。而胖男人也很快扭头看向唐麓泽，说道：“你看，你换形象了也没用，堵上门来了吧？”
　　“难道不是你告诉了他我的行踪？”唐麓泽皱着眉，把锁好的箱子提起来顺手递给秦钊，又把瑞利希手里的钱箱递给胖男人，“这是说好的酬劳。”
　　“我可没说啊，你毕竟是我的大主顾，这点契约精神我还是有的。”胖男人顿了顿，随后道，“呃，不过我坦白，我也不敢招惹加特。所以之前，我跟他透露过你在我这里订购了一些东西……”
　　唐麓泽不想听他再说什么，打断道：“去开后门给我……”
　　咔嚓——
　　通往前店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又高又壮又黑的男人一步踏进来。他面容凶恶，自带戾气，身体好似能撑满整个门。这男人进来的第一眼，就盯住了唐麓泽。唐麓泽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秦钊察觉情况，往唐麓泽身前挡了一步。
　　“哈，加特！”胖男人感觉气氛不对，干巴巴地笑了笑，“你怎么自己就进来了，这不得我去迎接你吗？”
　　“等你迎接我，还是等我的小鹿跑了？”加特阴冷一笑，进门来直直走向唐麓泽。房间太小，唐麓泽退无可退，只能一点点抬起下巴，直直盯着那个逼近自己的高大身影。
　　加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一脸不好惹的模样。秦钊感觉这是场恶战，转身就把箱子放到了地上。等他再一抬头，加特已经抓起了唐麓泽的一只手，唐麓泽挣也挣不开。
　　秦钊立刻也伸手，却被唐麓泽抬起来的另一只手“碰巧”挡了一下。秦钊的动作一顿，随即看到唐麓泽简单打了个手势——别管。
　　秦钊在看到手势的瞬间，还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他很快发现，加特扛起唐麓泽的时候，唐麓泽嘴上骂骂咧咧，实际上动作居然还算配合。而加特带来的人也过来，捡起了秦钊放下的箱子，随后推了推秦钊和瑞利希。
　　瑞利希看了一眼秦钊，嘴角安抚的笑意稍纵即逝，随后就垂着头跟上了往外走的加特。秦钊心有所感，暂且摁下了动手的冲动，默然地也跟了上去。
　　只是，他的精神依旧高度紧绷着。
　　回到外头的店面，秦钊才发现外边还有这个加特的其他跟班。在这些跟班的控制下，或者说在他们的无声威慑下，还在店里的客人都缩在墙边不敢动。而加特扛着唐麓泽穿过店面时，这些客人更是不敢吱声。被扛着的唐麓泽又是挣扎又是骂人，换回来的只有加特在他屁股上一拍，冷笑道：“挣扎啊，越挣扎我越喜欢！你不是想买道具吗？等下就让你知道怎么爽才是爽……”
　　加特的话愈发污秽难听，店里店外的人都听到了，他的那些跟班也露出淫邪的调笑。加特就这么带着唐麓泽出了店面，直接上了停在外面的飞行器。秦钊和瑞利希也被两个跟班推上了同一个飞行器，剩下的跟班则登上了另外一艘飞行器。
　　两艘飞行器前后起飞，窜上空中。
　　***
　　唐麓泽被扔进座位里，加特还装模作样地给他扣安全带。唐麓泽就一脚抬起来，踹了一下加特的小腿：“起开。”
　　加特哈哈一乐，依旧给他扣上安全带：“我不介意做戏做个全套。”
　　“我介意。”唐麓泽冷声道，“遵守交通规则，坐好系上安全带。”
　　“哈，交通规则，过家家的玩意儿……”加特这么说着，但终究是依言坐到了旁边，只是依旧没系上安全带。
　　坐在侧后方的秦钊听到他们的对话，终于明白这两人的关系和他们表现出来的不一样，一直紧绷的状态也放松了一些。
　　唐麓泽又道：“有什么事，快说。”
　　“这就说？”加特回头看了一眼秦钊，又冲唐麓泽道，“这新人谁啊？”
　　“你管呢，你带那些，我一个个问是谁了吗？”
　　“我们之间的话，他能听？”
　　“别浪费时间了，有话直说吧。”
　　“……行吧。”加特话锋一转，“最近有虫族，也想来做生意。”
　　“……”唐麓泽最近被“蟑螂人”恶心得不行，闻言有些厌恶道，“这是你的地盘，他们跟你这个地头蛇问路，你问我干什么？”
　　加特道：“毕竟小鹿你……”
　　“好好说话。”
　　“毕竟唐先生料事如神，我当然要问问你的意见，参谋一下。”加特嗤笑一声，终于正色了一些，“这些虫族说，联邦和他们一族已经建立邦交，贸易也准备正常化。所以他们来和我们合作，一来不犯法，二来也能让我们双方都占一些先行合作的好处……”
　　“犯法？你还在意你地盘上的生意合不合法？”唐麓泽嗤笑一声，“既然都是好处，你还问别人干什么？”
　　“我对虫族从没什么好感，整个海滨区都知道。”加特冷笑一声，“本来我以为，我和虫族永远不会有合作的时候，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安德雷克到底在干什么？居然真的就这样放过虫族了？这和虫族的邦交眼看要正常化，他连句话都不出来说，是觉得没脸见人了吗？”
　　“……”唐麓泽微妙地沉默一瞬，说道，“你一个目无法纪的家伙，把希望寄托在上将身上？”
　　“哈，当然不是。”加特回道，“但你到底怎么想？真同意他们进来？”
　　这问题还没说完的时候，飞行器已经在下降了。等加特问完，飞行器也已经缓缓停在了地面，飞行器内的自动驾驶系统女声播报道：“已到达目的地，请解开安全带，带好您的随身行李……”
　　加特冲其他人一摆手：“你们都下去。”
　　他的跟班们二话不说起身，也把秦钊和瑞利希都拉了起来。秦钊看向唐麓泽，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没事吧？”
　　唐麓泽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随即微微一笑：“放心。”
　　加特在旁边嘲弄：“怎么，这真是你的姘头？长什么样的？你都买那个莱耶的脑袋了，这个总比莱耶好看吧？”
　　“外人不准看。”唐麓泽应了一句，随后又冲秦钊道，“去下面等我吧，跟着瑞利希。不许和别人说话。”
　　这话还真带着点调笑的意思，秦钊深深看他一眼，这才跟着瑞利希下了飞行器。
　　等飞行器上的活人只剩唐麓泽和加特，门就缓缓合上了。而另一艘飞行器上，加特的另一部分跟班也下来了，靠近过来问：“老大呢？”
　　和加特一艘飞船的那些跟班看他们一眼，笑嘻嘻回道：“哈哈，和他的小鹿在飞船上，你说呢？”
　　“这么猴急啊，连进门回房间都等不及？”
　　“那你是不知道，在飞行器上就眼看着开始了……”
　　乱哄哄又带着颜色的玩笑讨论中，秦钊意识到了什么，却没去参与那些话题。
　　他只是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紧关上的门。


第八章 我可以信任你吗
　　半小时后，加特的飞行器重新起飞。
　　它停在了自由集市的停车场，唐麓泽、秦钊和瑞利希下来后，上了唐麓泽的飞行器，还带着那个装着机器人头的金属箱子。
　　三人在飞行器上一路无话。
　　秦钊再次和唐麓泽并排，他看向唐麓泽，青年却在看着窗外出神。唐麓泽上自己飞船后就把防风镜摘了，神采奕奕的状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神情懒洋洋的，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导致秦钊几度想要张嘴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回到岛上的家里后，唐麓泽依旧没什么精神。他边往楼梯走，边懒洋洋地冲秦钊道：“头给希瑞。你有空去看看莱耶最近大热的那部戏，他的采访也能看看，但别看其他的戏……”
　　秦钊听他主动说话了，立刻把提进来的箱子交给瑞利希，可算把憋了一路的话冲唐麓泽问出口：“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唐麓泽上楼的脚步一顿，支着扶手转过身。他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楼站着的秦钊，语气里带着些慵懒的调笑：“问这么含糊，我听不懂。”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秦钊犹豫了两秒，决定把自己的想法都问了，“另外，精神萎靡是身体不适的表征之一，所以，你身体还好吗？”
　　唐麓泽的目光扫过秦钊后面不远处的瑞利希，瑞利希冲他微微一笑，自觉地拎着箱子离开了客厅。
　　“这么听来，你觉得我精神和身体都不好？”唐麓泽的视线收回来，索性靠着扶手，轻笑一声，“怎么，你也觉得我在那半小时里被强了？”
　　“……”秦钊朝楼梯走近两步，“你们在骗加特的下属，我看得出来。”
　　“哦，还看出什么了，秦大聪明？”唐麓泽慢慢下楼，直到停在第一层台阶上，“先把这层皮撕了，看着你原来那张脸，我能多一点耐心。”
　　秦钊还真当面掀了那层拟真皮肤。
　　他已经习惯唐麓泽总是调侃自己的脸了，但也明白唐麓泽不是真垂涎这张脸，因此掀得没什么心理压力。唐麓泽看着他换回那张俊脸，笑意真实了一些：“行，批准你发言了，说吧。”
　　秦钊看着他的脸：“……要么坐着说？”
　　“你还要长篇大论？”
　　“不。但你不是困吗？坐着吧。”
　　“我看起来这么脆皮？”唐麓泽耙了耙头发，又把脖子上的防扫描风镜取下来，扔给秦钊，“行吧，走，工作室。”
　　秦钊接住他的眼镜，顺手先放在自己的外套兜里，准备回头去问瑞利希要怎么整理。然后他就跟着唐麓泽，进了工作室。
　　唐麓泽进门就开了屏幕，这回播放的不是菲兰的视频资料了，而是莱耶的戏剧作品。秦钊看这阵势，问道：“你要接复制这个艺人的工作了？”
　　“已经接了，不过这个顾客只要他的艺人人设和这个戏里的人设，所以我让你别看其他作品。”唐麓泽把声音关小，让这作品的动静不影响两人说话。他又自然而然地瘫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秦钊坐下了。
　　唐麓泽半眯着眼等了会儿，看他不说话，懒洋洋提醒一句：“说啊。”
　　秦钊看他无甚形象地靠着，沉默两秒，问道：“你……也是那个自由集市的管理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