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得一声,虫崽在空中飞出一米远然后直直坠落,在重重着地的前一刻,谈隽的精神力稳稳当当拖住了他。
此时仅离地面几公分,虫崽垂落的头发擦地微微晃动,极速下落带起的风。
谈隽吞咽着刚才无意识分泌出的唾沫,快步上前抱起虫崽。
感受到热源后动动才反应过来,有些后怕,眨巴眨巴眼眼泪就下来了, 可怜兮兮趴在谈隽肩头害怕地大哭, 眼眶里蓄满了泪珠,大滴大滴落在雄虫肩上。
安嘉迅速跑过来半分余光都没分给旁边的虫, 直接从谈隽怀里抢过虫崽, 气都没顺轻轻拍着虫崽的后背,无法思考只是执拗念着:“动动不怕, 不怕,雌父在……”
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谈隽都看出他的不对劲了, 只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莫尼。
“找死?!”谈隽冷眼盯着对方, 莫尼背后一凉汗毛倒立, 雄虫的眼里有杀气, 对方是真的动了杀心。
“阁下, 您听, 听我解释, 是他,我被吓到了……真不是有意的。”莫尼语无伦次说着,浑身瑟瑟发抖,额头的汗打湿了头发粘在一起,狼狈不堪。
“谈隽阁下,您冷静一下,莫尼处长真的不是故意的。”豆爱辛勉强维持仪态,小脸煞颤抖着劝说。
谈隽化为冰刃的精神力已经指着莫尼的脑门了,只要再往前近一点点,他便会鲜血喷涌而亡。
身侧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谈隽胸腔大幅度起伏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理智告诉他不要冲动。
什么从耳边迅速擦过,耳边的一缕头发直接被削断了,莫尼直接瘫坐在地,腿软地小腿肚都在抖,那缕头发悄然落在他领口处。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谈隽说得咬牙切齿,周身的气质恐怖无比,甩手看向亚雌。
豆爱辛害怕地后退了半步,发白的嘴唇发抖。
“你也别期待了,我们没有可能。”谈隽的声音没有对莫尼那么恐怖,但也好不到哪去,眉毛紧蹙,冷锐地像索命的死神。
“您……好,我明白了。”豆爱辛深深喘着气,根本不敢看雄虫,嗫嚅道。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时又回头深深看了谈隽一眼,然后坚定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莫尼才积攒够起身的力气,强撑起身,佝偻着腰到谈隽旁边。
“阁下,我真的不知道是虫崽,要不然我哪来这个胆。”莫尼苦笑着,嘴边满是苦涩。
敢伤害虫崽,就算是雄虫也无法逃脱法律惩罚,就比如快二十年前尘封的旧事,一只S级的雄虫就被禁足。
谈隽背对着他,背影冷峻。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踏近这个屋子一步。”
莫尼哆嗦着,看着还在安嘉怀里啜泣的虫崽,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您不愿意,我不会再来了。”他给谈隽鞠了个身躬,然后脚步沉重的走了。
真的实现了他的承诺,再没有上门。
因为自这件事后,他就退休了。
屋子安静下来。
一只手轻轻放在安嘉肩头,“别碰我!”雌虫反应特别大,像被什么毒蛇猛兽缠上了,直接用手拍掉了。
谈隽被拂掉的手僵硬在半空,指尖不自觉蜷缩着,看着被用力拍红的手背,眼底的情绪翻涌,嘴角敛下。
“安嘉!”他微微提高了声音,语气发沉,眼中的神采被一点点抽掉。
像从梦境中被叫醒,雌虫抬起埋在虫崽身上的脸,金色的眸子失神,看过来的眼神没有焦点。
如梦初醒。
“雄主?”他话里带着强烈的疑惑,脸上可见的迷茫。
“你怎么了?”谈隽紧紧盯着他的脸,眼底精光尽现。
“我,我……害怕。”丢了魂的雌虫磕磕绊绊的,欲言又止,眼底可见的痛苦。
谈隽深吸一口气,将他和虫崽揽进怀里,慢慢收紧手臂。
安嘉脸贴在雄虫的颈窝,眼泪簌簌而落,顺着颈线一滴滴没入谈隽的领口,温热潮湿。
无声哭泣。
而被夹在中间的虫崽还在啜泣,不时打着不轻不重的哭嗝,小鼻子哭得通红发出一声声气泡音,肉乎乎的脸上泪痕明显。
又哭了。
心里叹了口气,谈隽抬手轻轻放到雌虫的后脑勺,用力到发白的指尖无端透露出几分紧张。
安嘉眼泪汹涌澎湃,牙咬得死死的不让一丝丝声音泄露出去,眼睛肿得睁不开眼,鼻子一抽一抽。
爱上的是卑微的。
他又置身于那个噩梦,或者说那个梦呈现在现实。
他真的好怕,如果……雄虫接受了亚雌,或者即使现在拒绝了但以后呢?喜欢谈隽的虫不会少的。
那时候,动动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平静接受吗?不可能!那要选择离开吗?……他舍不得。
瞬间,仿佛进退维谷陷入了一个死局,安嘉眼泪更急了。
不知过了多久,虫崽哭累睡着了,睡梦中还不安稳轻轻打着哭嗝,红肿的眼睛格外可怜。
将虫崽妥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门边的雄虫关上灯又往里面看了一眼,抓住门把手半低着头退出房间。
回到主卧后,床上的被子鼓起了一团,雌虫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谈隽坐在床边半撑着身体手伸进去,刚碰到一个角,里面的虫连虫带被又往里躲了一点,无声抗拒着。
黑发耷拉在眉间,削弱了他五官的冷硬感,他的手悬在半空,几经犹豫还是又往里探了一些,隔着被子抓住了雌虫的手臂。
“安嘉。”他声音带着沙沙的质感,细听还有些无奈与紧张,“你到底在怕什么?”声音里浓浓的疑惑浮现。
躲在被子里的雌虫睁着酸涩的眼睛,唇角微微一颤,攥着被角的手猛然收缩,骨节凸出。
在这段感情里谈隽一开始就是主导者,没有顾虑,而安嘉则是自愿跳入这深坑,没有退路。
不能说谈隽对他没有给予,雄虫的一举一动都很明显的表示出他的态度,安嘉有奢望就说明他感受到了,但,对方没有明确用语言表达他只能患得患失,在悬崖边来来回回。
生怕哪一天就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说话。”谈隽稍稍使了点力,强迫对方开口。
“我,我没事。”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沙哑而沉闷。
谈隽强硬掀开被子,直直盯着蜷缩呈婴儿状的虫,“没事?你能不能别什么都憋着,今天虫都送上门了。你傻傻站在一边——在想什么?”
黑色的眼眸冰冷夹杂着怒火。
为什么这样都能无动于衷,你到底在想什么,有刀悬在头上?!
谈隽不是第一次发现安嘉的异常了。
安嘉双手抱胸背对着对方,蜷缩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消瘦,不着痕迹抖动着。头下的枕套洇湿了一大片,他两颊皮肤泛红,牙齿狠狠咬着唇瓣陷进皮肉,一条血痕顺着嘴角滑过下巴。
血红在白雪中开出热烈的花,红白相容极具视觉冲击。
说什么雌虫都不理,没办法谈隽只好主动靠过去,目及的那一瞬瞳孔瞬间紧缩了,随即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谈隽用力掐住安嘉的下巴,手指强硬地挤进他的嘴里,让他的牙齿与唇瓣分离,安嘉猛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
“你在干嘛?!疯了?!”他气得手都在抖,素来冷淡的眼满是狠厉,见雌虫没有再没动作后才抽出染上血丝的手指,指尖气得发颤。
安嘉半趴在床上剧烈喘息着,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红唇微张,脸上煞白煞白的,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哗哗。
谈隽心一酸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了,伸出手指揩去眼角衔的泪珠,温柔到了极点。
真是水做的。
“过来。”
谈隽半拉半扶将安嘉弄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
过了好一会儿,雌虫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下来,一抬头,谈隽胸前的衣服都濡湿了,润湿的睫毛颤巍巍的,眼睛肿胀的只剩一条缝。
无可奈何的雄虫爱怜的亲了亲他的额头,放柔了语调:“乖,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雌虫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几经犹豫,不自然流露出情绪,半长的银发扫过谈隽的手背,引起一阵瘙痒。
嗓子仿佛被撕裂了般,安嘉尝试开口却扯动了声带,喉间冒烟,疼得他脸都白了。
谈隽听到他的痛哼,皱着眉,哄道:“张嘴。”雌虫乖乖张开嘴,被咬破皮的嘴角凌乱,腭垂明显肿大了。
“肿了。”雄虫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测好水温后方递给他。
安嘉接过咕咕一口喝完了,略带一点温度的水潺潺流过喉咙,温润顺滑,接了喉间的火烧火燎
谈隽坐在一杯看着他喝水,放下心后轻轻捏了他的鼻尖,“你啊!”越来越像只虫崽了。
安嘉咽下最后一口水,手中紧握着杯壁,干涩的嘴唇因沾水后微微润红,他手里稍稍用力,抬眼看向雄虫。
“我有话想跟您说,请让我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哭的稀里哗啦)安嘉:“你听我说!”
*
第41章 坦白
他的声音喑哑, 眼神执拗直白而赤诚,一字一顿:“我喜欢您, 很喜欢很喜欢,想……独占您的那种。”
雄虫睁大了眼睛,眼里的情绪迅速变了,一种不知名的滋味在心尖蔓延开。
安嘉还是自顾自说着,不管对方的反应,看架势是要将心里话都捣鼓出来。
“那次我让您找虫来照顾动动是假的,我一点都不想:还有刚才……嫉妒,我在嫉妒那只亚雌,他敢勇敢地跟您坦白。”
“而我,我一直在害怕,害怕您有其他虫。”雌虫眼底的恐惧明晃晃落入对方眼中。
像在播电影一般, 那场梦又在安嘉脑海中上演。
“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梦里我死后您将动动赶出家门, 因为他是雌虫您不喜欢他,您身边有了另一只亚雌, 还有了你们的蛋。”
安嘉瞬间泣不成声:“动动哭得撕心裂肺, 而您却没有一丝心软,我跪下求您, 但您什么都感觉不到,搂着亚雌进门将我们隔绝在门外。”
“那时我好后悔, 为什么没有向您表白心意, 为什么要将您推给别虫。因为我好自卑, 在光鲜亮丽的您面前, 我就是只灰扑扑的丑小鸭, 那种差距——”安嘉握紧了拳, 平时金灿灿的金眸黯淡无光。
“可能是我极其一生也无法追赶的。”
他用手背抹了抹满脸的泪, 带着哭腔却异常郑重认真。
“但我却——不甘心。”
“所以,我想问您,愿意和这样一只不完美,自卑懦弱,甚至会给您丢脸的虫仅仅两只虫度过一生吗?不自量力的奢望……因为他愿意为您献出生命,会用一切去爱您。”
他布满红丝的眼里等待着对方的答案,唇边轻微颤抖,泄露出丝丝缕缕的紧张,一点点将包围,随着时间的流逝收得越来越紧,浅浅的窒息感封闭了感官。
在雌虫说话的过程中谈隽目不转睛,久不动的眼眸干涩,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阴晴。
砰砰砰!
寂静无声,只是彼此的心跳声愈演愈热。
一瞬间两虫的距离被谈隽瞬间拉近,近到颤动的睫毛交错在一起,你我不分。
“没有跟你说过吧,以前我从没有结婚的想法……就算结婚也只会娶一只虫。”谈隽辖制住安嘉,滚烫的鼻息喷洒到他身上,眼眸深深,眼底深藏的情绪一点暴露出来。
带有温度,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不是你出现,我就不会尝到现在的滋味,万般滋味,有了牵挂。
但唯独那些柔软便让我欲罢不能,无法割舍。
“不要怕。”他放慢了声音,仿佛冰雪初消微微薄凉又染上些初春的暖意,咬字清晰,明明白白表达着浅显的意思。
指腹慢慢碾着雌虫红肿的眼睑,与指尖的冰冷不同,略显粗粝的触感带来阵阵热度,仿佛添了一把火,瞬间燎原。
安嘉嘴巴微张,金色的眼眸凝固了,从最深处开始出现星光,越来越大直到映满了整个眼眶,耀眼极了。
唇边开合,千言万语无法述说。
“不管我们的虫崽是什么性别,我都是他的雄父,不管你有多不堪……都是我的虫。”谈隽双手抚上着安嘉的脸,微抬笔挺的鼻尖,轻轻相碰,薄薄的眼皮落下遮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循着气息啄着对方的嘴角。
一下一下。
轻柔而温和,带着无尽的包容。
“所以,不用自卑,你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我并不能洞察你的一切想法,喜欢或讨厌,不要藏着掖着。”谈隽身上冰雪的冷香顺着气息渡入安嘉口中,却意外的甜。
“你的一切都不是低卑的,而是和它一样,是命运的磨练也是你的荣耀。”他指腹顺着往上滑最后停在了左眼眼角,那块淡粉色的小指般大小的疤,“特别,独特,独属于你的标记。”
特别美。
这下子,安嘉都忘了哭,原本就是浅红色的肌肤又染上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如傍晚彩霞。
“……感谢您。”抬眼的那一刻,集结在纤长弯曲的睫羽上的一滴晶莹落下,顺着脸侧的弧度滚落,徒增唯美。
嗒!
久悬的心突然极速下坠,在离地面几公分时又轻轻着地。
像不小心后仰倒地时被惊得魂飞魄散,出乎意料,下面有虫接住了你,最后稳稳当当跌入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