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上神色变化莫测,最后化为几声大笑,“你果真很有趣。不瞒你说,我也在猜你……你和原来很不一样了。”
“是么?”顾浔懒散抬抬眼,余光扫过眼前这片漆黑的幻境,与在无生塔中的情景很像,他看向那人,语调轻松得如同聊天,“看来我们认识很久了。”
“太久了……”那人稍稍回忆了下,有些惋惜似的,“久到你都快忘记了。”
“哦?”顾浔若有所悟点点头,“看来‘我’变成现在这样,和你脱不了干系。”
顾浔甚至怀疑,魔尊被系统模糊的成魔背景,也和这个bug有关。
“我也不愿意呐。”
顾浔开始没听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回应他心里的疑问,他的心里的想法,这人总是知道得很快,实在是个棘手的对手。
那人脸上难得漏出点正常神色,是一闪而过近乎狠毒的眼神,他盯着顾浔,一字一句说,“我们是彼此的诅咒,注定要博个你死我活。”
啧,看来顾浔待了解的故事还很多。
太长的故事,他或许没命听了,他更急于解决眼前的问题。
趁那人情绪片刻失控,顾浔观察许久,才看见他心间位置透出的光亮。
在无生塔,那些鬼东西的死穴就是那里。
几乎是尝试,顾浔极迅速用折扇刺向那处光亮,几乎片刻,眼前一切竟真散去了。
他想他是回来了,可是脑袋实在太昏沉,蹙眉挣扎好几下都没能醒来,直到耳边响起清润的几声呼唤。
“小浔?”
是西辞。
顾浔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模糊景象逐渐变清明起来,天色尚暗,夜色正深,看来他并没有睡多久。
头有些抽疼,他抬手揉了揉,才注意到西辞点了盏灯走过来放在他面前,“又做噩梦了?”
“嗯。”顾浔方才在梦境中冷静的杀伐气息在抬眼看向西辞那刻散了个干净,他换了副模样,微微耷拉着眉眼,显得有几份可怜,“我好害怕。”
西辞几乎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手掌覆在顾浔脑后,很轻很温柔拍着,“那只是梦。”
若说恐惧是在心里抓挠的火光,那西辞一句温和的安慰就能把那些不重要的泼熄灭。
顾浔放松似的合上眼,额头抵在西辞腰上一点,几乎想把全身心都一味在这人身上……
“哥哥,借我抱抱吧。”
顾浔圈得人太紧,呼吸擦过腰际带来的酥麻感袭来,西辞身体瞬间僵直住了,手没再动,也没把顾浔推开。
至少这一刻,他想让他依靠着。
顾浔没敢放肆太久,重新睁眼时才发现西辞已穿戴规整,联想到方才幻境中的所见,立马危机似的问,“你要去哪儿?”
“玄鹤可能出事了。”西辞不放心顾浔去冒险,是打算等他睡熟独自去西临皇城看看的。可这孩子像有什么特殊感应似的,西辞还未迈出门,就做起了噩梦。
西辞担心他,便走不动了。
“我陪你去。”顾浔立马起身,情急之下抓住了西辞的手腕,那是他碰得最多的地方,虽然西辞总会礼貌抽离开。
西辞没动,只任由他牵着。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暧昧,或许因为心里什么早有的变化在一点点被放大。
两人之间就这么无声拉锯着,赌谁的情绪更泛滥……
“咚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 ̄~)~
晚安,好梦~
第46章 南柯
子时的打更声刚过,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敲门?
顾浔刚打算动身去开门,却被西辞拉住了,他眼睫在昏光下扇了扇, 是安抚, 也是诱惑。
“客官, 是我。”门外人尽量压低的声音里透露着明显的惶恐, 不像是来害人……倒像是求人救命!
顾浔先西辞一步开了门,立马把人拉进屋,折扇搁那人脖子上。
扇骨透凉, 激得这小厮都快抖成筛子了。
“目的?”你是谁这样俗套的问题问得没意思, 顾浔看到小厮手里端着的茶盘, 压低声问道。
“我、我是好、好人。”小厮结结巴巴的, 见顾浔不是什么善茬, 便向那位看上去极其温润的白衣公子求救, “我、我哥哥没了,我怕、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仙家,救救我吧。”
人不像坏人,可说辞太老套,却足够让西辞心软, “小浔。”
顾浔虽有犹豫,但还是松了手。
那小厮忽的便跌跪在地,颤巍巍将自己带来的茶盘往前一推,冲着西辞磕了三个响头后才道,“仙家一看、一看就是好人, 救救、救救我们吧!”
顾浔与西辞相视一眼后, 看来西临果真不似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那小厮伏跪在地上,十分害怕似的支支吾吾说着, “城中近日总有人莫名失踪,全、全是因为饮了此酒。”
西辞半蹲下,打开酒壶闻了闻,乍然一闻的确是寻常百姓酿制的酒,可……是燕无!
燕无为何会来西临?玄鹤至今未归,也是因为今日饮的这酒的原因,西辞开口,神色沉稳淡定问,“这酒何处来的?”
“不、不知。”小厮结巴起来,顾浔的折扇轻轻敲了敲他后脑,语调尽透出吓人的威胁,“劝你说实话。”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宫里来的。”
“宫里?”
“嗯。这酒名叫‘南柯’,极其香醇。是前几日来西临的商人带来的。那商人许是与城主沾亲带故,没到西临城作买卖,直接入了皇城献酒去了。”小厮缓了许久才把话说利索,“听说城主喝了这酒,醉了三日,直赞‘人间无此佳酿’。这美名传出来了,城外的客栈酒肆但凡在宫里有点儿关系的,都通关系进宫弄了些出来。”
经由这小厮一说,顾浔方才想起来,白天看到的茶楼酒肆的确都挂着“内有南柯”这招牌。
渡口水下封印的尸体是否跟这酒有关?
照这小厮所言,南柯酒已经在这几日流通于市了,若酒真的有问题,那深受其害的人应该不少,早该引起惶恐了,为何西临城中还能一片安详?
西辞一想,问道,“你方才说你哥哥是怎么回事?”
“我哥哥整日酗酒成性,听说客栈来了这样的好酒,就逼我去偷,结果他喝了……”
“就死了?”顾浔说话太直白,西辞立在顾浔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别乱说话。
小厮被勾起了伤心往事,抽泣着说,“我开始以为哥哥只是醉了,没想到昏睡三日后,再没醒来过……就这么去了。”
昏睡三日?顾浔微蹙眉头,与西辞目光相接后,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是梦境。
南柯这酒就像它的名字,会让人沉溺其中,就此沉沦死去。
所以玄鹤至今未归,难道也跟下午饮了南柯酒有关?
若真是如此,证明这酒不单只对凡人有用,太多事情撞在一起,不知只是单纯的时机巧合,还是那人急了,开始不择手段,反正现在他们片刻不能耽搁,立马赶去了西临皇城。
*
青砖被雨打得温润,滴滴答答落在清脆的枝丫上,宫墙上亮起的一排排灯将一切都照亮,喜庆的宫灯氤氲着血色的红光,在这样的环境下莫名显得有几分诡异。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和梦境里一样。西临皇城的戒备顾浔在梦境里见过了,见缝插针的暗卫,西临王连玄鹤都敢私扣,未必不敢动他们。
若贸然闯进,可能得不偿失。
有人会在死寂里窥探他们。
几乎下意识的,顾浔拉着西辞的手,把他护在身后。西辞以为他害怕,捏捏他手心,安抚着。
红墙里藏着不少鬼魅,顾浔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是炎岭的人,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若等下真出了什么意味,至少能确保西辞的安全。
顾浔忽然转身,西辞撞了他满怀,他顺势搂着人,没头没脑偏头问了一句,“你信不信我?”
宫灯的光亮把西辞如玉面色润得微醺,他滞住片刻后,轻轻颔首。
顾浔勾唇笑了,凝着这双好看的眸子,少年压低嗓音说话时,分外挠人,“这样庞大的结界不可能没人支撑,可现在这西临王宛若行尸走肉,真正的操纵者,可能在幕后。”
分析的话说得像暧昧的低语,西辞也不知是不是顾浔故意的,只得半分心地轻轻颔首,表示赞同他的想法。
分明是十万火急的时刻,他却莫名分了些神落在手上亲热触感上。
少年的手心,有力又温热。
“那城主有一只黑猫,应该是这里结界的破洞。”顾浔接着道,“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玄鹤。”
顾浔观察着西辞的表情,最终也没看到诧异怀疑,心里像沉落了颗石头。
他说信他,便不多问一句其他。
西辞合上眼,感知着周围的气息,察觉到某处的确有一团极其浓烈的煞气在流动。
“长乐宫。”
*
长乐宫是西临王的寝宫,按理来说守在宫外的人应当不少,此刻却异常萧条,只隐约看得到里间亮着盏昏灯。
西辞正欲化身进去,顾浔先拉住了他,悄声道,“我怀疑西临王可能是傀儡。那人应该知道我们来了。”顾浔目光警惕浏览周围一圈后,才接着说,“我先下去看看,你呆这儿替我望风。”
“不——”
顾浔自然知道西辞会反驳,还没等他话说出口,食指便抵在西辞唇上让他噤了声。
“别说话,”顾浔故意,“会被发现的。”
他堵住了别人的嘴,自己却有说不完的话,“我进去替你看看,一定把那红头鸟完完整整给你带回来。”
西辞看着他,莫名觉得他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人拼命往下坠……
顾浔微微泛红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不是杀气的温情,他柔声安慰着暂时被迷惑的西辞,“你要平平安安的,才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间。”
结界的突破点在这里,长乐宫会是整个结界最安全的地方。
西临王能扣住玄鹤,说不定也有办法对付西辞。顾浔不敢冒这个险。
他把西辞引来这里,他去替他承受风险。
顾浔把人抱到偏殿安置好。红墙中片刻便出现了许多黑影。
黑影拉扯着从墙壁间现形,最后全单膝跪在地上听候顾浔的差遣。
“保护好他。”顾浔只叮嘱了这一句,起身时化回原身,在这偏殿设下了极强的结界后带上寸长的万声枯骨铃便去了正殿。
*
辉煌的正殿只点了一盏昏灯,把那金子做的王座照得昏沉。闪着的光亮像死亡边际的挣扎。
和王座上端坐的人一样。
察觉到有脚步声,那人怀里的黑猫眼里闪过鬼魅的绿色光亮,惨叫一声后逃窜开了。
猫窜动时,带起的空气吹熄了灯,顾浔抬指将它重新点燃,顺带——大殿墙壁上开始涌动出黑影……
空气的弥漫的吞噬气息太重,仿佛要将大殿中央那具死沉的躯体挤压成粉末。
西临王空洞的眼神像朽烂的木头看向顾浔,勉强转了转,闷沉的声音从腹腔传来,“你是谁?”
“你猜。”魔尊的身体高大挺拔,黑色长袍垂落,走一步,都带着邪气逼近,待走到王座,顾浔曲一条腿踏在高殿之上,手肘撑在膝上,打量着面前这具死气躯壳,他见那人眼里的怒火一点点燃起,忽然勾唇笑笑,“你把他杀了?”
猜对了。那人眼里闪过的一丝惶恐被顾浔捕捉得刚好。
这人是燕无,或者说……这幅躯壳里住着燕无——原来的西临王,因为死了太久,肉身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了。
他那么大的身躯蜗居在这里面,稍有不慎就会爆体,每一个动作都呆滞而又小心翼翼。
“他该死!”胸膛里闷着的怒气像要涌动出来,燕无费力转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竟从其间流露出了些许情绪——是愤恨。
西临王逼死了他的将军,若不是师尊一直将他困在西临,他早把西临王杀了。
“当然。”顾浔挑挑眉附和,联想起在姻缘庙里听过的故事,竟莫名看懂了几分燕无的情绪,他笑笑循循善诱,“你要帮他报仇,杀一个人怎么够?”
“不够……远远不够……要一百对……一百对……”燕无被顾浔勾进了情绪,念叨着,半晌才反应过来顾浔在引他的话,忽然怒吼一声,太过愤怒竟将嘴角震出一道可怖的裂痕,“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顾浔沉着眸色,“一百对什么?楚明修死前告诉了你什么?”
顾浔在挑战着燕无的底线,燕无的身躯困在西临王体内,若站起来同他大战一场,必然会暴露。
所以……
燕无愤恨的目光像钉子一般钉在顾浔身上,仿佛要将他穿透,忽然身后蹿过一道黑影,伴随着一声凄惨的猫叫,顾浔只觉得裸/露在外的手背被那黑猫狠力一抓,抓痕顷刻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意后,清醒看着眼前一切变成南柯酒所营造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在彻底掉马边缘疯狂试探……
谢谢阅读~( ̄▽ ̄~)~
第47章 情浓
微醺的酒气像袅袅的烟雾萦绕上来, 这片雾气后,是什么世界?
顾浔稍稍有点期待——燕无的南柯酒,会让他做个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