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珠子莹白色,漂亮地很,顾浔接过来,捏指尖看看,“这什么东西?”
“灵萤啊。”司年小声道,“后山的宝贝,还是我有次救人有功,师祖奖励了我两颗,你可别给我弄坏了。”
“……”
周焕野们的声音从珠子里传来,只有拿着珠子的人听得到。
“神君不是送了很多粮食过去吗?”
“五洲一天要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清陵送去那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的。”“周焕野道,“其他还好,像中洲那样死绝了的,七岁的小孩儿都敢往上皇位上推。”
周焕野点了点案几上一张山河图,“若不是现在各国自危不急,什么天下第一大洲?!早被邻国分食入腹了。”
“而且,神君早先布下的阵法能维持多久,谁知道?现在又死了那么多人,怨气一重,铁定维持不住。”周焕野道,“也幸好那魔尊闭关了,不然……毕竟是破了十重的人,他一出来,就算是神君,也不一定挡得住他大杀四方。”
“神君怎么可能挡不住?”新弟子们是听着西辞的神话长大的,心里对他崇拜得不行。
“其实我觉得神君什么的,也不过是个虚名。”周焕野声音放低些,“若我活得也有他那么久,说不定比他还厉害。”
周围弟子只听着,并未发表看法,周焕野得不到吹捧,开始乱说话,“你们别不信。不是都说神君明事懂礼,你猜那小怪物顶撞了先生,他是怎么罚的?”
“按律罚的呗,估计那程度,得去戒律阁领板子了。那家伙铁定几日……”有人朝这边一看,顾浔对着那人笑笑,“天哪!那小怪物来学堂了!”
周焕野也往这边一瞥,“看到了吧,这就是神君的公正严明,若是我们如此,还不得被打断腿赶下山?!可你猜怎么着?卫抒仙师去九霄殿的时候,我可亲耳听到神君说什么‘他伤未好,小惩即可。’差点把先生气死,就罚去扫了扫知也阁?那地方我们想去还不能去呢。”
顾浔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起身准备朝那群人走去,司年把人拉着,“你又要去干什么?”
“能干什么?”顾浔拿开司年的手,“替他给嘴把把风。”
“从未见神君对谁如此上心过,莫不是神君老糊涂了,打算养个小怪物继承他的衣钵。”周焕野哪知道顾浔看着他,只觉着身后目光有些炽热,但丝毫不影响他继续吹嘘,“其实神君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架子摆得大而已。就我们与中雍争床位那天,我才理论了两句,还不是让我们这帮兄弟住进北楼了。”
“哇!”围着周焕野的都是群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只晓得北楼很厉害,跟着应承吹嘘。
当然,也有几个带脑子的,比如某略微对事实进行思考过的吃瓜群众问,“北楼诶!厉害是厉害……可为什么你们每天都是从路边小树林出来的?”
“那……”周焕野尴了个大尬,支吾两声,“那不我哥儿几个住不管这地方嘛。整天飘着烟,路都看不看清楚,也只有神君那上了岁数的老人家能住得下去--”
“是不想,还是不敢?”顾浔不知何时站到了周焕野身后,折扇搭在他脖颈旁边,仿佛是把冷刃,朗朗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周焕野吓地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你你!”周焕野你半天,才把舌头捋直,“你谁?那什么东西搁我脖子上?!”
“大哥……那那那位……”
“哪位?”
“方才你说的那位……”
“哟,我说谁呢?”周焕野虽然不敢动,但笑脸陪得好,“哥们儿,我欣赏你的放荡不羁爱自由,交个朋友?先把东西放下,有什么话咱哥俩摊开了说。”
“交朋友这事儿,讲究个物以类聚。”顾浔笑笑,眸色放沉,手中折扇拿开,走到人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顾浔刺激人的功夫是一流的,周焕野的脸色青转黑,直接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哪家养的狂徒?这是打算跟我落梵山挑事儿?!”
“你祖宗家的。”顾浔回个略微礼貌的假笑。
“!!”周焕野彻底被惹恼,起身就打算打人,被拉着了就口不择言,“哟,我就说谁敢在清陵那么嚣张呢?原来是神君捡来那怪物呢?怎么着,神君捡来的,就自以为比我们高一等?那北楼后山那些阿猫阿狗不也能踩我们头上撒野了?”
顾浔偏偏头,还没等周焕野反应过来,一个结实的拳头就打了过去!
顾浔下手又重又野,和仙门使得柔和术法不同,加之他又是从焱岭来的,没人知道对方到底几斤几两,也没人敢贸然出手制止。
周焕野体格大,挪动躲闪都不方便。哪里比得上打架老手顾浔灵活,结结实实挨了两拳头后试图挥手反击,却被顾浔一个折扇一转,朝着手腕就是用力一拍,手腕吃痛,周焕野伸手去捂,分神那点间隙,被顾浔脚尖一扫,狠狠扑倒在地。
“噗——”周焕野的体格在地下打起滚来实在滑稽,身后的吃瓜群众想笑又不敢笑,只咬牙憋着,看魁梧的他在地上扭动。
司年才吃了半个包子,这边竟然就打起来了!
“北楼兄!”司年忙跑过来拉住人,把踩着周焕野手腕的顾浔拉开,“你怎么还打起人来了?!”
顾浔没说话,抽回脚,屈膝半蹲下,折扇搁在周焕野脖颈处,吓得人不敢动弹。
顾浔的笑意带着怵人的阴婺气,他开口警告,“你他妈给我记着,说我可以,提你祖宗不行。今天赏你的是点开胃小菜,下次……我保不准直接给你剁了炖肉。”
顾浔站起来,围着看热闹的弟子们自觉往后退了一圈。
他扫了眼众人,莞尔道,“既知我是焱岭来的,应当明白,我心术不正,下手也狠。你们多少算我半个同窗,闲得无聊拿我打趣也就罢了。”
顾浔忽的眸色一沉,声音加重,“但尊师重道你们该懂。清陵仙山上那位,不是你们能谈说的人。他温和,不计较,那是他人好。我不一样,我既是他带回来的,帮他割几个乱说话的舌头,也不是不可以。”
“……!”顾浔说这些话时实在阴婺,众人一怵,周焕野往后挪两下,挪到安全区,方才破口大骂,“别以为你他娘的使得都是些老子没见过的阴招儿,老子就怕了你!”
周焕野爬一下没爬起来,那黑木折扇不知施了什么术法,打在皮肉上的痛感不亚于刀割,他换了只手撑地,并上两脚才勉强站起来。
周焕野最爱的就是他的面子,如今顾浔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丢脸,心上又恼又恨,索性口不择言,“小怪物,看着挺秀气的,没想到不和章法的阴招那么多?谁教你的?不会是焱岭那变态魔头吧?听说他最好男色,长你这样的放焱岭,早不干净了吧?”
顾浔偏头看他,手上折扇篡紧,却被司年拉住,“你还打算接着闹?再打下去,你想跟祖师怎么交待?!”
顾浔手上力度一松,真没再动手。
周焕野得了便宜还卖乖,往后挪动两步,躲一群弟子身后接着说,“神君愿意捡你回来,说不定就是你用焱岭伺候魔尊那招——啊!啊!什么东西!有怪物咬我!”
人生在世,为人处世,就讲究个不作死就不会死。周焕野他老学不懂,顾浔便把咕嘟悄悄放了出来,身体力行教他点儿道理。
最后人被吓晕了,想来就算醒来,也得痴痴傻傻了好几天。
而顾浔,毫无意外又要进知也阁了……
【哥,你怎么受罚了还那么高兴?】
顾浔没理它,只问,“好感度多少了?”
【稍等……西辞对顾北楼的好感度为……46了!46了诶!!】
涨那么快?看来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西辞心肠软,稍微卖一卖惨就能得到怜惜。若不是魔尊低数值太低,凭顾浔这撩人样,可能早及格了。
顾浔笑笑,推开知也阁的门,“哥去及个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 ̄~)~
第18章 流萤
西辞从书房出来,已入了夜。清陵近天,风景月色都极好。
他推开门,月光清冷,薄薄的,尽数洒了下来,树上是繁叶茂盛,树下是白衣少年。
光影斑驳,静谧地像水墨画。
“怎在这儿睡着了?”西辞自说自话,解下身上的薄裘给顾浔轻轻披上。
西辞的声音是极轻的,动作也是极轻的。
可顾浔现在警惕心实在太重,稍稍一点声响就能惊醒。
“谁!”顾浔惊坐起来,薄裘也滑落下来。他下意识想去钳西辞的手,却被人先抓住了手腕。
手腕上的力度不重,却足以让顾浔彻底冷静下来,他抬眼,看清了来人是西辞,他半垂着眼,温柔掺上一半月色,显得有几分朦胧。
顾浔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知道系统惊讶发出——【加了加了,好感值又在加了,哥你可以啊。】
顾浔方才勉强回神。
“你需静养,夜里凉。”西辞把他手放回去,把滑落的薄裘扯起,轻轻盖上,“困了?怎不回屋休息。”
顾浔只看着西辞,良久未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里。”
“司年呢?”西辞问。
想到司年,顾浔微微皱眉,“我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那想作甚?”西辞笑问。
“我想出来看月亮。”顾浔顿了顿,声音轻了好些,“也顺道看看你。”
“……”许是年纪大了,西辞听不得这些话,听进了,也答不来。
倒是顾浔,自然掀起薄裘,顺道尝试的,大胆的捏住西辞衣角,他微仰着头,诚恳有一万分,他道,“仙君……如果我惹事了,你怪不怪我?”
顾浔刚气病了老先生,罚还没领完,又凑了同窗,不该犯的事儿,他一次翻了个够。
西辞就这么立着,微微垂下头,温温和和问,“怎么了?”
“我把先生气跑了……还把周焕野揍了。”顾浔恹恹的,没底气,“我不是故意的。”
“哦。”西辞应一声,“知错了?”
“嗯嗯,特别知。”顾浔重重点了两下头,“我不该让你为难……”
今天周焕野们的闲谈,顾浔算是听进了心。
这清陵,把他当人看的,也就一个西辞了。他这小怪物老让人神君为难,是自己不对。
顾浔把藏身后的竹条拿出了,递到西辞面前,诚恳地不行,“打骂随你。”
“哪里学的负荆请罪?”西辞哭笑不得,将他手中竹条化去,温温和和地,“不罚。”
顾浔再张狂,也终归是个孩子,他没武功,比不得那些仙家弟子,还是从炎岭来的,背后没什么师门靠山,有的只一个西辞。
西辞看着他那委屈不得说的眼神,心里难免触动,往旁边走了两步,并着顾浔坐下,像洞中那晚。他指尖化出些流萤,翩翩飞了起来,将周围萦绕地亮了许多。
一只流萤栖在了西辞指尖,最后变成了颗莹亮的珠子。那珠子剔透漂亮,还散发着盈盈的亮光。
西辞偏头看向顾浔,温和问道,“听说你题了把折扇,可否借我看看?”
顾浔不明其意,下意识把攥着折扇那只手往后背,摇摇头,“还是别看了吧……丑得很……”
“那就不看。”西辞好脾气应承。
“……”算了!顾浔心一横,把折扇拿出来。
他是真受不得西辞这样温和的人,他不为难自己,自己却恨不得把人家所有要求都满足了。
西辞接过折扇,流萤绕了过来,最后一一在他指尖化成了莹白漂亮的珠子,西辞握着折扇的手一抚,那珠子穿成了一条特别好看的璎珞,坠在那折扇上。
衬上那几个洋洋洒洒的“生人勿近”,还真有了点纨绔公子的味道。
“这……”顾浔懵了,司年不是说这东西很贵重吗?接过折扇的手迟钝着,那串珠子的光亮足够恍人,他却只看着西辞的眼睛。
从前常听人说,有人眼里有星辰,他是不信的,如今……溺在这里面,方才知道真有那么好看安静的地方。
西辞被他凝得多少有些不自在,却也自然垂下眼,目光放在折扇上,不与人对视,道,“灵萤是上好药材,有奇香,坠这折扇上,你时常带着,对安神养伤有些功效。”
那珠子触着凉,顾浔心里却有什么滚烫。
【哥!你发了,这东西的灵力值——】
顾浔叉掉系统提示音,只认真望着西辞,“你真好。”
西辞的好,总是安安静静的,不说,也不藏着。你若发现了,心里便噼里啪啦炸开一些东西。
自顾浔来清陵,关心、偏爱,西辞一样没少给他。他不知该喜该忧,灵萤璎珞在手心发凉,顾浔看着西辞很认真说,“仙君若真觉得亏欠我,便允许了我件事儿。”
西辞听他说。
“事儿以后说。”顾浔不知在想什么,道,“过分了也不反驳,抵条命总归够了。”
他知道西辞对他那么好,是因为无生塔替他挡了那一击。可他越发觉得他受不住这种好了,西辞一颦一笑落他眼里,都莫名将人挠得浮躁。可他现在做的事儿……怎么看都有点像在利用西辞那点偏爱。
索性给彼此个台阶,让西辞化了他心里那点亏欠,也让自己的愧疚感少一点。
“好。”西辞轻轻说。
夜色刚刚好呀,流萤围着人绕。秋风也没那么凉,顾浔忽然道,“仙君,手给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