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闻言,略略滞了一滞,道:“我不懂这个,或许家家户户用的灵符皆不相同吧。”
“是么。”阮流云将灵符放在桌上,道,“可是守庙的人说,每逢十五,王府都会派人送去一些灵符的,这件事夫人不知道么?”
“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知道老爷的事。”若云垂着眼眸,原本拿着东西的手有些颤抖。
阮流云道:“夫人说去了神庙整整十日昨日早上才归来,仔细一算夫人到神庙使正是这个月十五,夫人当真不知道这件事么。”
“当真不知。”若云说的果断,可神色已然出卖了她。
一旁的洛书怀见状,开口道:“夫人若是当真知道这件事,万望不要瞒着我等,否则你家老爷之死,永无水落石出之日。这其中利害,夫人可千万要想清楚。”
阮流云假意长叹一声,道:“夫人虽是妾室,可府中却并无正室,想来这位王老爷对夫人必然是极好的。您就真的忍心,让杀害他的真凶逍遥法外么。”
“我……”若云眸中泛着泪光。
阮流云和洛书怀一唱一和,一口一个“夫人”,叫的若云已然乱了阵脚,她抬眸看着两人,目光闪烁不定。
洛书怀又道:“夫人大可放心,有濯月山庄的弟子在,不会让您身陷险境。”
这句话似乎彻底击溃了若云的心锁,顷刻之间,人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手中的吃食落在地上,若云启唇道:“我与老爷到此地不过三年,我虽不知他底细究竟,可深知他为人。这些年中老爷行善积德,断没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为何他们如此狠心……”
他们。
沈长星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若云。
若云用手帕拭了眼泪才道:“老爷每月十五会让我去镇外的神庙之中送驱邪的灵符,三年来从未断过。为掩人耳目便叫我便在庙中祈福,我深知这送灵符也积德之事,也向来放在心上。只这一件,其余的,便再没有隐瞒。”
“那府中上下需要使用的银两从何而来?”阮流云问她。
若云道:“老爷无事,便在书房之中练字,每月初三会出一趟门。”
洛书怀闻言,即刻吩咐人去探查书房。
沈长星仔细回想着若云说过的话,片刻后轻叹了一声。人总是这样,总以为自己的谎话天衣无缝。
既知道所做之事是积德行善,为何还要用掩人耳目这样的词。这小妾从他们一进府邸就开始说王铮蕴是个大善人,现在居然连送灵符这样的事都要隐瞒,可实在是太过矛盾。
看来这其中蹊跷还是在神庙之中。
沈长星正思量着,门外柳青裁带着一袋东西而来。
满满的一大袋,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不小,听着分量不轻。
若云一惊,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这……”
“是银两。”柳青裁道了一句。花摇剑往布袋子上一落,白花花的银子印入眼中,另有数十吊新制的铜钱堆在一起,小山似的,颇为壮观。
柳青裁从袖中取出风月鉴,一并掷在了地上,道:“这风月鉴上沾了脂粉,与夫人房中的是同一种。”
若云道:“这小木牌是我送给报信人的,想来是那时候沾上的。”
柳青裁垂眸看着她道:“既如此,还请夫人解释一下,在神庙您住过的房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银两。”
“我……”
几双眼睛都落在若云的身上,若云握紧了拳头,道:“不可能,我与他们说好了,他们不会说出来的,怎么会……”
“那守庙人已经死了,死在昨夜。”柳青裁的话,叫沈长星心中一悸。
“怎么会!”若云看着他,像是在质问。
柳青裁接着道:“王府的钱出现在夫人拜过的神庙之中,守庙人全部被杀,王府上下惨遭灭门,唯独剩下夫人一个。尽管忘忧谷的风月鉴落在堂上,您说谁的嫌疑更大些呢。”
“你信口胡言。”
阮流云展扇道:“这可不是我师兄信口胡言旁人就会信的,而是证据确凿,夫人若再不说实话,只怕此事今日就可交于官府定论了。”
“我……”若云的双眉紧紧蹙着,似乎还有所顾虑,许久,才松了一口气道,“没有什么每月初三,银两是每月十五我去神庙之中,那人给我的。”
“那人?”
若云点头道:“只要将灵符带去神庙之中,让守庙人贴在显眼之处,那人第二日便会把银两送到我的房中。这次在银两中,多了一个木牌。”
“所以呢……”
若云垂眸看着地面,道:“我不知是何用,便提前回来想问一问老爷,可一回来,便看到如此惨象。我害怕,我怕官府怀疑到我的头上,又见这牌子制的精巧,想着说不定是哪门哪派的令牌,便放在了堂上,又报了官。”
“谁知是魔界的令牌,官府管不得,所以连夜派人去请了天伏山和濯月山庄的人。”洛书怀道了一句。
若云点头道:“我有什么办法,倘若不这么做,就是百口莫辩。”
“你现在也是百口莫辩。”
有了濯月山庄和天伏山的调查,眼下就是证据确凿,坐实了她的罪名。
看来这幕后之人,一早就安排好了替罪羔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大家注意戴口罩,出门可备酒精棉片_(:з」∠)_
第十三章
“我,我……”若云当场愣住,她揪着手中的丝帕,蓦地将丝帕一扔,冲向了沈长星。
“就是你,若不是你,他们怎么会知道!”一双手掐在沈长星的脖颈之上。
沈长星被掐的喘不过气,这女人看着娇滴滴的,发起狠来气力可不小。
蓦地,只觉脖颈上一松。却是柳青裁送去一道灵力,将若云的双手缚了起来。
“仙师救救我,我还不能死……”若云哭的凄惨,面色也渐渐狰狞起来。
沈长星着脖子,往柳青裁身后站了一站。人到了这一步,只怕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若云只是哭,口中喊嚷着,神识也渐渐迷蒙。
洛书怀想送一道清心的灵力过去,正打算抬手,蓦地若云已然没了动静。整个人瘫在地上,宛若没了骨头。
“师兄……”阮流云唤了一声。
柳青裁俯身试探若云的鼻息和脉搏。
“死了。”
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阮流云再看之时,若云的五窍有血,双眸还睁着,像是惊惧过度。
无论是官府,还是督护府,到此都可以下结论了。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远非如此简单,那送银子的人还并未找到。
濯月山庄的弟子开始处理尸体,有弟子从房中找到画废的灵符,每一个都残缺不全,叫人辩识不清。
沈长星将这些灵符放在书房的案上,试图把它们拼起来。
柳青裁站在书房中,挨着架子一本本书翻过去。
到一本旧书,有东西掉落下来。
沈长星俯身拾起来,是一封看着十分久远的书信。
“春秋五载,有入此道之缘,却无入道之天赋,世间天高地阔,道法万千,非符阵所能困尔,且去莫归方能保全自身,轻如燕留。”
沈长星看到此处,拿着信的手略略一滞。他曾跟随轻如燕学习绘符,也识得轻如燕的字迹,这确实是轻如燕的亲笔无误。
柳青裁看着他手上的东西,道:“原来是轻如燕的徒弟,怪不得有如此待遇。”
这王府一家每年所需银钱不少,能这样望着他,必然是看上了他曾师从轻如燕。
轻如燕是绘符大家,一生收徒无数,赶出师门的也不少。沈长星就是被赶出来的那一批,轻如燕赶他的理由是画技拙劣,不可教诲。
只看这封信,王铮蕴被赶出来的原因一是因为天赋,二极有可能是轻如燕为了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原因,要他出去保命。
轻如燕向来惜才,若真是因为第二个原因,那些王铮蕴可极有可能在绘符布阵上天资卓越。
想来这王铮蕴是拜别轻如燕后又投靠了他人,被安置在兀溪专心绘符。
“大师兄觉得王铮蕴所绘灵符如何?”沈长星问他。
柳青裁看着书房中张贴的灵符,道:“若说其中灵力,不及内苑弟子一二,若说其形,可称精妙。”
“精妙。”有柳青裁这两个字,便够了。
沈长星正愣神,柳青裁从袖中取出几张东西递给沈长星,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沈长星将东西接过去,是几张黄纸,皆被折成了小小的三角。
“是续命符,若人已死但尚有一丝余温,一缕精魄,可用此符续命。”
“可续多久?”
沈长星道:“短则三日,长则十日。身负续命符者,言语心情异于常人,或涕泪满裳,或常常昏厥。”
柳青裁闻言,双眸微动。
“这东西莫不是在若水夫人身上学得的?”沈长星问他。
柳青裁点头。
沈长星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从进门以来,若水所说之话总是循环往复,没完没了,人又总动辄惊惧昏迷,原来是被人贴了续命符。
柳青裁道:“我问过流云,昨日神庙中的人亦有如此非凡之举,只是今早再过去,人已没了气息,身上也没有灵符。”
一定是什么人趁昨夜,取走了守庙人身上的续魂符。
或许从一开始,若水发现王府尸体之时,自己便也已身死。
而那幕后之人之所以使用续魂符,又让若云做出接下来的事,就是为了将所有责任推在这个女人身上。
谋财害命,却将事情推给魔界。被仙门修士调查之后,露出马脚,再关入大牢。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可那人万万没有想到,续魂符被柳青裁提前揭了下来。
若水当场暴毙于大堂之上,也有有了理由继续将此事追查下去。
续魂符是近些年魔界新制的灵符,还未来得及大量使用,故而不被修士所看出。那人纵使不是魔界中人,也一定与魔界中人相交甚密。
柳青裁沉默了良久,片刻后,启唇道:“灵符之事莫要告知濯月山庄,咱们出来两日,今日也该先回去了。”
“嗯。”
院内,尸体已被陆续送去了北山坟地。
洛书怀见他们三人,拱手行礼道:“二位师兄是要走了?”
阮流云展扇道:“旁人精心所布之局,只怕再留在此地也查不出蛛丝马迹了。”
洛书怀叹道:“正是,若水夫人死的蹊跷,濯月山庄会将此事上报督护府。”
“有劳了。”
阮流云与洛书怀两人凑在一起,便是相互客气,相互行礼,正事说不了几句。
待好容易客气完了,三人正打算出府。洛书怀“唉”了一声,道:“柳师兄,仙门百家中的修士正在寻找你身边的这位小师弟,还望今后一定要小心。”
这是在提醒柳青裁。
柳青裁闻言,和声道:“多谢提醒。”
只着四句,再无其他。
沈长星很欣赏柳青裁的做事风格,废话不多说,直接行动。为人当如柳青裁,沈长星第一次懂君子之交的好处。
三人御剑回天伏山。
一路上皆各自沉默着,沈长星坐了半路才发现自己上的柳青裁的剑,怪不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沈长星抬眸望向同行的阮流云。
阮流云开口道:“沈师弟有话说?”
“嗯,没……”他将到嗓中的话又咽回去,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憋闷。
“大师兄不查一查那王铮蕴的身份么?”
柳青裁闻言,垂眸看了他一眼,道:“消息已然送回天伏山了。”
“嗯?”已经送回去了,不愧是他。
沈长星就不该担心这个,柳青裁是谁,心里门儿清,就是不往外说。
“那王府发现的灵符……”
阮流云道:“师兄已让我悉数勾勒下来,不会被洛书怀看出端倪,你且放心。”
“嗯……”
怪他嘴欠,天伏山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事,怎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翠竹轩,柳青裁在眀烛苑与掌门汇报兀溪一事,屋中只有沈长星一人。
沈长星躺在软榻上,看着手中的风月鉴。
这东西货真价实,绝不可能是仿制,到底是谁,将风月鉴给了别人。
这下正思量着,耳畔传来叩门声。
沈长星翻身而起,阮流云已站在眼前。
“你来的正好,天伏山可能找到信鸽吗?”
阮流云闻言,坐在边上的凳子上,自己道了一杯茶,道:“天伏山向来不用信鸽。”
“那用什么?”难不成真是千里传音。
阮流云缓缓饮尽杯中的茶,道:“用这个。”
他抬手,袖中发出点点荧光,有亮晶晶的东西飞出来,是黄纸折成的纸鹤。
“你要给何人送书信?”阮流云问他。
沈长星坦言道:“轻如燕,我与他有过师徒之缘,想来能问出些东西,你这纸鹤可能找到他?”
阮流云道:“你说个地方,它总能找到。”
“那好……”
沈长星起身去寻了纸笔,片刻后将纸给了阮流云。
“我该怎么做?”
阮流云闻言,将他递过来的纸揉成了一团,修长的手指在纸团上一抚,一只精巧的纸鹤现在眼底。
“你心里想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