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无尘木讷的点了点头。
“你接下来会去哪儿?”
无尘看着她,确定腾蛇是在与他说话,便上前几步道:“还不知道呢,师父叫我清静修心,参禅悟道,可我已经走了五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腾蛇端详着他,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里面的草药,可以预防瘟疫,你带着吧。”
无尘在衣服上蹭了蹭沾了泥土的手,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那锦囊比一般的要小一些,只是上面的绣着的花纹异常精致,每一针每一脚都是用了些心思的。
无尘垂眸浅笑,夕阳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映得更加灵动清秀了。
他略显稚嫩的脸笑了笑,“谢谢医仙。”
腾蛇看着他,一向冷冷清清的她话语中竟还带了些轻柔,“世道太乱,珍重平安。”
......
下山途中,无尘依旧是跟在腾蛇身后,他看着身侧时常掠过的栀子花心内摇摆不定,眼看着到了半山腰处,他卷着袖管摘下了最美的一枝。
“医仙!”
“嗯?”
腾蛇回过头,见无尘站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身后碧空如洗,他手里拿着一朵栀子花,笑的比落日余晖还要夺目,“这个给医仙。”
......
到了小木屋,二人都心照不宣的各忙各的,即便都揣着些小心思,可也没人敢再多迈一步了。
待到那些病人好完全了,自然也就到了分别的日子,那些村民为了感谢腾蛇,将家中仅存的粮食都拿了出来要赠与她。
风温华也带着他的妻子热泪盈眶的,二人拿着家中仅剩的几枚鸡蛋想要聊表些心意,腾蛇被这些村民热情的包围着,娇小的身影站在那有些无措。
她硬着头皮寒暄了几句,然后看了看身后站着的无尘,本来转身要走的她又返了回去,在那些吃食里挑了些干粮,又道了谢。
她将那些干粮递给无尘,“这个你拿着吧,路上吃。“
无尘看着她,眼里像是闪着泪光,他接过那干粮笑了笑,“谢谢医仙。”
二人也没过多的话语,洒脱的转过身相反而行,身后的村民也都目送着他们离开。
可忽然的,从远处传来“轰隆”的声响,腾蛇眉头一皱向远处望去,凡人看不见,可却逃不脱她的眼睛,是鬼瘴。
猗鬼,所到之处,灾祸横生。
腾蛇对这东西认识不多,只知他是受修罗族差遣,想来他到了此地,不知是有何图谋。
眼见着地动山摇,这座兴建于山脉之下的小镇马上就要被倾泻而下的山石所掩埋,腾蛇忙回身冲村民喊着,“快走!离开这!山要塌了。”
无尘见了也转身跑了回来,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话语,随即向人群跑去,这镇子老弱妇孺居多,行动起来也极不方便,还没走出多远,大地就已然裂开了一个口子。
腾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纤指轻捻,一阵清风裹着那几十人腾空而起,不过一瞬便前进了数百丈远。
她身后的无尘看的连逃跑都忘记了。
腾蛇听不见脚步声,回过身看着她,面色依旧平和,“还不走?”
“啊。”
无尘缓过神来,没跑几步,许是那猗鬼感受到了灵力,纵身一跃就拦在二人身前,他墨绿色的眸子打量着腾蛇,低沉又嘶哑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
腾蛇只身一人,而身边又有这么多需要她保护的凡人,她不想与他过多交谈,只想带着他们抓紧离开,她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管,放了我们即可。”
那时为了争夺权力地位,领地归属,哪怕是一件神武灵器都能叫他们打的天翻地覆。
所以猗鬼来到这的目的她根本就不在乎,左不过就是狗咬狗的事,她也不想掺合进来。
猗鬼来到这个地方,就是得知这里闹了瘟疫,死了许多人,缚言便找了猗鬼来这里采集怨气,用来滋养戎宣鬼王,来之前本以为这里的人都该死绝了,未成想竟还有这么多活口。
猗鬼看着他们,平静道:“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腾蛇自己倒是有法子逃脱,可他看了看无尘,还有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扔下他们。
她小声对无尘说,“你带他们先走。”
无尘虽说是修佛之人,可鬼怪之说只闻于佛经之中,如今见了真的,怎么能不惊惧,他看向腾蛇,牙齿有些打架,“那医仙呢?”
“顾好自己。”
腾蛇与猗鬼在大地裂痕之端动起手来,见无尘向后方跑去,猗鬼便知晓了他的意图,他横劈一掌,腾蛇面前的土地顿时尘土飞扬,趁着这个空档,他越过奔跑着的无尘,手臂一扬,被隔在裂土之间的村民在轰响之中尽数掉落进了裂缝之中。
除了消弭在夹缝之中的哀嚎,什么都没留下。
腾蛇眼见无力回天,现下也只能是保护无尘一人,她腾空而起拎着无尘的衣领想带着他逃离这是非之地,可猗鬼怎么可能轻易的放他们走。
无尘回过身,看了下身后追过来的猗鬼,他虽见不得魔气,可见他抬起了手便知不妥,他拽着腾蛇的胳膊用最大的力气将她甩了出去。
看着跌落在地上吐着黑血的无尘,腾蛇一向清冷的面容竟是沾了些焦灼,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拉过他的手就搭上了脉,她的医术何等高超,只一下,便知道是回天乏术了。
她看了看四周的破败之景,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无尘,她大概知道了,或许这里的人本就该死,是她给了他们希望,可最终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捕捉。
可她救人,难道也是错的吗?
无尘见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他轻笑,“医仙,这样也好,省着我入了心魔,万劫不复。”
腾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见过许多人死在他面前,也深知生死有命的道理,可现下,那颗一视同仁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安然了。
无尘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接着道,“在我的坟头放一朵栀子花吧,就当是你陪着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摘下了手腕上的佛珠,“送给医仙做个纪念吧,是师父给我的,我还是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最终还是没有悟到——”
腾蛇看着无尘咽了气,抬手拂了一下自己的面颊,而后又捻了捻,这就是眼泪吗?
为什么眼睛流着泪,心还会那样疼呢?
腾蛇看着手中的佛珠,原来自己谁也救不了,谁也留不住。
翼羽山,山崩地陷,洪水肆虐,有腾蛇作乱,捣毁仙山三十余座,山川河流皆毁于一旦,后昆仑山上清真人闻风而来,收服腾蛇于座下,此地才归于安宁。
九重天,司命殿
腾蛇拿着那枚剑穗去寻了司命,道出原委后司命只觉得惋惜不已,镇云将军的儿子失踪之后,他悲痛欲绝,现下人都已经去了,再翻一遍伤疤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死者已矣,即便是九重天肯为了尤澜副将上门讨伐,人也是回不来的了。
司命看着那枚剑穗深深叹了口气,“算了,就止于此吧。”
腾蛇也不与他客套兜圈子,“他让我拿这个来九重天寻你,说你会帮他还我这个人情。“
司命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接,他道:“医仙请说吧。”
“几千年前在碧云镇死了一个和尚,名为无尘,我想知道他投生去了哪。”
“医仙寻他做什么?”
腾蛇想了想,“我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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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凡尘篇完结。
九敏,我的番外怎么都是be啊!!!!不行不行,得搞个he的。
第99章 番外:甘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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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内庭院
只见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自庭外进来, 整齐划一的银色铠甲,在烈日下闪着点点银光,为首的则是与他人截然不同的藏青色盔甲, 威武肃穆, 本以为会是个英姿勃发的中年将领, 细细看去, 没想到竟是这般面如冠玉的少年。
要是、要是头发能再整齐些,不这么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 应该会更好看点——
琅玉走过庭院进了正厅, 见屋内多了几个人, 瞧着那装束是九重天上的文官, 他还以为是来送诏令的, 便道:“仙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那言官笑了笑, 向他引荐着,“回将军,这位小仙官名为长乐,是太子殿下的近侍,如今得天后指派在将军帐下历练, 这是调遣文书,还请将军过目。”
琅玉别的没听见,单单就听见他是元昭的近侍了,他拿起案桌上的帕子擦了擦脸,平和的接过文书搁置在案桌上看也没看, 便道:“我知晓了, 仙君回去复命吧。“
待人都出去后,琅玉起身摘下头上的首铠, 长乐见了立即上前麻利的帮他更衣,琅玉看了看他,“跟在殿下身侧几年了?”
长乐头也没敢抬,“下属自小就在辰阳宫伺候殿下了。”
“哦,怎么想着来当兵?”
长乐顿了顿,“我的父亲是天族已故的溯风将军,素日都是我陪殿下在银河历练,为了让我能够继承父亲的衣钵,这才送我来将军帐下的。”
琅玉退去了一身盔甲,活动了一下筋骨,“为什么选择我?”说出口他好像觉得不太妥,便又改口道:“为什么会来北海?”
没听见回话,琅玉眯着眼又问了一遍,“为什么,选择来北海?”
长乐有些吞吞吐吐的,“殿下说,北海临鲛人,常年无征战,我来这既能跟着将军学习锻炼,又、又能保得平安。”
琅玉忍不住轻笑,“看来殿下很关心你。”
见他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琅玉挑着眉语气有些不悦,“抬起头来。”
长乐生的温润恬淡,许是幼年丧父丧母的缘故,性子也像小女子一般柔和,他和开阳都是元昭的近侍,自小就待在元昭身边了。
开阳曾经是这天界七星宫里的一个小徒弟,因为被师傅责骂自己躲在小花园里哭鼻子,被元昭一块糖果就给骗走了。
长乐虽是溯风将军的独子,可自小母亲就病死了,后来溯风将军又在一场战乱中不幸身陨。
他那时只能流落在外,孤苦无依。
天帝天后听闻动了恻隐之心,就做主将长乐接来做了元昭的近侍。
长乐的性格是有些孤僻的,也不喜与人交谈,可能是自幼失去了双亲的缘故,导致他性格方面有些不合群。
不过还好他来的是辰阳宫,那时的元昭和开阳也都是孩童,两个人还都是属于话多不消停的主儿,每天都闹腾的不行。
最开始长乐只是躲在一旁木讷的看着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可开阳和元昭像是嫌这宫里还不够吵闹似的,总是拉着他东扯西扯的。
琅玉那时就已经被东麟帝君送来北海了,虽说心里惦念着元昭这个弟弟,可也是终日不得见,直至年岁大了些,才有机会与东麟帝君一起去干元殿述职。
他一边翻阅着面前的布防图一边与长乐闲聊着,“此前听闻殿下被关过禁闭,是因为什么?”
“嗯?”
这话问的长乐一愣,殿下被关过禁闭,他怎么不知道?
琅玉仰着脸,灼灼目光注视着他,“大概,七百年前吧。”
长乐:“......”
那时他们三个还是个孩子,长乐被开阳和元昭带着整日里山蹿下跳的,开阳那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说朱雀苑来了只鸟。
据说那只鸟奇丑无比,浑身上下一根毛都没有,元昭听了就非要吵着去看。
长乐本来内心是拒绝的,可是他哪禁得住那两个人的软磨硬泡,于是第二天,三个人就结伴去了朱雀苑,随即就领了三个月的禁闭。
琅玉还未等听的完全,就已经忍不住笑了,他将面前的布防图合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长乐,“为什么?”
那笑容看的长乐怔愣了一下。
原来开阳说的那只无毛鸟是上古神兽‘灭蒙’,这鸟不仅没有毛,而且浑身铁青,还长有四个爪子,脾气又暴躁易怒,长得也的确是不怎么雅观。
琅玉思索着,“灭蒙?”
“嗯。”长乐为他解释着,“那次是凤族派它来天族登记入画的,殿下并不知道这是神兽,能通人语,就在一旁说不知道若是将来修成人形,会不会也没有头发,是个秃子什么的——”
琅玉,“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愣是将灭蒙气的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
后来三人就被关了禁闭,不过感情却是亲近不少,日日对坐,长乐待他们不像从前那般生疏了,平日里话也多了,也不独来独往了。
后来渐渐大了,元昭才发现长乐心思细腻体贴,性格要比开阳柔顺,知道元昭喜欢吃,就私下里练就了一身厨艺,特别是长乐做的糖糕,那可是无人能比的。
琅玉笑过之后,又将面前的布防图拿了出来,淡淡道:“以后就在我帐里做近侍吧。”
“是,将军。”
长乐在辰阳宫的职责也不过就是做做饭,送送文书,所以他的身形于军中来说,还是过于单薄的。
虽说是近侍,琅玉也叫他穿上甲胄与那些天兵一同训练,他道:“若是顶不住了不必勉强,循序渐进即可。”
“是。”
长乐为了不辜负元昭和琅玉的期望,即便浑身酸疼也没吭上半句,他挺着即将要散架子了的身体回了房间,连晚饭都没力气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