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级别相当于元婴以上的修士!甚至因为修炼术法的邪性残忍,往往比同级别的修士还要更加难对付,此刻他不过是个将将能发挥金丹水平的小鸟,师雪舒神魂受损,简直是堪比当时对上蛇猿的场景了。
他凝了神:“阿白,你——”
“我叫阿白?”师雪舒很适时地提出问题。
“现在不是讨论你名字的时候——”白迟扇着翅膀,抬眼就看见师雪舒凝视自己的目光,不由得吞咽了口水点头,“对对对,你就叫阿白。”
“嗯,你说。”师雪舒点点头。
“等下你尽量找地方躲起来,你如今魂魄受损,与鬼魂相差无几,只要没有太大的动静,别的鬼是不会注意到你的。”白迟拿翅膀包裹住师雪舒,两人双脚缓缓落地,他眼眸正视着他,“等我引开那个鬼王,你就去找自己的身体。”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原本通往乌蓬湖底的密道被换成了无间底的位置,你从上面有三颗明珠的石门出去,顺着密道一直走,遇到路口便右转,很快就能回到喜堂去,你身体就在一具棺材中。”他仔细地跟师雪舒交代,“我随后就去找你。”
“你引开鬼王?”师雪舒摇摇头,“你现在最多金丹的实力,上去只会送死。既然你我二人已经结为道侣,断不能——”
“哎,这时候跟我生死与共个什么!”白迟恨铁不成钢地推开他,“笨死了阿白,我肯定死不了,你要是在这里待着我才死的更快!”
失去记忆的师雪舒明显不是很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可他明显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只是在看到白迟有些恳求的目光之后,才终于点了头,转身要往白迟说的方向跑去。
只是不等他行动,手腕被人攥住,白迟拉住他,使了力气把他拽到身前。
一身嫁衣的少年唇红似朱,眼中带着点点极力隐藏的羞赧,踮起脚尖吻上了他。
甘甜的、温软的气息自唇瓣相接处传来,师雪舒下意识地去汲取和吮吸,但这次明显意识要更加清晰,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吸取活人阳气,只有鬼物才会这样做。
他一把推开了白迟,恢复了些血色的唇轻抿,将想要说的话藏入喉中,深深看了白迟一眼便离开了。
白迟捂着胸口微微喘息,深黑的眸子看着师雪舒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缓缓挪开了视线。
“好深情的鸟儿。”一道柔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白迟转过身就看见一个身着黑色襦裙梳着简单发髻的干净女子在身后静静看着自己。
“见过鬼王殿下。”白迟抬手行礼,双手为掌平举身前推出再下拜,是魔修之间的见礼。他抬眼看见女子眼中赞许的神色,开口道,“想来,便是莲骨宫夫人了。”
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微微笑了:“叫我栾夫人就好。真是很久没看见这样聪明的孩子了。”
栾夫人......白迟眼底浓墨深了几分:“在下白迟,栾夫人也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若说困也对。”栾夫人缓缓踱步到白迟面前,双目泛着点点光芒,如活人般整个面容栩栩如生,唇朱颊粉,“那你呢,想被困在这里吗?我猜你应该很想快点出去。”
“毕竟你的郎君危在旦夕。”
白迟听到“郎君”两个字,睫毛颤了颤:“你想要什么?那位池少主的消息吗?”
“我找了他好多好多年啦。”栾夫人笑着说,眸子看着白迟,“时间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呢。”
她幽幽叹息一声,目光挪向白迟身后的远处。
周遭的黑暗逐渐散去,朦胧的雾气将白迟包裹起来,瞬间这里的地面破裂,他落到了一个空旷的大殿中央,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央的一张矮几边,对面是栾夫人,两人之间摆着一副纵横交错的棋盘。
栾夫人伸手从旁边的棋盒中拈了一枚黑子,放入正中央的位置,素手轻移:“我这一生,孕育了六个孩子,三女三子。可谁曾想到头来,一个个在我眼前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便罢,还要让我亲眼看着自己唯一存活的孩子受尽苦楚折磨,至今下落不明......”
她抬眼看着怔愣的白迟:“好孩子,陪我下完这盘棋,如果你的郎君能顺利回到他自己身体,我就让你们离开。”
白迟脑中如同被重锤击中,眨了眨眼睛想要让思绪清晰一些,开口却是嘶哑的声音:“......你说,你的其他五个孩子,都死了?”
“对,都死了。”栾夫人垂了眼眸,仿若早已被这些痛苦折磨得身心麻木,语气淡然,“被他们的父亲,一个,一个,杀死在我面前,最后是我。”
“否则,我这样一个普通至极的凡人,是无论如何做不成鬼王,也镇守不了这个阵法的。”她轻声道。
“有人告诉我,这便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31章 赎罪
“什么狗屁力量, 这分明是在言语惑弄人心!”白迟猛然打断了栾夫人的话,眼底的黑浓郁得骇人,他胸膛微微起伏,那是情绪的体现, “一个一个, 被亲生父亲,杀死在母亲面前, 这怎么可能!”
“包括最小的儿子, 就是我的小池。”栾夫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情绪变化, 垂眸道, “我看着他将孩子丢入到凶兽口中却无能为力, 即便是想要燃烧魂魄去救他也做不到, 最终脱离了躯壳化作厉鬼。”
“我实际上已经死了很久, 在孩子们活着的时候, 我就已经死了。只是我的夫君, 他在我死去的那一刻, 用秘法将我的魂魄提炼出来,放入到了他自己的神魂当中。”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可是我实际上活在栾司的身体里, 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只有一双眼睛通过他的视线和目光看见世间最残忍的一面。”
“我看见他残忍地对待我的孩子们, 让他们一个个离去,我多么想要挽留, 却没有资格和权利,我看着小池受尽折磨地长大,在杀戮和血腥中成为一个栾司眼中合格的继承人,我没办法抱抱受伤的他, 只能眼睁睁见着可爱的孩子一日日变得冷漠残忍。”
“就像他的父亲,这个逐渐丧失了理智变得逐步疯狂的家伙,把我困在他的躯体内,就是为了让我见证他实现梦想的那一天。”
“栾司与修白仙尊签订协议的时候我也看着,但我依旧没办法告诉那位仙尊,这上古凶兽蛇猿的重新出世实际上就是栾司献祭了自己五个孩子之后召唤出来的!”
“五个孩子!他们本以为逃离了日渐恐怖的父亲,却没料到逃离是最痛苦的开始。”她面上的微笑僵硬无比,“他们最大的已经百来岁,修为很不错,带着妻儿一起逃离了莲骨宫,去了北方,被栾司轻而易举地找到,弄瞎了双眼失去了双腿,听着栾司对他妻子说‘干的不错’,你猜,我这个愤怒痛苦到了极致的大儿子做了什么?”
白迟血液一点点冰冷下来:“他,杀了妻子。”
“对,他杀了妻子,用仅剩的双臂,用双手掏出了她的心脏,旁边的孩子吓得肝胆俱裂,晕死过去。栾司却告诉他,妻子已经怀孕一个月,并将这幼儿的冤魂召唤出来,一口一口咬死了他。这样得到的献祭魂魄是最怨毒和纯粹的,这就是栾司想要的。”
“二儿子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中毒多时,只能不停地吸活人血来维持生命,不停地被各大门派当做残忍的吸血鬼追杀。可遍体鳞伤的他原本是最厌恶邪术和魔修的人,他原本逃出来就是为了隐姓埋名拜入仙门重新来过,可最终在毒药的影响下亲手毁了这一切。他是在栾司面前自杀的。”
“三儿子和五女儿......”她顿了顿,声音如寒冬,“他们从小就被栾司放在一个房间里,我起初不知是为什么,直到二人逃走栾司找到已经结为夫妻的他们,我才明白,这从始至终就是栾司的阴谋!他骗他们两个不是我亲生的,最后就是为了得到这乱.伦痛苦的魂魄!”
“四女儿无与伦比的美貌,被他烧伤了全身丢入蛇窟啃噬七七四十九天才死去!那蛇窟,那蛇窟的地面、墙壁、天空全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让她无时无刻只要睁眼就能看见自己可怕可怖的模样,她戳瞎了自己的眼睛,栾司便帮她治好,她要自杀,栾司便制止,直到她灵魂痛苦到足以达成要求,才怜惜地让她死去!”
她的声音逐渐冷厉高亢,深色的眼眸盯着白迟:“你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吗?我在栾司的身体里看到的这一切,就好像是我,是我在亲手残忍又狠辣地屠戮我的孩子们,我怀胎十月一个一个珍爱的宝贝......就这样毁了,毁得撕心裂肺!”
白迟愣愣地看着栾夫人,被这巨大而又悲痛的讯息完全淹没,原本以为他是家里被栾司折磨最惨的孩子了,出生娘亲就死了,几岁的时候哥哥姐姐们一个个离家出走,没有人陪自己玩不说,性格阴郁的栾司变着法子折磨自己,连路都走的不是很稳的时候便被丢入山脚下自己徒手爬到山顶,大一点了便开始用各种怪物陪自己练功,那些没有理智和思想的家伙丝毫不会对自己留手,被削去手臂开肠破肚都是常事,总之栾司会想办法治好自己,只要还留着一丝残魂。
最后,甚至将自己丢入到蛇猿口中,那个连魂魄都无法留存的必死境地。
可谁料到,栾司对待自己,真的还能称得上一句“仁慈”。
自己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以及从未见过的娘亲,竟然都被折磨得如此惨,栾司不止说得上一句丧心病狂,甚至残忍到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恶魔。
“孩子,别哭。”栾夫人温柔的声音传来,白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眼眸中的黑色涣散,不知是悲痛还是恨,他一时间无法止住眼泪的疯狂汹涌。
“乖孩子,你是个好鸟儿,陪我下完这盘棋,无论是输是赢,我都放你们离开。”栾夫人轻声道,“我今日很开心呢。”
白迟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摸了一颗白子,胡乱地放在棋盘上,声音嘶哑:“我不会下棋。”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栾夫人笑笑,似乎方才她说的那些经历是旁人的,此刻风轻云淡,指导白迟该怎么落子,围棋的规则又是什么样的。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棋盘上很快就被摆了大半黑白棋子,但实际上都是栾夫人自己与自己下,白迟神色恍惚,每一次的落子都是按着栾夫人的提示来做的。
他落下一颗白子,听见栾夫人一声惊呼,抬起眼眸,看见了栾夫人有些懊恼的神色:“哎呀,这下可遭了,被你吃掉了一大片,我要输了。”
白迟看了看棋盘,果然,白子这下形成了一个巧妙的包围,将黑子的布局彻底截断,杀空了一大片。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栾夫人:“夫人,这幻阵你能破吗?”
栾夫人伸手帮他捡走黑子放在一边:“原本是不行的。”
“但布阵之人这段时间有些虚弱,倒是管我松了些。”栾夫人看着棋盘有些惋惜地说,“哎,我输了。”
“布阵之人是谁?”白迟抓住关键词连忙问道,“您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处心积虑地害仙尊。”
“你怎知不是害你?或者害你们两个?”栾夫人看着他。
白迟愣了愣,道:“原先我也以为都是冲我来的,用我升阶时脱落的羽毛诬陷我偷了玱鹭山中的幼兽,逼着仙尊将我交出来......可实际上,这不过是迷惑一些不知情人的视线,最终是要仙尊出来护我,如果我不离开,恐怕玱鹭山上下都会拿仙尊是问。”
“我本来无处可去,却听说有人卜算说线索指向了乌蓬湖、春湖和桃花坞,根本就是我从前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栾司布置下来的三个魔修据点,被他们称之为魔族禁地。而仙尊因为我的关系,说通了掌门答应他亲自下山来寻找我和云初的踪迹,我便到这乌蓬湖来等他了。”白迟皱着眉头,“三百年前,这里就该是被夷为平地,魔族三大禁地除了结界之外该不复存在,如今看来,竟是被人集结了残魂做成万魂迷阵,就是为了困住仙尊的,否者其他人来了怎么就没见出现在这阵法里。”
“你少说了一个人。”栾夫人看着白迟疑惑的目光,手指点了点他,“还有你自己啊。”
“我?”白迟摸摸鼻子,“我应该是被当做无辜之人要被骗进来祭祀之后被吃掉的,这和这些应该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毕竟所有的路线和行动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如果这布阵之人想要我也被困在这里,应当在我跟着仙尊下水的时候,就把我一同拖入进来才是。”
“你当自己没有被拖进来?”栾夫人笑着看他,“傻孩子,你低估了这阵法的威力,也没想到自己与这件事有多大的关系,我大抵知道一些,却也只能猜出一两分,这件事实际上是为了你们两个共同设计的。”
“我们......两个?”白迟怔了怔,却无法在脑海中找出除了栾司以外其他想要让自己和师雪舒都死的人,何况自己真实应该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布阵之人对仙尊有些特殊的感情,不过任何感情强烈的一定程度都会造成毁灭,所以他只想要仙尊死。”栾夫人说,“仙尊在被拖入阵中的那一刹那就要被阵法绞杀,我在关键的时候将他魂魄拖出放入了栾司尸身才让他躲过一劫。”
她伸手抚了抚白迟的头:“相信我吧好孩子,我不会让你们在这里有事的,就算是为了赎罪,为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