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伤的厉害?”
月墨这才怔怔地放下手来,面上冰凉一片,下意识摸了一把发现泪痕斑斑,他转头看向月锐和月只,也红了眼眶,最小的月只眼泪还在往下淌。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仙尊以为的伤势很重,实际上他们这点伤调息几番吃些药几天就痊愈了。
可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哭。
仙尊已经转身进了竹屋,他们三人也没空思考太多丢脸的事情,只连忙擦了眼泪提起空空的笼子,捧着盒子跟着走了进去。
师雪舒松开了手中小雏鸟的喙,那红鸟儿也很听话地没有再发出刺耳的鸣叫声,乌黑的小眼珠灵动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
“还带了什么东西?”师雪舒看不到鸟儿的眼神,询问三个小弟子,如果只有一只灵鸟,用不了三个人来送。再者,这灵鸟本体资质不俗,又是幼雏,一般来说懂得的人会将鸟儿出生附近的东西都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月锐和月只闻言立即上前,把盒子捧高,月锐回答说:“回仙尊,掌门说还有些杂物给您一并带来。”
在师雪舒示意下,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琳琅一片却都是不认识的东西,只是这样的距离完全能够感受到这些东西是何等宝贵的天材地宝。
里面有个玉盘样的东西,质地看上去晶莹剔透,是如同那鸟儿的羽毛颜色般耀眼的火红色,流动的光泽看呆了几个半大的孩子,隐约散发的灵气让他们灵台一片轻灵,丹田温度提升了不少。
真是好东西。
像这样的好东西,月只手里小些的箱子里满满都是,甚至还有他们只在书中看到过的万宝符,据说一只万宝符里有一万个笼箱那么大的空间,但符身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除非主人身死不会被别人打开,说是价值连城也难以描绘此物的贵重。以及能够装入灵兽,让灵兽在其中休眠并增加修行速度的驭兽袋...
月墨看向师雪舒,等待仙尊的吩咐,可又有些担心,仙尊白绫覆眼,恐怕看不到箱子里有什么,他们也都不知道仙尊需要什么。
“火玉,万宝符,驭兽袋。”师雪舒说完后顿了一下,又一一解释说,“一块火红的玉石,看上去很普通的平安符...”
他声音此刻在说了几句话后变得自然了些,温和之意也自然体现得更清晰,三个孩子连连应声,月墨拿着三样东西恭敬奉上。
师雪舒接过东西,将小红鸟放在火玉上,同时从眉心带出一点零星的神识探入万宝符,取出了一个漂亮的锦囊,倒出来一些细小的豆粮摊在手心递到鸟嘴边。
面却侧向了三个小弟子:“你们回去复命罢,我这里没有伤药,掌门有。”
月墨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底的焦急,最小的月只眼泪又出来了。
“仙尊是不要我们吗?”月只带了哭腔,眼圈红红的,巴掌大的小脸带着细碎绒毛,看见他这模样的都会多少有些心软,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他抽搭着擦眼泪,声音不敢太大,抖着说:“掌门说了,只要仙尊您收了灵兽,便是愿意收我们为徒...我们只要留在这里好好服侍您,不必回去复命了。”
平日里月墨和月锐最看不上月只爱哭的毛病,这会儿却都约定好一般沉默,并未打断月只的话,甚至希望月只能多说些让自己三人留在这里。
只是月只在说话的时候,那只火红的鸟儿从火玉上蹦了下来,跳回到师雪舒的怀里,并且侧脸闭眼拒绝吃豆粮,惹得师雪舒疑惑之下并未细听月只说了什么,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比如收徒。
他手里的鸟儿体温高,有些烫人,但他没有动,任由小小的头颅在手掌里钻来钻去,另一只手把豆粮倒回入锦囊袋中。
“回去吧,我不收徒。”
师雪舒看不清眼前三个小弟子的模样,只声音清楚地说:“其他东西你们拿去分了,回主峰去告诉掌门,他想要的,我会照做。”
意思很明白,他不会收徒。
月墨心凉了一半,却也不敢多看箱子里的东西一眼,叩首下去:“仙尊,弟子万万不敢要仙尊的东西,只希望仙尊怜悯。此刻已经过了收徒时间,各峰弟子也已经人满,如若您不收我们,恐怕我们只能留在外门打杂,修行最佳的三年一定会被耽误啊!”
“没错仙尊,掌门亲口说让我们拜您为师,我们也不敢忤逆丝毫。更何况,这停雪峰这么大,却无一人服侍您怎么行!”月锐也跟着拜下去,言语中比另外两个多了几分坚定,“更何况我此次上山拜师就是为了成为您的弟子,如果您不同意,我就跪在这里到您同意为止。”
这下不仅师雪舒有些意外,月墨和月只也惊疑地看向月锐。他们两个在山下的时候大多听见关于修白仙尊的故事,都是神乎其神的,就连讲书的先生都不知道这位修白仙尊如今是否还在人世,是真的闭关不出,还是玱鹭山为了保门派威势不减说的假话。
没想到月锐竟是冲着这位仙尊来的。
月锐此刻难得紧张了起来,少年的唇有些发白,却抿住不再言语,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说的话,如果仙尊不答应收自己为徒,那么便绝不多说,只跪死为止。
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师雪舒,希望他能够松口,主要他们也曾听过无数传言,说这位修白仙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说话,待人温和从不摆前辈架子,三界之内但凡和他打过交道的都是称赞有加,没打过交道的也多少受过他的恩惠。
这也是为什么这三百年来,修白仙尊闭门不出,却也依旧能够以人情和余名保玱鹭山屹立不倒的原因。
要说修白仙尊有什么值得让人诟病的地方,可能......
“啾——”
火红的鸟儿此刻发出一声鸣叫,惹得月墨三人不由自主看过去,却见鸟儿眼中神色如同人一般,带着些狡黠和不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好像听出了那鸣叫声像是在跟自己三人说,
“滚——”
“我不收徒。”师雪舒手掌压下鸟儿毛茸茸的头,遮盖住它看向三人的黑眸子,语气温和坚定,沙哑中听不出其他情绪了,“你们好自为之。”
三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觉眼前一花,便已经置身山脚之下,面前放在那两个打开的箱子,里面的数件灵宝提醒着几人不是在做梦。
“呜呜——这可怎么办,仙尊不愿收我们,我们真的只能去外门做个打杂弟子了吗......”月只小声啜泣起来,双手捂住眼睛伤心不已。
“...我们可以再去求求掌门。”月墨白着脸,神色好不到哪里去,拍了拍月只的肩膀,“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是当三年的打杂弟子又如何,就当是打磨自己了。三年后再次大选,我们总有机会能拜到师父。”
他慢慢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脑袋还有些眩晕,咬着牙伸手拽起月只,看向依旧跪得笔挺的月锐:“师弟,我们回去吧。仙尊心思深重,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月锐闭眸不语。
月墨叹息一声,拉着月只就走。
“师...师兄,仙尊说......”月只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箱子,眼泪这会儿也不留了。
“你有多大的能耐敢要仙尊的东西?”月墨毫不客气地训斥他,多的话也不想明说,就他们现在的能耐,即便是拿了这些灵宝,又怎么护得住?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空中一缕竹风在三人头上飘过,再没入山峰竹林中,回到师雪舒的掌心。
他握住手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鸟儿在他手上轻轻啄了一下才回过神。
“你好像认识我?”他突然开口,这里没有别人,正是在对这红鸟说话。
“啾——”鸟儿像是听懂了般开口回复,但师雪舒不太能听懂。
“奇怪。”他将掌摊平,把掌中的鸟儿举高了些,隔着白绫看见模糊的一团红色,思索了许久,“难道是我修为损伤太严重?为何听不懂你的叫声,甚至,我分辨不出你的种类。”
师雪舒不知道自己现在模样有多么好看,被折了羽翼的谪仙般模样,让人心动又心碎,恨不能撑开翅膀将他牢牢护住,找个地方严严实实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见,不被任何人伤害。
鸟儿黑眸目不转睛,眼中瞳孔缓缓一分为二,重瞳乍现。
你不认得没关系,我认得你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隔天21:00更新。
确定不收藏一个嘛,确定不灌点液体嘛......(滑跪.jpg
第3章 梦雾
师雪舒想了很久,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好友能送给自己一只这样的神鸟。
他眼睛虽然看不太清,但神识大概能识别出,这鸟从外形到特征都像极了传说中,只有上界仙人能驾驭的神兽——重明鸟。
传说中,重明鸟和凤凰、金乌齐名,拥有重瞳火羽,叫声能驱散一切邪祟魔气,百兽畏惧,泪水虽不像凤凰有极强的治愈能力,但因重瞳之故,能治愈一切眼疾,只是似乎有什么副作用。
可这都是传说,无人见过重明鸟就像没人真的见过凤凰一样,这鸟也自然不会是真的重明鸟,如果是,那么重明恋家,是绝不会安然呆在离家千万里远的异乡。
只是这鸟儿模样确实好看,即便师雪舒只能“看”清四五分,也觉得其与凤凰差不了太多,即便是出生不多久的幼雏,从毛发到叫声都颇有几分上古神鸟的气度。
“就叫你重明罢。”师雪舒想了想,将鸟儿放回到火玉上,轻声说,“愿你真似神鸟,早日飞升不要留在我这污浊之地太久。”
重明轻声叫了声,细细的嗓音很好听,像是在回复师雪舒,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就当你喜欢这名字了。”师雪舒捧起火玉,云袖轻扬往屋子里间走去,到一处窗边条案上,他将重明连同火玉放在案上,拿走原本放在上面的瓷瓶,“你就呆在这里。”
又将那装着豆粮的锦囊打开放在它旁边:“饿了就吃这个,上品的豆粮,其他天级灵兽都很难吃到的品质。”
放置锦囊的手顿了顿,师雪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手掌抚上万宝符,细细寻找了一番,终于将一个细长颈瓷瓶拿了出来。
打开瓶塞,一股奇异香甜的味道传出,满竹屋瞬间被填满丝丝蜜香,重明的头“忽”地就支棱起来。
“倒是我疏忽,传说中重明鸟只食琼浆玉液...”师雪舒将瓶口准确放到重明的喙边,心想这鸟儿之前的主人恐怕也是将它当做真正的重明鸟来喂养,倒是让鸟嘴变刁了。
这明显不是真的神兽,师雪舒以往养了那么多年的灵兽,近距离接触了之后还是有这点判断的自信。
不过鸟儿灵力极胜,让他枯竭多年的经脉都有了些复苏的舒适感。
生来就是天级灵兽。只有天级灵兽在不想你听懂它意思的时候,“灵兽之语”这项法术才会失灵。
真是难得的资质。只是为什么有人千里迢迢用商船给自己送过来呢。
商船,原名叫做商市货船。只要你想买,想运送的东西,只要你有目的以及能付出足够的代价,那这船一定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无人知道这鸟儿是谁送来的,包括这些东西。恐怕掌门也不确定,以及这些货物运送对象是自己,否则他会自己将这般厉害的灵鸟收为己用,不会轻易给他送到停雪峰。
师雪舒想了半晌,回过神来却觉得手中没什么动静。神识笼过去,发现重明没有丝毫要吃那琼浆玉液的意思,可他明明感觉这鸟很想吃。
鸟喙越过瓶口,轻啄了他掌心,又缩回去,似乎小眼睛一直不眨地盯着他。
他感觉有些奇特:“你...想要我喂你?”
“啾——”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鸣叫。
师雪舒有些无奈,抿了下唇,把瓶中的琼玉浆液倒在掌心一些,不等他递过去,就觉得一个小脑袋迅速凑了过来,控制着力道不啄疼他手心,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玉液毕竟是流动的液体,随着毛茸茸小脑袋的动作从师雪舒指缝里溢出了些,泛着银色流动波光的汁液往下滴去。
但那个小脑袋反应极快地低头用长长的喙接住那滴玉液,汁液顺着粉嫩长喙被吞咽下去,重明满足地眯起眼睛,再次把头扎入师雪舒的掌心里。
师雪舒没太注意小鸟的动作,甚至有些不太习惯活物与自己这样亲近。
先前他就觉得这鸟不是俗物,现在更觉得其灵气逼人,甚是通人性。
他有些苦恼地皱了眉。
就是太黏人了些。
这世上,他唯一能接受的,黏人的,只有一人。
手中玉液很快被吃干净,师雪舒把瓶塞轻轻盖住放在一边。
“睡会儿吧,才出生不久,你需要休息。”
他转身打算离开,却感觉到后面小东西在扑腾,立即在它脱离火玉往桌下坠落的时候用手接住它。
重明还扇着目前并不能飞的小翅膀,尝试无果后只好蔫蔫地趴在师雪舒手掌中,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像是在说,我不知道自己飞不起来。
师雪舒抿了唇,颇有些惹了什么祸事一般叹了气,伸手拿起火玉,带着重明往自己房间去。
果然,把重明连同火玉放在自己房间床头,这鸟才不再闹腾,终于闭上早就困顿不已的小眼睛睡了过去。
伺候好了这只黏人的鸟,师雪舒站在床边有些默然。
风卷纸窗,带着清冽竹香裹挟着雪粒进屋,外面开始落雪了。重明在睡梦中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