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明,要不你学着练练字?”
重明:......
*
又是两个月后,真正到了冬日的时候,停雪峰的大雪终于有些应景了,除了结界圈起来的地方,外面的雪已经沉到了成年男子的膝盖,却也无法再接着加深厚度,似乎到这个程度,就有一股力量在消沉这些积雪了。
来送物资的弟子今日得到了掌门的指令,要亲自送一张请柬给已经出关的修白仙尊,便拿着令牌传令到山上,顺利通过结界后御剑上了山。
两个白衣锦纹短袍弟子头束玉冠,缓缓落地,身量修长一看就是成年的弟子,面如旭阳的模样倒是让这冰冷的停雪峰也亮眼了几分,看着分毫不被大雪干扰的竹舍以及周围的竹海也有些惊奇。
他们收剑抱拳,单膝落地齐声道:“弟子逄昔(却子石),拜见修白仙尊!”
因着竹舍被单独结界包裹着,他们便跪在外面雪地上,只是脚下轻柔并未在雪上留下任何痕迹,跪上去也像是在平地一般,看呆了正在院中齐排排写字的三人。
而他们两个也被院中的景象给看愣了。
只见那院子里干燥宽敞,两边竹林隐没却独独给这里留出来一大片空地,想来按着修白仙尊的琴画双修,该布置的风雅仙气,却不料如今被一分为二,一边摆上了四张大小一致的书桌,上置笔墨纸砚齐全,一边却被开垦种了些......菜。
但这不是最让他们发愣的,最让人觉得自己眼睛不太好的,是那正在写字的人,三个十几岁的少年齐齐跪坐,拿着笔望向他们,旁边却有张桌子并未坐人,却有一只颜色火红,头上一小撮白毛的鸟叼着一支细细的毛笔,在纸上不停地画来画去,看模样还非常认真,好像是真的在写字一样。对于他们两人的到来似乎丝毫不带关注,而且更加关心纸上写出来的东西。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掌门所说的那只灵鸟了,整个门派上下都知道,有人不远万里为修白仙尊送来一只灵兽,据说是传说中天界神鸟重明鸟的后裔,如今一见,这何止是容色漂亮毛发灵动,更加是个灵智全开能写会画的灵鸟!
“蓝谷,快去楼上告知仙尊有师兄前来拜访。”云初立即站起身来,吩咐蓝谷去跑腿,自己带着苏琮上前见礼,“拜见逄昔师兄,却子石师兄。”
逄昔二人也起身跟他们见了一个平礼。
“不知师弟能否先打开结界让我二人进来,掌门有令,要我二人送停雪峰的份例来,并且要将请柬亲手送到仙尊手上。”
云初虽然为人稳重,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之前也没有和已经筑基能御剑的师兄们打过交道,一时间被眼前两人锋芒给刺的似乎有些紧张。
“回师兄们,这,这结界我不能开......不是,是我不会开。”
二人闻言皆皱眉,却子石更是一身贵气不可言,语气间也多了几分盛气:“师弟此话何意,难道是不相信我二人?你可知我二人是谁?”
“自是知道。师兄乃是乐山仙君的大弟子,而却师兄是掌门大徒。”苏琮突然开了口,他抬起头,仰望着站在雪上比自己和云初高出许多的两个师兄,眼眸中没有半分怯懦和紧张,反倒是被激出了几丝傲气,“只是如果修白仙尊能收我们为徒,从辈分上来说,逄师兄还得叫我们一声师叔,而却师兄却要叫我们一声师兄了。”
却子石眯了眯眼睛,唇边笑意不减:“好一张厉害的嘴。只是这名份之事,却不是你说了算,修白仙尊从不收徒,即便是留你们几人在此处,也不过是当做养灵兽的侍童,倒也不必急着给自己脸上贴金。”
苏琮也笑了:“师兄说得对,只是我们这几个灵鸟侍童法力低微,恐怕不能为师兄们打开结界。仙尊修炼也不好打扰,要辛苦师兄们多受冻一阵了。”
却子石拉平了嘴角,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苏琮。
这里的大雪确实比其他地方要冷上很多,但对于已经筑基的修士来说,并不算是很难忍受的,甚至只要调用灵力去抵挡,也只会觉得依旧温暖如春,况且他们的法衣并不是这些臭小子身上破烂能比的,原本就有御寒功效,此刻就算是不用灵力,也没觉着有什么寒意。
他懒得和这些低下的内门弟子一般见识,干脆不再说话,拿着师父给的符令给修白仙尊再次传递了一道神识过去,告知自己二人已到。
“却师兄,仙尊正在修炼,还请不要随意打扰。”云初见却子石往符令里面施法,便知道这人有直接联系仙尊的法器,但想到蓝谷上去这么久仙尊都没有下来,说明还在修炼中无法分神。
仙尊身体本身似乎就有损伤,如果修炼被打断恐怕不是很妙,便出言去劝结界外的师兄。
“仙尊既然放你们上了山,必然明白你们到了,只是恐怕在修炼紧要关头,还请不要打扰。如果师兄们有事着急,可以将东西放在外面,仙尊出关后我们自然会告诉他。”
逢昔闻言也看向却子石:“师叔,不然还是等等吧,掌门仙尊也并未说让我们何时复命,但却说了请柬一定要亲手交道修白仙尊手上。”
却子石看也不看他,只摆弄着手中符令:“修白仙尊是什么人,那可是我们门派中第一厉害的神级仙尊,就连我师尊都要让他一让,怎么会那么容易在修炼中出什么岔子。”
他撩起眼帘看向竹舍:“恐怕是不愿意给师尊这个面子,要故意为难我们二人了。”
“可谁让我们是小辈,等上一等也是应该的。”他言语间带着些漫不经心,“而且小辈不懂事,也是可以原谅的。对吧?”
说着,他再次指尖微亮,就要打出一道传声神识到符令里。
“却子石!”苏琮怒道,“你故意的!”
“却师兄!别再打扰仙尊了,我上去看看,很快下来给你回话!”云初也急了,修白仙尊曾经确实是玱鹭山第一人,可如今带伤在身,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还敢欺负到仙尊头上来了!
难道是......掌门授意?!
云初绷着脸,转身往竹舍跑去,他先去拿些灵药,万一仙尊受了什么伤也好第一时间治疗。
却子石撇撇嘴,什么修白仙尊,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如今不过是一个毫无灵力的废人!要被抛弃的废棋子!被全玱鹭山上下都知道的、背着人偷偷与魔修结为道侣、还断袖的垃圾!
指尖就要点上符令,他想着,真能走火入魔那就更加没用了,传闻中的第一剑修,如今不过是能被随意打断修炼就出事儿的废物,也太可笑了——
一股极度炽热的感觉袭来,这让却子石的笑容凝固在嘴边,他瞪大眼看着先前那只一直写字的红鸟腾空而起,乌黑的瞳孔霎时间一分为二,重瞳乍现鸟鸣震天,翅膀扇出几朵火云霎时间在他面前变大,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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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绫
烈火温度瘆人,竟直直穿透结界往却子石面门打去,夹杂着簌簌风雪迅速成气消失不见,那速度之快完全不是筑基修士能抵挡的。
却子石反应也算很快,他迅速调出师尊给自己的防御性法宝,一面巨大的白玉盾牌出现在他手中,正面直直迎接上那团炽热火焰的攻击!
“轰——”
火焰打在盾牌上发出一声巨大轰鸣,如果不是在场人亲眼看见,云初和苏琮亲自照料过,可能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才出生几个月的灵鸟发出的一击。
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面看上去至少玄级的灵宝在这一次攻击下有了龟裂的痕迹,并在几舜之后彻底裂开,掉落成一块块落入深雪中不见了踪迹。
却子石被剩余的火焰燎烧了头发,只得立即躺入雪地中滚了几滚。
可这雪并非普通雪,火也似乎不是普通的火,他硬是打了好几个滚,浑身狼狈不堪才将剩余的火焰堪堪扑灭。
雪白的丝缎长袍被烧出了焦黑的破洞,一丝不苟的发束被大动作给弄散,长发也烧成了狗啃一样,如玉的脸上全是炭烤水渍,眉梢上还挂着冰渣。
却子石此刻想杀人,不,杀鸟的心都有了,他堂堂一个掌门之徒,何时受过这样的磨难和委屈。
更何况给他造成这样伤害的,竟然还是一只出生不到几个月的鸟。
要知道灵兽中也分三六九等,除了传闻中的神级灵兽之外,大部分可分做天地玄黄四大等级。而鸟类是所有灵兽中生长最迟缓,攻击力最弱的一种。
才出生的灵鸟,就算是黄级都很难达到,更别提能发出这种接近玄级的猛烈攻击。
却子石攥紧了拳头,这攻击可能不仅仅是旋即,因为他刚刚使用的无华符就被这攻击给击碎了。如今掉入到了雪地里,还不知道能不能够重新找到所有碎片拼接起来。
玄级法宝啊!就是他也只有这一个保命的东西。可以抵挡金丹修士一击,也至少能扛下玄级灵兽的珍贵法宝!
逢昔眼睁睁的看完了这一场变故,但以他才筑基不久的修为,完全没有办法去阻止那猛烈的火焰对却子石的攻击。
此刻连忙上前去,将却子石从雪地里搀扶起来。
“师叔,你还好吗?”他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却子石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留痕迹的转过眼神,“我先带你回山治疗一下……”
“滚开!”却子石恼怒不已,推开逢昔的手,实际上他的伤势也还不算严重,因为有无华符为他挡下了大半的攻击。充其量他也只是受了点烧伤以及颜面无存而已。
但从上山到现在,就没有受过这样委屈的掌门徒弟,是最不能忍受自己的颜面,在这几个小小的连筑基都没有成功的少年面前丢失殆尽。
他勉强从雪地里站起来。重新提气浮到雪面上,撕了一条身上破烂的衣袍,把头发堪堪绑了。
眼神冷漠的扫过面前两个绷着不敢笑,却又很想笑的少年,最终停留在了那只似乎有些精疲力竭的小鸟身上。
那鸟似乎感受到了他不善的眼光,毫不示弱的抬头,用乌黑的眼珠瞪了回来。
就在这一瞬间却子石感受到了这鸟的不同凡响,先前那点心中的恶念和愤怒,突然换成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眯了眯眼睛,如果没有猜错,这只鸟应该真的不是一只普通的灵鸟,至少出生就该是玄级以上的级别。
而且还有这么强烈的攻击性,乏力似乎也很深厚,如果加以培养,将来成熟之后,必然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宠物。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原本都已经跑到屋门口的云初被这一下变故惊的停下了脚步,他连忙上前几步走到结界边远处,一脸担忧的看着却子石,又瞟了一眼不远处,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的重明,有些无奈又有些后怕,嘴唇抿的紧紧,“重明还小,它不太懂事,而且性格有些暴躁,师兄您千万别怪它。”
云初完全没想到,平时里看上去只是脾气差但那么小小一团的重明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攻击能力,竟然能够一击打败了筑基修为的师兄!难道攻击能够穿越结界吗?而且这位师兄还废了一个很厉害的法宝。
他似乎有些忐忑该怎么赔。
却子石头也不抬,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一旁的逢昔连忙开了口:“可能这位小灵鸟对我们有些误会,但我们是真的奉掌门之令,前来拜见仙尊,要亲自将这一次灵兽大会的邀请函交到仙尊的手上,还希望小师弟能够尽快帮我们告知仙尊,我们能得一见。”
原本掌门只派了却子石一个人前来停雪峰送请柬,只是恰好逢昔为他师尊办事,正好留在了主峰就被点了兵,一块前来。
如今出了事,一边是鼎鼎有名的修白仙尊新得的灵鸟,一边是掌门爱徒。他左看右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尴尬的立在原地,希望修白仙尊能够早点现身解决这件事情。
“我倒是不知,原来师兄们给长辈送请柬,就是这样的态度和方式吗?”
苏琮冷淡开口,他看着先前还一脸傲气,如今狼狈不堪的却子石心中冷哼了一声,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个面上原本满脸不屑他们的人突然垂下了眼帘,似乎变得谦卑客气了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妄言在先。”却子石突然笑了笑,带着些歉意的语气,“灵鸟弱小,也是心急为了保护仙尊威名才会对我出手,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会亲自回山向师尊请罪。”
他说着还从袖中掏出了几个瓷瓶:“这里是几瓶疗伤的药,还望师弟早日给灵鸟服下,可别让灵鸟出了什么事,要是修白仙尊怪罪下来,我真是万死难辞。”
苏琮皱了皱眉,有些讶异于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却也只是冷声说:“无论怎样等仙尊出关后再做定论,师兄们的话,我会一一如实转告给仙尊。”
说完他转头不再看却子石,几步走到了重明身边去查看它的状态。
重明在发出那一下攻击之后,确实有些脱力,但好像也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势。只是此刻蔫蔫的趴在桌上,就连小脑袋似乎也都已经抬不起来,只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结界外的却子石。
桌上宣纸未干的墨迹就这样粘在了火红的翅膀上,弄的鸟身一片黑红黑红的,显得甚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