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果不其然,床铺上凌乱的放了几片落叶。
仔细一看,每片上头都有几百根小刺。
雪闲不明白这事情发展,可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屋内窗户皆是阖起,落叶如何自动飘进房,甚至还全数飘在床榻上。
厉倾羽脸色看上去冷意十足,道:“这三天,你睡我那。”
雪闲望着那几片刺掌叶,点了点头。
这处落院摆明着试给浸雾峰住的,最大那间自然是给首座。
他想…应该不会有人愚蠢到在厉倾羽房里动手脚吧。
两人便离开房间,朝另一间走去。
果然房里十分干净,连床铺都铺的极平,一点儿皱痕都无,雪闲绕了一圈,一片刺掌叶都没看见,便放心地推开墙面窗扇,外头清新的空气伴着微风吹入,方才意外事情造成的情绪也消散许多。
这间房很大,还分隔出小前厅,雪闲绕到后头一看,发觉床榻也不小。
但问题是,只有一张!
他有些尴尬地说:“床榻只有一张,晚上怎么睡呢?”
连雪闲自己都没察觉的是,他早已习惯和厉倾羽共处一室,对于两人同间房一事早已是自然而然的接受。
厉倾羽:“你觉得该怎么睡?”
雪闲耳尖有些发红,这才想起,依厉倾羽的修为,其实睡不睡觉都无所谓,故极有可能这三天都不会沾床。
可他总觉得厉倾羽低稳的声嗓下,有种故意使坏的感觉。
不过,假使对方三天都不睡床的话,其实便不必担忧这问题了。
……
趁着日头未西移,烛鹊吆呼了一行人到外头,赏赏这峰上的特有树种。选定了家较为豪华的饭馆用餐,这儿的灵食属道地口味,很多是雪闲以前未吃过的。
他尝了一盘甜点,圆圆小小的形状,咬上去颇为酥脆,口味淡甜,不输芷蒸糕,雪闲一连吃了好几块。
厉倾羽看他吃的欢快,唇边还沾了些碎屑,便不动声色的挥了下手。
雪闲只感觉腰间流苏飘舞了一下,正要伸手顺直,离他较远的那盘甜品便腾空移来他面前。
雪闲睁大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烛鹊。
烛鹊连忙摆手。不是他推过去的。
奚云也觉得这味道挺特别,便招来小二询问。
“你们这糕点叫做什么?”
小二露出职业笑容,道:“这甜品唤刺掌糕,是刺掌叶子用热水煮烂后,小刺全数软化,再搅拌成泥,和着面团做成的。”
雪闲惊讶道:“原来刺掌叶还能吃。”
小二点头:“这叶子属食用植物,可收集的时候得用长柄夹,避免被刺伤。”
奚雨拿了一块刺掌糕在手心查看:“听上去制作过程挺神奇的。”
此时,主办方的长老带着几个道长,走至雪闲这桌,露出致歉的表情,说道:“欢迎浸雾峰首座与弟子们前来参与审仙大会,我已听说了今早的事,那间小屋目前暂且用法术封了起来,主办方这边以招来今日打扫的小厮,会慎重调查,那刺掌叶是何人带进房间。”
厉倾羽口吻低冷:“既已施了法术。放叶之人便不会再靠近。”
言下之意,是此事难查。
雪闲见发话的老道长面有难色,便浅笑着缓解道:“没事没事,放叶之人也许不知那房间已有客人,或许是恶作剧,我目前也有地方可住,小房既已被封,他应是知晓严重性,想必不敢再靠近,老道长不要太过担忧。”
这席话说完后,一群道长的脸色明显舒缓很多,同时也深刻体会到外人传言浸雾峰首座之冷厉,方才不过短短一席话,就堵的他们一嘴,心头惊恐。幸好有眼前青年跳出解围。
老道长朝雪闲展出心情松懈后的笑意,道:“不知你的大名,是浸雾峰的弟子之一吗?”
雪闲摇头,笑笑道:“我是峰上医君。”
老道长:“原来如此,待会儿我便让掌柜多送几道灵食过来,多谢医君不计前嫌。”
待这群白发道长走了之后,烛鹊才皱眉道: “医君,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与奚云奚雨三人先安顿于另一侧落院,还未听说雪闲这头发生的事。
雪闲先是偷瞄了眼身边厉倾羽的神情。看上去冷意十足,明显不悦。
于是他打算简短的朝其他三人叙述这事。赶紧将刺掌叶这事翻篇。
奚雨听得是连连皱眉,奚云同样有满腹疑问,可烛鹊却赶紧朝他们摇了下头,示意别多问。
你俩没看见倾羽冷淡的面色下充满不爽吗!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步出饭馆时,高挂天空的日头,已渐渐西移,晕黄霞色充满天际,直到整颗夕阳落下山头,抬头便能看见满天星云,一闪一烁。刺掌峰上吵杂的人声也渐渐静了下去。
尤其浸雾峰众人所下榻的落院,更是一片静谧,看得出确实为主办方精心挑选过的房间。
晚间,雪闲梳洗完后,带着满身的湿气,坐到榻上。栗色发丝披在背后,有些沾在脖颈间,仍带着许多潮意,将衣袍沾湿。
厉倾羽从小前厅走来,直接便拉开他里裤裤管。
雪闲吓了一跳,可却明白对方是要检查他腿上刚好的伤口,便放松身子,让厉倾羽将宽松的裤管卷起。
一条巴掌大的红色伤痕就应在白皙的皮肤上。
厉倾羽每回看到皆是皱眉,俊美的脸庞看起来更加发凶。
雪闲倒是习惯了,笑笑道:“没事,已经不痛了。”
厉倾羽挑眉,道:“本尊看了不爽。”
雪闲莞尔:“不爽这伤口?”
厉倾羽勾长的眼眸看向他:“不爽毒蜈蚣和万蛛,下回若让本尊再见到,他们连尸骨都不会剩。”
雪闲知晓此时眼前人已是夜晚人格。且这种话也只有夜晚的厉倾羽会说。毕竟白日的对方可谓惜字如金,虽对这些事情也同样有怒意,却不会直接说出。
雪闲看着厉倾羽替他抹上老鬼蝎留下的药膏,眼眸转了转,问道:“方才饭席间,那盘刺掌糕是你推过来给我的吗? ”
厉倾羽这才松开促起的眉宇,“不然是谁?”
雪闲打趣道:“当时流苏飘了一下,我以为是他。”
厉倾羽勾唇道:“也算是。”
毕竟流苏属他私人物品。
雪闲眼眸仍擒着笑意:“我一直没问过你,流苏上头的结,是你打上去的吧。”
“不然本尊的东西,谁敢碰。”厉倾羽懒懒说道。
雪闲:“可白天的你看到这打结模样,不生气吗?”
他虽能分辨厉倾羽两个人格,可对于两种人格两边的态度,却弄不明白。
譬如晚上的厉倾羽在流苏上随意打结,白日的厉倾羽不会不悦吗?
“我瞧他在脑中看得挺愉悦。”厉倾羽弯唇。
雪闲则是一脸荒唐:“他看得很愉悦?”
这话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脑中回想厉倾羽白日那副雷打不动的冷厉表情……
跟愉悦两字实在难以搭上边。
床榻边,厉倾羽长指抹过最后一小点膏药后,看向雪闲湿漉漉的发丝,道:“看来上回得风寒的事,你还没得到教训。”
雪闲一脸茫然:“什么风寒?”
厉倾羽:“湿发睡了一整晚,隔日起床发出症状。”
雪闲一时听不懂他没头没尾的话,好半晌才想起两年前的冬季,自己梳洗完后因懒得擦头发,带着一身水气入睡,可想而知,隔天起来便是喷嚏连连,还发了一场低烧。
可这事是在厉倾羽闭关期间,对方怎么知道?
雪闲:“你…你闭关期间有出过独峰?”
“并未。”
“可你如何知晓我风寒一事?”
“你猜。”懒洋洋的低嗓说道。
雪闲:“……”
哼。谁猜的到。
不得不说,晚上的厉倾羽真的极爱捉弄人。
厉倾羽满脸闲散地看着他:“你不擦湿发,待会儿本尊便亲自动手。”
雪闲立即拿起方才擦身的毛巾,往背后的湿发搓了许多下。
待眼前人的眼神明显满意之后,他才将毛巾放到小桌边。
外头一片宁静,连点人声都听不见,雪闲坐上床榻后,两只白皙削瘦的脚踝立即窝进被窝,他见厉倾羽忽地伸手一挥,两朵蓝蓝紫紫的花便出现在眼前。花瓣似缎面,盛放美丽。
雪闲瞬间绽笑:“你把恒生花带来了。”
“有人喜欢这花陪着入睡。”厉倾羽勾起唇角,语气带着些懒笑。
雪闲夹面一红:“我没说过我喜欢他们陪着入睡。”
厉倾羽:“那是谁每晚睡前都要摸这花瓣摸上一轮。”
雪闲:“……”
居然还被看见了。
他小声反驳道:“就是觉得很特别罢了,幻境花朵和一般花草的触感不太一样。”
质感有些偏缎面,似乎撕也撕不破。
雪闲望着那花,忽地问道:“那个…白天跟黑夜的你,记忆是互通的吧?”
虽然他心底是如此肯定,但还是想问出来。
“嗯。”简单一个字的回答。
“那白天的你也会威胁我擦头发?”雪闲这一问纯属好奇。
“不如你下回试试。”低懒的嗓音这般回答。
雪闲耳尖有些发红,道:“湿头发是一回事,不过要是…要是下回你蛇毒发作,能不能别像前几日那样……”
那样不让他休息。
…他说不下去了。
厉倾羽弯起的唇角带了点邪气,道:“若是白天的他发作,你得自己和他说。”
雪闲:“可你们、你们明明就能互通。”
“本尊管不着,且方才说了。”厉倾羽低笑,“你下回自己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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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明显不许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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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
雪闲是被外头喊声给唤醒的。洗漱后走出房间, 看见奚云奚雨肩靠着肩,指着树下,不知在研究什么。
烛鹊则在旁边大呼小叫,激动地挥舞着玉扇, 厉倾羽则在烛鹊身前, 一脸淡定的听着。颀长身影挺立着, 分明面无起伏,看上去却已是气场十足。
雪闲抹了抹脸颊水珠,见烛鹊短时间内还不会消停, 玉扇抖晃得厉害,便先往奚云他们走去。
“早,你们在看什么?”
奚云指着地面,那儿躺了几片刺掌落叶,有只拇指大的甲虫在上面爬行。
神奇的是, 一般虫类对刺掌叶是避之唯恐不及, 因上头小刺过多, 可这只甲虫居然不受叶片小刺所伤,故奚云发现后,立即叫奚雨一起来看, 两人观察的极为入迷。
雪闲也看得目不转睛,一会儿说道:“这只虫的壳应是很硬,只是甲虫类的硬壳通常在背部, 腹部较为柔软, 他怎么就不怕刺呢?”
雪闲想要研究, 干脆捡过地上一根长枯枝, 蹲下身来, 戳了戳甲虫, 试图将他翻面,看看腹部。
他动作极轻,因不想伤到虫子,可那只虫似乎极有重量,无论雪闲怎么戳,都坚持扒着叶片,翻不过身。
在他戳得满头大汗之际,身后蓦地出现一道高大人影。
奚云奚雨立刻恭谨道:“尊上。”
雪闲仍忙着戳甲虫,没有回头,清瘦的背影看上去十分专注。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转过头,抬脸向背后的人影说道:“你帮我一下好吗?”
这自然而然的语气,奚云两人都听呆了。
没想到眼前的尊上,真的抬起手掌,往空气凭空一挑。
落叶上头的甲虫随即被一阵风吹成翻肚状。
奚雨:“……”
尊上在帮甲虫翻身?
什么诡异画面?
雪闲马上凑上前,查看那只虫的腹部,果真与一般同类型的虫子不同,这只大甲虫的腹部全是坚硬的壳!
发现珍奇物种的雪闲,就着医修研究新事物的本能,开心的说道:“我能把他带回房间吗?”
厉倾羽:“行。”
于是奚雨脸上的表情更加荒唐。
烛鹊从旁走过来,看到的画面,便是厉倾羽一贯偏冷的神情,却是一边操纵着甲虫腾空,放进雪闲从储物袋掏出的木盒中。
烛鹊:“……”
抱歉。场面太过离奇。
他感觉眼睛瞎了。
完成之后,雪闲十分轻松地从地上站起身,态度和烛鹊几人震惊的模样完全不同,笑笑道:“仙君,方才我听你在另一侧谈论事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烛鹊连忙咳了两声,缓过惊讶情绪,说道:“方才我们接到通知,说审仙大会要延后一天举行,因提名帖数量过多,主办方整理不过来,故特别让人一个个亲自的向所有仙门公告。”
雪闲:“提名帖过多?仙门众家有这么多的冤仇吗?”
听上去还挺闲的。
奚雨也道:“有多多冤仇我们不知道,可你自己不就被提名了吗?”
雪闲:“……”
说得好。
无法反驳。
烛鹊无奈耸肩:“究竟是怎样我也不清楚,总归大会移至明天,今天大家空出一天可以到处逛逛了。”
雪闲好笑道:“既然空闲时间增多,那仙君方才为何气得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