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咸鱼[玄幻科幻]——BY:诗槐
诗槐  发于:2022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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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不渡也在看他。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李心宁比他小五岁,因体质原因,个头比他稍矮一些,和他在一起时总喜欢挽他的手臂,仰着脸注视着他说话。
  但不过半年光阴,对方竟长了一截,身形也瘦削了很多。尤其是脸,皮肤异样苍白,五官虽和从前一样清隽秀美,却明显消瘦下去,显得眉骨更为深刻,给整个人增添了一分说不清的危险和妖异。
  和从前那个脸颊带些婴儿肥、说话时眉眼弯弯、喜欢笑着冲他撒娇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
  沈不渡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
  李心宁惊疑不定的盯着眼前这个容貌全然陌生的人。没错,容貌不同,声音不同,甚至气息也不同,无论怎么看,都绝不可能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他又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肉眼可见的,青年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刚照面时对方身上那种从容自在顷刻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秀美的双眸迅速泛起一层水雾,薄薄的红唇也止不住的轻轻发颤。
  他像一株在生长在地狱的修罗花,颓靡、美丽又危险,某一刻突然照见了阳光,尽管足以致命,却也要不顾一切的盛放拥抱。
  “师兄……”
  他流着泪,却又喜极若狂,大步上前死死抱住了沈不渡,像抱住自己已然悄然死去一半的生命。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抓狂):我就知道该跟着一块去!师父你等我!!!


第68章 师兄,我病了(二更)
  沈不渡没有推开他。
  或许因为很久之前养成的习惯, 又或许对方脸上近乎疯狂的庆幸喜悦不似作伪,沈不渡一瞬间竟生出了些软弱的幻想,希望对方和谢见欢一样, 都有不得不对他下手的理由。
  尽管他另一半理智明白, 天底下没有这么多巧合。
  李心宁用力抱着他, 大口呼吸着他身上陌生却好闻的气息, 微微哽咽问:“师兄, 你怎么不理我?是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吗?”
  ——他这么说,已经变相承认了当初的事情。
  沈不渡心脏微沉,带着些冰冷的刺痛,他闭了闭眼睛, 将李心宁从身前推开了。
  他问:“那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他以为对方会否认, 会狡辩,但出乎意料, 李心宁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含泪展开一抹笑容,似暗夜里带毒的植物,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和蛊惑。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 如果师兄还活着,让我把罪行自剖一万遍, 再被你亲手杀死也愿意。”他柔和说, “如今愿望成真,我感激上苍都来不及,又怎会欺瞒你。”
  “是我做的。”他坦荡说,“那晚上, 孤影峰底的天罡夺魂阵, 是我布下的。”
  看着沈不渡僵硬的神情, 他主动伸手,小心翼翼的牵住对方的袖子:“但我没想要害死你,真的。我当时以为天罡夺魂阵只会让你受些伤,然后昏迷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后来,后来……”
  他说的句句属实。天罡夺魂阵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阵,但他的师兄,是沈不渡啊。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小小一个阵法,怎么可能会要了他师兄的命呢?
  “没想到后来我死了?”
  听着沈不渡语气淡漠的说出那个字眼,李心宁瞳孔微微一缩,好像被一根烧红的针刺了一下似的。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坚不可摧,甚至永远都不会死?”沈不渡问他,“但就算不会死,难道你没想过我掉进那个杀阵里,也会受伤也会痛吗?”
  平平淡淡的语气,并没有刻意的责备在里面,却如锋利刀箭,句句正中李心宁心窝,让他的情绪再次近乎崩溃。
  他攥着沈不渡的袖子拼命摇头,泪水划过近乎透明的脸颊汇聚到瘦削的下巴,哭的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尽管是个男子,但他这般哭起来,世上没几个人会无动于衷。
  沈不渡从前也是,别说李心宁哭到这种程度,就是眼睛里泛个薄雾,都会让他一阵紧张,连连问他是哪里不舒服。
  可现在,他没有去哄,没有去劝,没有如往常那般温柔的用手指为他的小师弟擦泪。他甚至没有分出过多的目光,只是平静的告诉对方:“宁宁,我也是血肉做的。”
  李心宁弯下了腰。
  他似乎被那个不带感情色彩的昵称一下子穿透了,抓着沈不渡袖口的手指泛起森白的颜色,清瘦的脊背不住的颤抖,痛的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的哭着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会害死你……”
  沈不渡终于还是不忍。
  他知道自己的心软是一大缺点,可眼前的人是李雍的亲生儿子,是和他一同生活了十五年的小师弟,纵使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感情上和他的亲弟弟并无任何不同。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心宁的后背。李心宁微微一僵,抹掉泪水抬头看他,痛苦绝望的眼底又生出些希望,嗫嚅着唤了句“师兄”。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让我重伤,好帮李宏骏取得掌门之位是么?”沈不渡说,心底苍凉又好笑,“其实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你让他直接开口,我会给他的。”
  既然李心宁和他并无仇怨,沈不渡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这个了。
  可李心宁却否认了。
  “我没有帮他,我和他只是合作。”他痴痴看着沈不渡的眉眼,红着眼眶笑了,笑容看起来有些奇怪,是一种令人心惊的偏执和疯狂,“他想要掌门的位置,但我想要你。”
  沈不渡没能第一时间理解他的意思,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渡哥哥。”他突然换了称呼,是年纪还小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对沈不渡的称呼,“你一定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有多重要呢?
  沈不渡的存在,让李心宁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李心宁原本还有个小四岁的弟弟,但出生不久就被李雍的仇家掳走,没能再找回来。李夫人伤心过度去世,他记忆里几乎没有母亲的影子。
  父亲是修界闻名的大能,整日奔波在外,成立天涯沧海门后又忙于内部事务,几乎一个月见不上一面。虽有李宏骏这个亲兄长,但对方和他不一样。
  他因从小体弱多病,不适合修行,李雍没对他抱过期望,而是全心全意打算把李宏骏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李宏骏天赋虽不算上乘,但他有野心,日日跟着李雍修炼,被李雍指导读书,也甚少和自己的弟弟交流。
  好像他们两个才是亲父子,只有他是多余出来的。
  偌大一个天涯沧海门,他是身份尊贵的二公子,但实际上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没有修为,没有实权,甚至缺少父亲的宠爱,他像一个被透明化的小孩,连门派的弟子遇见他也只是礼貌行礼后走开,不会有多一句的交谈。
  本来,他就要这般没滋没味的活一辈子了。
  但后来,沈不渡来了。
  那个少年十三四岁,听说家里也是遭遇巨变,父母都不幸离世。那少年眉眼间明显也有哀伤,但却并不是死水般的绝望。甚至看见他时,还立刻将那些伤痛藏起来,冲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主动问他说:“你就是宁宁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记不记得?”
  李心宁不记得了。但这一次重逢后,他却永世不会再忘。
  李雍和李宏骏还是那么忙,是沈不渡带着他爬树陶鸟蛋,下河捉鱼虾,给了他寻常小孩都有过的童年。一天晚上,他们并肩坐在树下,嗅着空气里浓郁的桂花香,他主动说:“我没有妈妈了。”
  沈不渡说,我也是。
  他说:“我有父亲和哥哥,但他们平时不怎么理我。”
  他看见少年眼里露出了微微心疼的神色。
  “他们只是太忙,不是故意不理你。”沈不渡解释,看着他低垂下的长长的睫毛,想了想又改口,“好吧,你亲哥确实不太靠谱。但还有我啊。”
  李心宁抬起眼睛看他。
  十三岁的少年露齿一笑,满天星星都落在他明亮的眼睛里,温柔漂亮的不像话:“我也是你哥哥。以后我可以陪你玩,教你读书修行,怎么样?”
  “真的吗?”
  “当然。”少年认真对他说,“别听其他人胡说,你其实很聪明,记忆力很好不是吗?就算不能练剑,也可以走其他的路。你对阵法感兴趣吗?我教你好不好?”
  少年说完又故意逗他:“但你要先喊我哥哥才行。”
  李心宁定定看着他,轻轻唤:“不渡哥哥。”
  沈不渡笑眯眯的应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别不开心了。以后哥哥罩你。”
  少年说到做到。纵使后来李雍意外离世,门派险些大乱,他还是以一己之力抗下重担,用不算厚重的年轻臂膀为他们撑起了一切。
  李宏骏心底有怨,但他却无所谓。沈不渡本来就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好最优秀的人。
  显然,许多人都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沈不渡的三个徒弟,和沈不渡缔结契约的那只狐狸,大名鼎鼎的飞凤阁阁主,万衍宗的年轻掌权人……不知什么时候,沈不渡周围已经围绕了那么多人,李心宁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不渡哥哥,已经越来越短的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了。
  他好像一夕之间又回到了七八岁无人问津的时候,一个人在寂静冷漠的世界里茫然彷徨。
  即使他如今已经阵法大成,也得到了父亲的器重,成为修界颇有名望的天才阵法师;再也不会有人无视他,对他冷漠,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空气。
  可是他却独独少了那一个人的关注。
  他想,他宁愿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也不想失去那一个人专注的目光。
  他要沈不渡。
  要沈不渡像很早很早以前那样,只看着他一个,陪着他一个就好。
  “我打算在你落阵后把你带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李心宁喃喃说,“洗去记忆的方法有很多,我可以让你只记得我一个。这样,就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我们了……”
  他说的所有超出了沈不渡的设想,沈不渡脸色难看,只差把“你疯了”三个字写在脸上。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很变态?”李心宁苍白的脸浮出一个微笑,漆黑的眼里却亮着瘆人的光,“我知道。我也早就发现我病了,但是我改不了……”
  “我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就好痛苦,痛苦的几乎喘不上气。我会想你为什么不来陪我了?为什么要开始教别人读书修炼?为什么要理会其他人的撒娇?那些难道不都是属于我的吗?”
  “我病的好厉害。”他轻声说,“但是没有人救的了我。”
  “李心宁,”沈不渡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都要成长。不仅是我,你也在长大,也会交到其他朋友,你没必要……把我看的这么重要。”
  “哥哥,你不要和一个病人讲道理。”李心宁笑了笑,“他听不懂的。”
  就算听得懂,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不然怎么会想要抛弃一切,把自己的哥哥锁起来,就这样和他度过一辈子呢?
  名声,地位,财富,甚至蓝天,鲜花,自由全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每天看见那个人的脸,听见他对自己说话,就已经是任何事物都无法给予的、令人战栗的巨大满足了。
  “现在呢?你弄这些刺青,是为了把我复活?”沈不渡揉了揉眉心,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沉重无力,“李心宁!你难道不清楚和鬼族牵扯上有什么后果,忘了当年鬼族杀了我们多少人?!你现在竟为一己之私,帮鬼族夺人类的舍,你……你有脸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父亲吗!”
  他语气控制不住的暴躁,带着无可奈何的痛心和难过。
  因为知道李心宁听不进去。
  更难过他乖巧懂事的小师弟,为什么会在他一无所觉的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他人的生死和我什么关系?鬼族的恩怨我也不在乎。”李心宁仍是温顺无害的模样,语气却冷漠的令人生寒,“我只知道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让你回来。”
  他修了上古禁术,和鬼王薄壬作了交易。鬼族因立过誓言不能踏入人界,李心宁就用禁术帮鬼族夺人类的舍,让他们披着人皮生活。这属于钻规则的空子,天道也拿他们没办法。作为交换,鬼王要帮他在幽冥界寻找沈不渡未散的魂魄,李心宁会选一具最合适的身体,让他的师兄夺舍重生。
  沈不渡听的气血上涌,没忍住又揉了揉眉心——这次纯粹是被气的。如果他那几个徒弟敢说出这番话,早被他一鞭子抽趴下了。
  但李心宁不是他的亲弟弟,是他恩人的儿子,他没资格管教他。
  李心宁自己所言并非夸张,他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莫说是名门后代,就是一个普通的有点道德良心的修士,也绝做不出这种失心昏智的事来。
  将他眼里的失望看的一清二楚,李心宁虽心如刀绞,却也早有准备。
  在他最初决定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他只能不停的、不择手段的往前,一直达到他的目的为止。
  沈不渡头疼的厉害,不再试图浪费口舌,混乱不堪的大脑却突然冒出一个疑点,被他敏锐的抓住:“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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