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白正想开口问，却被萧无挠了一下手心，沈书白满脸错愕地看着萧无，可萧无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给他。
反而是看着谷老，问道：“先生是要阻拦我们吗？”
他这话问得十分巧妙，不管是之前在云罗村的幻境里，还是在上一世的罪渊，谷老似乎一直都在试图阻止他们下去，这一世为何出现得这般晚。
谷老摆了摆手：“不拦了，不拦了。”
直到他伸出手，二人才注意到他的手上的异样，对视一眼，均是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惊诧。
两人都不用言语，就能明了对方的想法。
谷老的手腕上，盘旋着一条鲜红色蛇纹，而除了那条蛇纹所在的肌肤，其余地方几乎全都布满了黑色的恶诅圆斑。
花死咒，和恶诅。
这两个咒术居然一起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整个人都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样，看着沈书白他们的目光，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捋了捋袖子，将那片肌肤遮住。
谷老本就穿着偏大的斗篷，此时被这么一遮，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连带着滚落的鲜血，也被他刻意遮住了。
“拦与不拦，都没有区别。”
“这一世，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说完这话，他转了过去，然后，伸手结印，罪渊下的业障形成的风将他的衣袍刮得猎猎作响，沈书白看着觉得谷老的状态不太对劲，总算，在某个瞬间，抓住了机会。
他突然出手，在谷老印成之前，就阻止了他。
他的手特意避开了那些恶诅的地方，稳稳地握在了谷老的手腕上。
看起来分明没有用什么力，谷老却是如何都挣脱不了。
沈书白一瞬不瞬地在观察着谷老，他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眼熟，即使他已经在尽力伪装自己，但是还是因为那刻意露出来的恶诅痕暴露了自己。
魔界根本就不会有恶诅，因为恶诅是依赖灵力存在的。
这一点是沈书白拿天妖裂谷下的怪物试验出来的，当时在浮生梦里的时候，恶诅不知缘由地肆虐精灵族和妖族，沈书白最后深入他们祖地的无人之境，才总算找到了这恶诅的源头。
就是精灵族用来削减因果负效应的阵法，不知道是被谁添了一笔，然后成了一场未来将会席卷他们两个种族的大劫。
而沈书白之所以知道这恶诅不会染上魔修，是因为他在妖族的祭神树的结界之下，看见了一个浑身都是魔气的人，他似乎在收集恶诅符，像一个十分麻木的机器，一直都在拾捡混在业障之中的恶诅符咒。
祭神树与望神树相对，而魔修居然会出现在望神树下，沈书白和萧无都觉得有些可以，于是将他抓了起来，就关在了妖族的大牢之中。
这人出现得奇怪，行为也愈发奇怪，审问还问不出什么结果。
这引起了沈书白的怀疑，最后沈书白果真在妖族和精灵族外的地方，找到了不少魔气肆虐之地。
而这些地方，就是天妖裂谷下怪物的栖居地。
“大祭司。”
沈书白试探性喊了这个名字。
这位老者突然一下停下了挣扎，他缓缓侧过头，看着沈书白，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
他的声音沙哑又粗糙，像是被风吹日晒了好多年，带着一丝苦意，问出这个问题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垂着头，低迷又颓废。
沈书白都做好这位老者是魇落的手下的准备了，乍一下看见他眼里的泪光，还有些适应不了。
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能侵入人的内心。
让沈书白一时间心情都有些沉重。
谷老给沈书白他们讲了他的故事。
虽然他说的是一个故事，不过寥寥几句，却道尽他半生的心酸。
他是魔族的大祭司不错，但是在这之前——
他首先，是精灵族的大祭司。
作者有话要说：
萧无：为什么我被五花大绑了！沈书白一定是喜欢我！
沈书白：呸，只是方便挂起来。
萧无：那你不挂别人偏偏挂我，你就是喜欢我！
沈书白：……微笑/jpg
该打个孔栓起来的！
第126章
那些年, 精灵族的生活环境还没有现在这么恶劣，所以那时候他们与外界还是有建交的。
选择魔族，是因为精灵族当时遭遇的困境与魔气息息相关。
他们分析后, 觉得这并不是偶然，想来魔族找到他们驯服魔兽的一些方法。
作为交换, 谷老则为魔君占卜。
这叫等价交换，自然也沾不上因果。
不过，这个沾不上因果指的是整个精灵族，当时被他们派出来给魔君占卜的人, 也就是谷老, 他是会沾上因果的。
当时的精灵族还没有觉醒该如何规避因果的副作用的方法。
之所以会被传成是灵界的人，这就不得不提到当时的魔君了。
精灵族是很弱的种族, 与他们建交，其实是十分没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当时魔君给他的条件就是，你可以成为我们国家的大祭司, 但是前提是对外, 要宣称是灵界的大能投诚。
谷老是带着任务来魔界的，一旦忤逆魔君，回去精灵族也没法交代。
所以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之所以能得到魔君的重用是因为他的预言能力很好, 当时的魔族因为他的推演不知避开了多少危机。
可是成也预言, 败也预言。
外界有所不知，先天身负预知能力的人，窥探天机过多, 是会被天道封锁的。
谷老的预知能力也是如此, 可是, 前期他还察觉不到。
渐渐, 他预知得越来越不准, 魔君自然不会再重用他，再听信一些谗言，自然会觉得谷老是别有居心，预言错就是为了让魔族覆灭。
他是精灵族派来的细作。
若只是单纯的预言不准，还好解决，但是这可不是单纯的预言不准，一旦被扣上了细作的帽子，那谷老基本就是逃不脱了。
君王，从来都是一意孤行的，他不会听底下臣子的解释，他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而后，谷老便是被扔去了那个所谓的罪渊。
谷老本以为自己不至于逃不出去的，可惜，他低估了罪渊。
他来魔界的时候，就是冲着这个地方扩散的魔气来的，可还没等他查到什么，就被关入了这个所谓的大牢，然后，就遭受了最为严重的诅咒。
“所以我现在，变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一颗被废弃的棋子，只能丢弃。
这可不只是魔族的想法，精灵族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谷老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了，他身上沾染了那么多的因果，在当时精灵族的族内可是犯了大忌讳。
几乎是一沾染上因果，也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其实，他早就该死的。
可是谷老居然活下来了，只是他活得十分痛苦，罪渊下除了因果还有业障，还有他们最为抵触的魔气，并且，这里的因果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到目前为止，一直在源源不断地产生，而其间的业障根本难以消融。
听到罪渊的现状，沈书白已经拧起了眉头，这里的因果被关在一个地方，堵了这么多年，到时候若是一爆发，那岂不是整个大陆都要遭殃。
谷老应该是看出了沈书白的担忧，他对着沈书白说道：“其实他们搞错了一件事情。”
沈书白被他这话换回了神智，十分不解地看着谷老。
什么错了？
谷老又是重重的几句咳嗽，连萧无都能很轻易听出这咳嗽声中的不同，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都快将肺咳出来的咳嗽声。
沈书白递给他药，也被他拒绝了。
“我的能力不是预知，是回溯。”
此话一出，沈书白瞬间觉得自己茅塞顿开。
连灵台瞬间都清明了不少。
之前在精灵族，也有一个人对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个人就是老丹。
难怪，他总觉得老丹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其实很可能他根本就不是未卜先知，而是知道了他所经历的一切。
这就能解释当时他从祖地回来，老丹几乎是在看见他瞬间，面色就变为了平静，就好像知道沈书白会经历什么一样。
他若是真的未卜先知，那一定知道沈书白能够安全回来。
根本不需要担心。
之所以担忧无非是当时有几个进入祖地的修士，他误以为是沈书白而已。
他与沈书白是有交换了，沈书白死了，那他肯定直接沾染因果。
老丹还说，当时那个精灵族的天才的命运是夭折。
沈书白当时还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谷老这么一提点，沈书白几乎是瞬间想通。
但是还是有一些矛盾的点，比如，沈书白在去往妖界的时候，他一定要带上齐白。
有两种可能，这是镇长推演出来的，老丹只是一个传话的。
另外一种可能就十分匪夷所思了。
那就是，他们在浮生梦里经历的主线，是不是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而老丹，或许是从未来而来，与他们对话。
沈书白上辈子没有半分关于妖族的记忆，可是这一世，在萧府陷入的那个幻境却出现了他在妖族与身为尊主的萧无成亲的片段。
可是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萧无都从来不是妖族的尊主啊。
沈书白所好奇的地方就在这里，浮生梦为何会重现当时萧府成亲那个片段。
这个想法太荒谬了，也太混乱了，矛盾的事情混杂在了一起，就成了一团难以绕开的死结。
沈书白已经开始头疼了。
是萧无告诉他的，他恢复记忆的契机是在萧府，魇妖的幻境中。
在那场幻境结束后，萧无就想起了多半的记忆。
而在沈书白渡天劫那日，所见到的神来，在当时并没有恢复记忆。
不然，他一定不可能让沈书白受那么严重的伤。
当时，神来差点就抹杀他这个“异世”的灵魂了，沈书白还能想起萧无说到这里的时候，难得露出的一丝惧意。
萧无想的很简单啊。
好不容易求来的一世，不管他与沈书白有没有好的结局，萧无都不愿意再让沈书白受那么严重的伤。
当时沈书白还骂他，这难道就是后来一直躲着他的理由吗？躲着他就不会受伤了吗？
若是要躲，何不躲得干净点，还那么费心力拜入他的师门。
他能接受很多，但是接受不了打着为他好的旗帜安排他的人生。
沈书白想到这里又来气，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心疼，但是还是通过神识交流，问了萧无一个问题。
“我们真的成过亲吗？”
这话刚问出口，沈书白的面色就一僵，想来也是意识到了有歧义了。
萧无应该是能懂他意思的吧。
要是他不懂呢？
他几乎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去看萧无的表情，对上萧无的眼睛瞬间，脑海里传来了一道十分温和的声音。
“嗯。”
沈书白：“真的？在哪里？”
萧无：“浮生梦里。”
沈书白：……
他算是明白了，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他和萧无的交流就此打住，转头去问谷老问题。
回溯这个天赋，相当于从过去推未来，是一种更难掌控的玄妙之法，谷老就是此术的佼佼者。
沈书白的问题他也都解答了，沈书白也大致懂了回溯之法的逻辑。
就是选择题，通过这个人的过往，去判断在一件大事上他会选a还是选b，借此预言结果，而达到规避灾祸的作用。
这是十分浅显的理解，沈书白也不一定理解得对。
但是还是一眼就知道了这个术法的弊端。
那就是，太依赖一个人的过往了。
老丹为什么会预言齐白，是因为他看见了齐白的过往，知晓他是魔族的身份了吗？
那他分明知道齐白是魔族，为什么还要让沈书白带着齐白前往呢。
“你听说过平行时空吗？”
就在沈书白沉思的时候，老丹突然出声，问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沈书白当时就愣住了，这个词汇是只有现代才有的吧。
但是他很快想通，老丹应该是通过回溯，知道了他的过往，那他其实知道这个词汇也差不多。
“回溯之法，就是从无数个平行时空里，找到最好的一个解决办法。”
“这样可以理解吗？”
说完这话，他又捂着胸口大声咳嗽了起来，露出来的肌肤上的恶诅痕看起来似乎又深了一些。
谷老似乎不能直说什么，一直都在旁敲侧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沈书白顿悟。
一开始，两人已经认识许多年了，是好友。
而沈书白除了那场梦境，对这位谷老没有丝毫的印象。
而他又提到了平行时空。
“平行时空。”
沈书白的嘴里喃喃，突然灵光一闪，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时间线会这么矛盾了。
如果没有猜错，浮生梦里应该是多个平行时空的结合体。
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顺序，以一种矛盾的结合在一起，可是这样做，是想要做些什么吗？
萧府里那个魇兽，真的是一只普通的魇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