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母给温远安排的明明白白,一整天每个时间段都有工作,可温远并不排斥,甚至还享受这种被人关心,被束缚的感觉,他不想让贺母失望。
衡量了半天,眼看剩下的时间不够用,温远心不甘情不愿的沉声道:“好吧。”
自那之后,温远发现,起码有一半的时间变成了贺久倪跟自己跑步,好几次他黏在贺母身边转来转去,到底是没好意思开口问。
贺久倪喜欢和温远并排跑,绕在他的外侧,根据温远的步伐来调整自己的频率。
温远跑下来更累了,有时候憋着气跑到最后会反胃到干呕,可慢慢地,他再也没有因为贺久倪的气息呕吐过。
他并没有察觉。
年末,这个安静的别墅区突然热闹起来,都是些旧相识。
贺家也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客人,成年人的世界中这些交际当然是避免不了的。
温远在后院拿着小锄头把埋在地下的白菜挖出来,他主动争着来干这些活计,虽然待了很久,他很感激,可他也始终记得自己是个外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同时他也确实喜欢这个后院子,影星的植物要比古地球的鲜艳许多,虽然不怎么认识。
今天来的客人据说都是贺久倪一起长大的朋友,为此贺久倪今天甚至都没有去公司,可贺久倪和贺母话里话外又把席锦园排除了,说都是些alpha,总觉得有些刻意。温远一边想着事,一边用力把白菜挖出来。
贺久倪转了一圈在后院子找到温远时,他已经把外衣脱了,单穿着浅绿色的棉衫,袖子撸到上胳膊,一直到小手臂都是泥,旁边摆着几颗白菜,他想起来今天早上贺母说要给他的朋友们做古地球传统菜式。
贺久倪皱眉看了一会儿,撸起袖子加入温远的行动,两人都没有说话,温远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和压在底下的萝卜作斗争,脸上还弄了些泥巴。
真的很难挖,温远深有体会。
贺母完全没有让温远进厨房的打算,家里的那些佣人都是在这里待了好多年的,他们都很熟悉贺家的饮食生活习惯。
温远干巴巴抱着一个鲸鱼枕坐在客厅沙发上,自打来了贺母家,温远再也没有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相反他很主动得找活干,就担心给别人添麻烦,他觉得沉默的贺父和时而大嗓门的贺母很好,跟他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的一家人在一起的生活一模一样,他很珍惜,因为就算他回古地球,也是一个人。
之前,温远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命运抛弃的人。
贺父被贺母指挥着搬这搬那,他们的相处跟古地球人完全相同。
贺久倪在房间里处理公务,见不到这个人,温远更放松,抱着鲸鱼枕就缓缓得向一侧软塌塌歪下去,虽然没有下雪,可冬日还是适合窝在松软的床上睡觉。耳边是贺母的说话声,还有佣人来来回回忙碌的声音,“很安全”,温远在意识模糊之前这样告诉自己。
温远是被憋醒的,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奶娃娃放大的脸,肉乎乎的手还贴在自己脸上,见他醒来就“咯咯咯”地笑,一边悄悄戳温远怀里的鲸鱼枕。
“???你是谁?”
温远赶紧坐起来,他发现自己在房间,没顾得上考虑是谁把自己送到房间这事儿,眼看小孩子瘪嘴就要哭。
温远手忙脚乱,放下鲸鱼枕的瞬间就看着这小孩子用尽全身力气扑到上面,压住鲸鱼枕的尾巴,抱着啃,黏糊糊的口水滴下来,两只黑亮的眼睛看着温远,又笑了。
“……”
温远后知后觉,为什么自己床上会有个小孩子?
温远穿着居家服,抱着一个小孩子站在房间门口,头发有些翘,整个人都很茫然,小孩子死死拽着那个鲸鱼枕。
贺久倪背对着温远坐着,还是客人先看到的温远,“哟,你醒啦。”
贺久倪猛地回头,看呆了。
一会儿又越过好友先一步到温远身边,十分不熟练的把小孩子弄进自己怀里,腾出一只手给温远捏捏胳膊,毫不意外被拒绝。
“睡饱了。”
贺久倪很开心,温远无意识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体也在恢复,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温远并没有看他,他正看着来客,宋黎。
温远记得宋黎,这个曾经帮席锦园讽刺挖苦过他的alpha,恶劣又强势。
第7章 没有“失忆”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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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远并不喜欢宋黎,看到这个人,他自然而然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连带着对贺久倪也会更厌烦。
宋黎在温远最开始来的那些日子对他很不友善,言语间都是夹枪带棒的讽刺,一边又极力赞赏贺久倪和席锦园,温远一度以为这个alpha喜欢的是贺久倪,见了也只是尴尬和善的微笑,从不主动上前。
直到席锦园失踪,他被怀疑的那一刻,温远看着眼前伸过来的这只手,就是这样无害的手,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对贺久倪说“先关着他,找锦园要紧”。那句间接把自己推入地狱的话温远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之后种种,覆水难收。
没有人听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和挽留,宋黎站在贺久倪身侧,他成功了。
温远把手递过去,耷拉着眼,“你好,温远。”
两只手还没碰上,温远就把手缩了回来。
贺久倪把小孩子塞进宋黎怀里,见母亲跟着宋黎去逗孩子移开了视线,贺久倪抓起沙发上另一个鲸鱼枕,递给温远。
温远转过身避开,跟着贺母坐到单独的小沙发一侧,一言不发,开始无意识抠弄手指走神。
可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啃着鲸鱼枕一会儿就不耐烦得哼唧起来,宋黎哄了一会儿反而有哭泣的倾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挣开,贺母也束手无策。
“啊,呀,咿呀咿!”
宋黎顺着孩子双手挣的方向望去,就看见温远没什么表情地蜷在单人沙发里,跟他们这边的兵荒马乱完全分界。
宋黎实在哄不好这小祖宗,给贺久倪递眼神也被无视,只好自己舔着脸开口,“温远,帮帮忙帮帮忙,这小崽子好像是要找你。”
很配合的,小孩又“唔嗯”两声,双手朝温远张得更开。
温远从不愿意在人群中成为焦点,他拧着眉头,等抬头时又恢复了淡淡的样子,“嗯。”
小朋友在攥住温远衣袖瞬间就停止了哼唧,乖顺的把头贴到温远怀里,惬意的蹭几下,撅着屁股对着其他几位不明所以的大人,舒舒服服打了个小哈欠。
宋黎摸摸头上的细汗,“真是奇了,这崽子在家里可是个小霸王,没想到在温远怀里这么乖。”没等别人说话,他上前一手贴着孩子的背,一手搭在温远的肩膀上,“要不,劳驾,温远你跟我回家得了。”
“宋黎,”贺久倪眼沉沉盯着他看,“过来喝茶。”
“呃……瞧我这张嘴,开玩笑开玩笑,把衡衡留给你们也成,省得他在家里成天嗷嚎。”
贺母摸摸温远的头发,“宋家的大孙子你也敢往外扔,不怕你爸妈拿着棍子追你好几条街了?我可不帮你求饶。”
“再说,你也该找个人安定下来了,孩子没妈妈算怎么回事?”贺母不赞同地看他,宋黎这小子人虽然没坏心眼,可这样下去守得守不住家里产业还要另说。
贺母摇着头嘟囔,“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着急呢,看看你爸妈,都为你愁成什么样了。”
宋黎也觉得脸上发烧,他年纪不小了,自知比起贺久倪差了一大截,“一定一定,姻缘这事儿实在急不得,不一定什么时候会遇上呢,反正已经有了宋于衡,我爸妈他们也挺知足。”
温远看着怀里的小豆丁,跟那双鬼精灵一样眨巴眨巴的眼睛对视,心里默默想,原来你叫宋于衡呀。
没一会儿,温远觉得不太对,胸口有点湿,低头一看,宋于衡应该是饿了,软趴趴的胳膊抱住温远,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正找口粮呢。
温远脸霎时通红,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轻轻把一根手指放到他嘴巴里,小孩子还没长出几颗牙的嘴巴咕啾咕啾奋力吸着,再看自己衣服胸口已经湿了一小片。
余光捕捉到温远视线的贺久倪从善如流,他本来就坐在最靠近温远的一侧,人又高大,坐着比温远高出不少,微微往下就看到了温远胸前比别处布料颜色更深的斑块,隐约还有小孩子身上专有的奶香。
宋于衡屁股一扭一扭的,嘬着温远的手指正开心呢。
温远耳尖通红跟在贺久倪背后回自己房间,借着他的身形掩盖了自己衣服上的尴尬。
宋于衡扒着温远的衣服不肯下来,两只小手攥着使劲努力。
“听话,先放开。”温远抱着孩子转身远离贺久倪走到窗边,他低头小声跟孩子打商量,背对着贺久倪露出隔离圈的边角。
温远觉得宋黎这次没有瞎说,这孩子真是个小祖宗,认准了谁说都不听,任他把话说烂了宋于衡也只会对着他傻乎乎的笑,然后把胖乎乎的脸蛋贴到他的胸口。
正发愁呢,温远的腰后伸过来一双手臂,贺久倪修长的手指戳戳宋于衡,等小孩子抬头张嘴巴看他时赶紧把手指伸进宋于衡的嘴巴。
小孩子显然没反应过来,温远看着包子脸的宋于衡,没忍住笑出声,示意贺久倪把手拿出去。
贺久倪想不到这样就能让温远开心,伸手硬生生从温远怀里把这个小赖皮提出来,“我看着他,去换衣服吧。”
宋于衡用长了几颗牙的嘴“嗷呜”一口咬到贺久倪的手,十分愤怒。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温远凭借印象认出其中一部分,他抱着孩子一次次打招呼,任由他们把好奇打量的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其中最多的就是,“这小魔头竟然喜欢温远,真是奇怪。”于是乎温远又收获了一批或同情或敬佩的目光,贺久倪始终笔挺地站在他身边,时不时托着孩子的屁股给温远减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黎自打他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就有些沉默,温远疑惑地看一眼和孩子离得远远的宋黎,后者向他抱拳弯腰,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表情。
吃饭时已经过了温远平常的饭点,好在宋于衡在这方面不是个黏人的,坐在儿童凳上吃辅食也专心得很。
这些人对温远虽然和善但不亲近,而且有意无意避开关于回忆的话题,专聊些当前的事情,有些也对温远发出了邀请。
所有温远害怕的事情都没发生,他安全地坐在餐桌前,只夹他面前的菜,时不时看看专心吃饭的宋于衡,还有好些东西是按人分发的,每个人面前都有精致的小碟子,他知道这是贺母给他的优待,omega总能更快捕捉同类的情绪变化。
下午温远就留在房间和吃饱就睡的宋小猪待了很长时间,睡觉也紧紧扒着温远的宋于衡在梦里砸吧着嘴,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弯弯的。
自那之后,宋黎就跟赖上温远一样,时不时就要把宋于衡扔过来待上些时间,美名其曰“放松精神,缓和作战”。
也是在这里,温远过了他来影星之后第一个完整的年。无论是热闹喧哗的人群,还是贺父贺母给予他的大红包,亦或者是除夕夜一家子人在一起看烟火,吃饭……无疑都给温远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是他一直渴求却求而不得的生活,也是他“活过来”之后最初的经历。
只不过等深夜降临,繁华退却,四周安静下来之后,温远在房间捧着那两个红包悄无声息的哭了出来。
他很清楚,这不属于自己。
开春,温远就要准备上学的相关事宜了。
长藤学院是整个华国最好的综合性学院,各科均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作为军团储备力量的作战学院,学院又分多个系别专业,贺久倪之前就在指挥系,毕业之后在星际兵团担任职务,起码在温远死之前,他还在军队中,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短短五年间就放弃前途接手贺家企业,温远一无所知。温远曾经为了追随贺久倪选报的侦查系,失去腺体之后转入了历史档案系,如果已物是人非。
在一个吹来的风已带有暖意的夜晚,贺久倪把相关资料全部摆到了温远面前。
“这是长藤学院各个专业所有的资料,你有喜欢的吗,温远?”
温远看着光屏上一个个具体信息,他心里早就有了决断,“有的,我想念历史档案专业。”他早就想好了,只有读这个专业,才能接触到关于古地球和影星链接口之间的一切,或许能从中找到些方法。
不过温远也有自己的顾虑,众所周知,长藤学院筛人条件极其苛刻,每个刚进入到影星的古地球人都要接受长藤学院的规则普及教育,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经历这一环节,再者,他已经24岁了,比学校其他同学年龄都要大,那他该如何表现才是“正常”的?
“历史档案……温远,你不想选侦查系吗?”
“不想了,”温远直接划过侦查系,摇摇头,状似不经意道:“不想,不感兴趣。”
他知道贺久倪不会强迫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
只是不可避免的会失望,贺久倪想到曾经温远选择侦查系时是那样的坚定,在学习实践中是那样意气风发,老师对他的评价都是有天赋又肯努力。要不是后来腺体丢失,无法再完成任务,温远也不会被迫转系。
他今天本想告诉温远,长藤学院开了侦查学,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受腺体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