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他平安待到回家的时候就好了。
温远双手撑着洗漱台,领口解开了两颗,他歪头看着隔离环周围散落的痕迹,拿毛巾擦了擦才扣好扣子出去。
贺久倪就等在门口,斜靠着墙面。
“温远,是不舒服吗?”他隔了一小段距离问,不会让温远感到冒犯的距离。
“没事,麻烦您了。”
“待会医生来看看好吗?”
“不用麻烦的,我没事。”温远抬头快速地看了一眼贺久倪,“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管家不在,温远敏锐的感觉到,他不习惯跟贺久倪单独呆在封闭的空间,又有些反胃。
贺久倪趁温远在洗漱间的时候让管家把席锦园送回家,后者扭来扭去不愿意走,非要跟温远一起玩,聊聊天之类的,根本看不出已经是孩子的父亲的样儿。最后还是贺久倪跟关锐打了电话,让关锐亲自跟席锦园通的话才算完。
别看席锦园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儿,生平最怕的就是他丈夫关锐,说来也是奇事,两人在一块的相处着实好笑,却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们对彼此的真心。
解阳还是来了。
趁着温远昏睡,解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当然是贺久倪在场的情况下。
“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弱,底子差,情汛的时候提前找我,打完针会痛一些,不过,也没其他办法。”
贺久倪眼神在温远的脸上流连了几圈,“恶心反胃,会吐是怎么回事?”
看温远身体没有什么大事,解阳心下也稍微放松下来,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这人为温远的苏醒都付出了些什么。
“身体记忆,他忘了,但是身体记得,远离你才安全。”
“……嗯。”
或许是回味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解阳又拍拍他的肩膀,“他主观上厌烦你没有关系,信息素会让他重新爱上你的,别担心。”
贺久倪紧紧盯住解阳,立马问:“腺体,有进展了?”
“还没有。”
“但是你也别灰心嘛,你的命都分他了,就算没腺体他也不会有事的。”
确实不会有事,可无论到哪里,温远都得报备自己是一个“缺失性的omega”,到哪里都得接受别人的指点和眼光。
没有腺体的omega,没有任何用处,他们会无线趋近于古地球人,普通的寿命,孱弱的身体,平庸的智商,怀孕生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贺久倪一直都知道,温远很努力的生活,他不愿意让一个努力平凡生活的人失望,不仅仅是弥补,也是因为他是温远。
“替代性信息素也没有吗?”
“你想什么呢,当然没有,不过我真的很好奇,温远的腺体到底是被谁拿去了,还能隐瞒贺家这么久还没有被发现。”
解阳摸着下巴笑,眼里满是探究的兴趣,“说不定,温远身上还真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呢。”
贺久倪沉着脸没有说话,看解阳得笑愈发变态才推了他一把,马上下了逐客令。
贺久倪干脆就在家里办公,在一楼大厅里放了一张大书桌,也没有再去二楼的书房。温远一出来他就能看到。
对于席锦园突然过来的事情贺久倪隐约觉得不好,现在绝对不是把温远公之于众的好时机,温远现在还没有信任他,更别说面对周围这一切陌生的人的反应。温远还没有准备好再次认识这些人。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关锐席锦园两人一起登门,在通话中只是说有重要的事。
席锦园藏在关锐背后,有些怯意。
关锐开门见山,张开手,“这是温远的链子,存了这么久,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贺久倪看向关锐的手掌心,里面赫然躺着的是温远腺体丢失后自己抽取信息素压缩成的吊坠,很小的六芒星,里面是松柏青草的凝核,是用来安抚温远的。
他一直以为温远丢了,怎么会在关锐手里。
“这是,为什么会在你这里?”贺久倪压抑着信息素的释放,已经让关锐感受到了敌意,但是今天是来道歉的,没法,关锐释放出了一点处于弱势的信息素。
“对不起,大倪,当时我就是看着好玩儿,挺有趣,就跟小远哥要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贺久倪不可置信地看着席锦园,“好玩儿?”
就是这个链子,让两人的关系彻底崩塌,不可避免的走向极端。
好多年前的事了。
第4章 没有“失忆”的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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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失去腺体的温远在华国南边人种混杂的灰色地带艰难生存,被贺久倪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对他的信息素毫无反应,情汛期间的温远尤其痛苦,后脖颈处的疤痕被他自己抓得红烂也得不到任何疏解,贺久倪的信息素已经对他失去了任何作用,并且从心底里,温远对贺久倪产生了恐惧,身体机制在抗拒着贺久倪这个人。
解医生试过很多办法,最后无奈只能把温远四肢绑住,避免他伤害自己,然后给他打抑制剂和缓痛针,剩下的,就只有温远自己硬抗,他就这样度过了每一个情汛期,后来逐渐变得抗药耐药,就算打针也没什么效果,人也渐渐变得麻木,每次都很听话的躺在床上张开双手双脚,眼睛通红空洞,冷汗一层层浸透衣裳,他一向是很能忍痛的,也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贺久倪把一个六芒星的坠子递给温远,温远闻不到,里面是凝结浓缩的柏木青草味,还有一些人工添加的诱导稳定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抚温远,只是效果微弱。温远双手摊开托着这个小小的吊坠,不明所以地看着贺久倪,揣摩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可能是贺久倪给自己的,但是又不完全确定。
因为贺久倪没有理由会给自己东西,除非是,有利可图。
温远已经无数次在心里斥责自己会错意带来的各种麻烦,此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可避免成垂败之势,阴天下雨骨骼剧痛,平时受点风寒就会难受,他只想过一阵子平静的生活,既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也害怕自己不得安宁,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直到,他再次看见席锦园,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贺久倪会给他东西,温远心里想,凭他们的本事,早早就查清楚了席锦园失踪的事情吧,或许。
意料之外,温远并没有那么难受,偷偷摸摸看了几下欢闹的人群,就趁着贺久倪跟他朋友们谈话的功夫躲到了角落,一块接着一块的吃小蛋糕,甜腻腻的口感遮住从心底上返上来的苦意。
等席锦园过来主动过来跟他攀谈,一如既往乐得前仰后合,绑架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对他本身造成什么影响,只是突兀的,席锦园非常正式的跟温远道谢。
“谢谢你去救我。”
“没,没事儿。”
“你怎么那么忙呀?关锐总也不让我回来,送我去国外跟爷爷奶奶呆了好长时间,大倪老说你有功课,不然我肯定早就找你啦。”席锦园觑着温远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生气才又放开了,“小远哥对我真好。”
温远张张嘴,嘴巴里苦得厉害,只好把小蛋糕放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席锦园又亲热得蹭上来,腻着温远说着不着边的话,他一向是这样的。
“你这是怎么了?”席锦园看着露出来的黑色隔离圈。
被看到了,温远想把衣服往上拉,又被席锦园抱着一只胳膊动弹不得,手忙乱的动作时碰到脖颈间略有些温热的坠子。
“是吊坠。”
“哇塞,好漂亮啊。”席锦园是一个beta,不然他仔细凑上去时准能问道细微的柏木青草味。
“你喜欢就送给你。”温远急于摆脱,他也笃定贺久倪给自己坠子必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席锦园这么喜欢,想来席锦园喜欢总归也会是他的,不如,借花献佛。
……
关锐横亘在两人之间,看着贺久倪,“久倪,非常抱歉,锦园太不懂事了,以后无论温远需要什么,只要关席两家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席锦园不明所以,不就是一个坠子嘛,为什么会这么严肃,大倪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
贺久倪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年之前,收拾锦园房间的时候。”
这坠子席锦园闻不到,但是关锐作为一个alpha,对吊坠里的信息素是非常敏感的。
“知道了。”贺久倪把吊坠小心收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我就不留你们了,一会儿温远该醒了。”
在走之前,贺久倪还是对关锐说了一句,“该让锦园学着长大了。”
温远做了两三个碎片式的梦,梦里是令人恐惧的尖叫的人脸和艳红流动的血水,他闷着头逃跑,跑着跑着就会被一只手拖回去,被剥开腺体,血淋淋的腺体在他眼前跳动,一切都是无声,他又站在世界外看着自己被剥开,扔进黑魆魆的海。
他看到很多人笑着的脸。
温远还是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一片寂静,窗外已经黑了,床头有一盏小灯亮着明黄的光,看着很暖和。
温远光脚踩在地上,光着脚走到落地窗边,眯眼努力看着寒夜中漆黑的天空。
他一点也不喜欢冬天。
贺久倪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温远跟一座雕像似的站在窗边,光着脚,额头抵着窗,双手自然垂落,清浅的呼吸在玻璃上形成一小片的白雾,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贺久倪的到来。
他站在黑暗的一边,逃出了床头灯覆盖的范围。
“温远。”
贺久倪试探着前进,从旁边抽了披风上前裹住温远,温远这才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不上那是什么表情,贺久倪很久之后还是会想到这个让他心悸的眼神。
“穿上鞋,我带你去外边看看?”
贺久倪退后一步看着温远,早没有下午跟关锐席锦园见面时的锋芒。
温远不愿意看见贺久倪,见他没有强迫性的动作才摇头,走到床边把棉拖穿上就站在了桌角一侧。
最终还是贺久倪妥协,领着温远到客厅,暖烘烘的热气开得很足,晚饭吃了一会儿温远就开始犯困,嘴里还嚼着米饭,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桌上各种进补果蔬汤饭零零散散一桌,管家话不多,但什么事都看在眼里,铁了心要给温远把身体补回来。
“温远……”
温远一个激灵,,“嗯,有。”
“这个,是你的。”
正是那个六芒星吊坠,温远一愣,“我的?”
“嗯,每个来影星的人,都会有,是吧杨叔。”
杨叔正是管家本人。
“是的,是的,小温先生,这是专属于你的。”
你在撒谎。
要不是温远现在还处于“失忆”的状态,他一定会揭穿他们。
温远心里百转千回,“谢谢。”
回房间温远随手就把坠子放在了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席锦园带来的影响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也就过了一周,温远就好几次偷偷听到贺久倪的电话,大概是亲密的人,贺久倪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时不时会有笑声传来。
客观来讲,贺久倪的声音低沉,笑起来声腔共鸣,好像就炸在你耳边似的,很有穿透力,很好听。
温远面无表情,想着大概应该是和席锦园打电话,总归和自己无关。
他大意的放松了警惕性。
直到某个他还赖在被窝里的早晨,被贺久倪敲开卧室门,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贺妈妈,沙发上还坐着贺老先生。
温远迷茫的抓抓头发,马上就被贺妈妈抓住了手,“是小远吧,乖孩子。”
温远:???
他还没死之前见过贺父贺母,那是一次拍卖会,一个严肃冷峻,一个美艳动人,那时候他还在感叹,可能岁月对于这样的人总是格外优待。只是当时贺父贺母并不认识他,贺久倪不会带他去老宅,他们也从来不会来贺久倪的家,也不一定,毕竟贺久倪不仅只有一处住房。
那现在,算什么?
温远傻乎乎盯着握住自己的手,温暖,纤柔。
“您,您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的开口。
贺久倪敏锐的发现,对于母亲碰触,温远并不排斥。
“乖孩子,辛苦了……”
贺母不太对劲,温远发现,尽管过去了五年,卸了浓妆的贺母依旧美丽,眼角细微的皱纹非常符合温远心里对于妈妈的概念,更让她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温柔,但是,贺母此刻情绪波动很大,眼里隐约还有泪花。
第一次见面,需要这么激动吗?温远很少有跟年纪长的女性接触的经验,很紧张。
“没,不辛苦,不辛苦呀。”
讲道理,他来贺久倪这除了吃就是睡,主动打扫卫生也被杨叔拦了下来,简直毫无用处。
“妈,别站在门口了,温远换个衣服,你跟爸先休息下,第一次见面,别吓着他了。”
最后半句是贺久倪贴近贺母耳朵说的,被贺母冷脸捶了肩膀。
第5章 没有“失忆”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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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远不明所以地看着站在自己房间里的贺久倪,清晨还处于迟钝状态的脑袋瓜想不透为什么贺母会把贺久倪推进自己的房间来。
那怎样换衣服?温远拽着衣角,走几步把窗帘拉开,他并不擅长跟长辈相处,更何况那是贺久倪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