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久倪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直到有一天熄了灯坐在黑漆漆的沙发上才等来温远,他握着他的手带去看那些不会伤人的甜品。
温远那天累极了,白天被老板扣了半天的工资。储藏室冰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他听着贺久倪的话,勉强捕捉到“这些甜点不吃就会坏”的意思,他一边道歉一边就在贺久倪面前吃起了蛋糕,结果干巴巴的堵在喉咙里。
贺久倪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难过、酸涩。他并不想要这个乖顺、安静的温远。
他再也没忘温远的生日,等失去腺体的温远回来,他给他准备了小聚会,可那天一直到半夜,温远也不见踪影,平时不会这么晚的。
贺久倪见自己阻挡不了温远工作的决心,干脆给老板额外给温远补贴。他自以为安身立命的工作全部在贺久倪的监视下。
打了电话过去就是客气得说声在忙,直到第二个、第三个生日温远都缺席,他悄悄跟着上去才发现,温远只是在等自己的生日过去,实在没地方去就会躲在灌丛后捱时间。但每每都会给自己买一个蛋糕,上面插满五颜六色的蜡烛,他会全部吃掉。
但不会许愿,吹灭蜡烛就吃,生怕晚了一秒就被人抢走。
温远不愿让人难堪,更何况平心而论,贺久倪已经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人了,他只是不喜欢他,仅此而已。
但他很害怕得罪贺久倪,也恐惧重蹈覆辙。
无论怎样,在温远刻意的关照下再也没有出现过“生日”这个词。
贺久倪问他时,他坦诚得过分。
“我没有生日的。”
第21章 没有“失忆”的第二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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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温远这么懂事的人呢?
每次在贺久倪放空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得想起那个一直微笑着的人,温远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昏昏沉沉抱了一个玩偶转身继续睡,明明温远腺体还好好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反倒是失去腺体的温远开始一次、两次、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温远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来着?
……
跟贺久倪疲惫到极点整夜昏睡不一样,温远辗转反侧到半夜才慢慢睡着,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下面挂了一个黑黑的眼袋。
刚溜出房间,踮着脚走过客厅想赶紧出门,经过沙发温远就听见物体翻转摩擦沙发的声音,呼吸声有些粗。
是贺久倪,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长手长脚地睡在沙发上,把自己埋进一堆的玩偶中,那是之前温远随手放在玻璃台和柜橱里的,温远慢慢停下脚步,想了半天掏出光屏拍一张照片。
就是不知道贺久倪什么时候喜欢起玩偶来了,有点点好笑。
温远看着悄悄在角落探头的啾啾,伸出右手食指在嘴边轻轻“嘘”一声。
今天课程很轻松,但奇怪的是,徐江海一整天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温远如果有需要的话记得找自己帮忙。
温远踩着昏黄的夕阳下课,回家路上还去看了一家兼职的店铺,无论是古地球还是影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找一份工作都很艰难,就算是长藤学院的学生,他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年龄是他不能解释的痛点。
他当然不能说为什么自己在读长藤学院的一年级年龄却已经二十四岁,他现在是“失忆”的状态才对。
找不到合适的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温远溜达到小湖边,这时候的小湖绿水荡漾,波光粼粼的闪着细碎金光,要是都能转化成钱就好了。
温远抿着蛋糕一口口吃着,这么些年过去,老板通过卖蛋糕已经换了一套房,就是这蛋糕愈发偷工减料,甜腻得吓人,怪不得现在过去看见的顾客越来越少。
他是被贺久倪叫回去的,当时温远还坐在椅子上看前面一家在草坪上抛球玩儿——当然爸爸妈妈抛来抛去,那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哈哈大笑着一遍遍给父母捡球,撅着屁股蹲下,之后又跟小狗一样跑回来,满脸的汗,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爸爸妈妈讨夸。
贺久倪的声音意外沙哑,旁边有啾啾滑动的摩擦声,他上来第一句就是祈求温远回来,顺便从路上带点感冒药,温远还没想出拒绝的借口,就听着那边低沉的声音想起,“本来今天可以去接你下课的,小温,对不起。”
温远怀着一种很奇怪情绪往家走,半路又莫名其妙买了感冒药,然后又鬼使神差经过菜市场时买了些清润的食物。
无论多少次听见贺久倪的道歉,温远总是觉得很新鲜,他很少被别人主动说“对不起”,而且贺久倪本身并不是个坏人,就算不喜欢自己也让自己有得住有得吃。
也是温远流浪的那段日子他才知道,很多被命运选中的古地球人一生都屈辱不堪,如果那个alpha不是良人,他很快得就会被抛弃,更有甚者被卖掉,他们把这些omega当成物件一般的东西,喜欢了就把玩一阵,不喜欢就草草处理。
贺久倪在这些人里,已经算顶好的了。
温远回藤居时大门竟然是敞开着的,还以为是糟了贼——当然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掉,没有谁会不要命来偷藤居的住户,更别说还有一个顶尖的alpha在这里。
可等温远一进门还是被吓了一跳,已经换上居家服的贺久倪抱着一只玩偶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双眼带着血丝直勾勾看着门口,更准确地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他。
啾啾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上来就欢欢喜喜把温远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还往里面看了看有没有给自己带点什么,有时候温远也会给啾啾带件帽子或者特制的衣服什么的,套在它冰冷的铁皮上,它很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衣服。
好吧,没有。
尽管啾啾服务的客户还在发烧,但它还是不开心了,也不理温远,扭着粗壮的身体去了厨房。
“你怎么,才回来?”
温远在玄关处换好鞋,解开手腕上衣服扣子,“什么?”
“你怎么才回来!”
现在六点多一点,延长的金光都触摸到了沙发,贺久倪一动不动,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呃,我去买感冒药了,还有些水果蔬菜,清淡一些的。”对身体好。
“我发烧了。”
温远倒了一杯水放到贺久倪面前的桌子上,总感觉这一刻比昨天接话还要困难,他眨巴眨巴眼,“我知道的。”
“我是今天在沙发上被啾啾推醒的。”
“啊,嗯。”
啾啾听到在厨房大声反驳:“我可不是故意推他的,是因为他体温已经高出了正常的阈值,啾啾检测到他已经感冒了嗷。”
“你闭嘴。”贺久倪转身对啾啾吼了一句,等回过来时双手环胸,“小温,你没有叫我。”
“???我,这,不太好……对不起。”
贺久倪听见他说话也没说别的,半天自己又躺下去朝沙发里面保持静止。
温远满头问号。
他从来没有看过贺久倪的这一面,更别说处理了,温远看他好像又睡着的样子,轻轻走到厨房,把啾啾推出去跟这个发烧以至于变得不那么正常的贺久倪相处。
可就算他的手是好着的,也已经做不了饭了。温远头痛地看着散在台面上的瓜果,用右手一个个捡起再放下。
没来得及转身就被牢牢圈在桌台旁边,温远都能感受到贺久倪呼出来的热气扫过脖颈,他缩了缩脖子,手里还拿着一个洋葱。
“胳膊还没好。”
贺久倪脑袋慢慢靠在温远的肩膀上,拿了他手里的东西就把手指交叉进去握着,“不要在这里,啾啾做。”
“嘤……”
啾啾用余光看件啾啾从厨房门口露出来的电子眼,张嘴无声求救,“帮帮我。”
贺久倪是真的生病了,温远在这一次无比确定。
可天意并没有准备放过他。
“根据监测,贺先生的易感期要来了,并不是简单的发烧。”
温远看着啾啾,一如既往沉默的脸难得出现裂缝,它已经殷勤地关起了窗户。
“贺先生的信息素浓度正在增高。”
温远甩着手想离开的动作突兀地激怒了贺久倪,被后者掐着腰放在台板上,瓜果“咚咚”滚落下去。
温远根本闻不到贺久倪的信息素,急出一层薄汗,不管不顾地喊着啾啾,让它叫医生或者贺母,或者席锦园——温远抵着凑上来的贺久倪,一一吩咐。
第22章 没有“失忆”的第二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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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久倪扛着温远摔到主卧的床上,小心避开他受了伤的胳膊,单膝压在床沿边笼住他,
“温远。”
“你……啾啾,快点。”
温远一瞬间被摔得头昏眼花,勉强扯住床单想坐起来,推贺久倪无果,左胳膊也开始发疼,他现在就是后悔,不应该回来的,总归贺久倪跟自己不一样,随便一个电话过去就有无数人上赶着,为什么要操这个心。
贺久倪单手掐住温远扭到一边的脸颊掰正,“看着我,远远。”
温远身体跟触电似的一颤,“我不是,贺先生,我是温远,你冷静点,我不是……我不是什么人,也不是园园,你认错了。”
他的手覆上贺久倪宽大的手掌想拿下来,贺久倪上半身却在这时候下压,嘴唇紧紧贴着温远脖颈,正常的情况下腺体就在不远处,可他早就失去了作为一个omega的标志,贺久倪嗅来嗅去怎么也找不到,逐渐变得不耐烦。
温远如临大敌,“贺久倪!”
贺久倪一只手臂已经穿过温远的腰身把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带着癫狂的意味。
可温远根本感受不到贺久倪的信息素,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贺久倪,有些被吓住了,手哆哆嗦嗦得抗拒,挣扎在贺久倪眼中不值一提,相反,他感受到来自自己omega的排斥,心里愈烦,本能让他释放出更浓郁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松柏青草味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缠在温远以及和温远所有相关的物件上面。
啾啾打了一个喷嚏,远远地离开卧室,看着在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有些茫然,它还不太会处理这些问题,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关门离开的,可温远看着很痛苦的样子,而且,啾啾努力辨别了下,空气中只有贺久倪的信息素,过多的信息素会对omega产生负面的影响。
“温远,我已经给贺妈妈打了电话了,她说一会儿就过来,你,你还好吧。”
温远汗津津地挣扎,衣衫凌乱,两鬓湿答答贴在耳边,“啾啾……快点,帮帮我。”他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多久,断断续续说着。
贺久倪非常不满,两三步过去把门甩上,啾啾就被彻底隔绝在了外面,回身却发现温远踉跄着站起来想走。
“温远!”
这是来自心底的声音,温远这个名字的所有者甚至在瞬间感受到一种类似心灵的震撼,他无法用单薄的语言形容出来,但是在很多年后,温远还是会想起多年前贺久倪的这声呼唤。
仿佛是慢镜头似的,温远看着贺久倪扑过来,他避无可避。
“放手。”
“温远,你又要到哪里去?嗯?”
……
“休想。”
温远实在没力气了,之前他身体尚可时还勉强能接他几招,现在他右手无力地瘫放在一侧,被贺久倪握了十指交叉,左胳膊刚刚挣扎没有注意,应该是又裂开了,温远大口喘着气,警惕地看着贺久倪,脑袋却已经有些空荡,很乱,很痛,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可是他不愿意。
在温远的印象中,贺久倪从来都不是这么没有自控力的人。
他又在嗅他的信息素,可一直找不到。
贺久倪很委屈地抱住温远,嘴唇紧紧贴着他的耳朵,“温远,你的腺体呢,为什么没有信息素?”
他一遍遍地问,似乎认定只要坚持不懈就一定能得到一个准确答案。
“我,不知道。”温远睁开眼,“你放开我。”
贺久倪并没有这么轻易收手的打算,他抚着温远的后背,“对不起。”
温远还是得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他不知道贺久倪说得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左手臂越来越痛,可被贺久倪压着,他动都动不了。
更可怕的是,他能感受到贺久倪身体上某些部位的变化。
温远脖子上的隔离圈也在刚才被贺久倪扯下来扔到了角落,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异常危险。
想来又可笑的很,很多年前,他竟然巴不得被贺久倪永久标记。
趁着温远走神,贺久倪顺着他宽松的衬衣下摆伸进去,抚摸上了光滑的肌肤。
“你干什么!”
“对不起。”
“放手,放手!”温远什么都顾不上了,左臂疼得厉害,但他还是紧紧抓住贺久倪作乱的手。
贺久倪捕捉到他的眼睛,凑上去亲亲他的眼皮,“对不起,温远。”
他的本能促使他找到命定伴侣的腺体,只要一口,刺穿薄薄的皮肤,向流动的血管里注入自己的信息素,这个omega就不会跑了,将永远属于自己。
而这个标记,本来在十年前就应该完成的。
整整迟到了十年。
贺久倪对着那一小块斑驳的皮肤张开了嘴,可刚用牙齿轻轻叼着,就被打了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