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乐不在医院,骆武端赶来医院把他带走了,说是伤情严重,在寻常的医院,怕医生报警。
万乐自己也能感觉到至少两处骨头骨折了,但他向来能忍痛,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骆文端,想等等再走,骆武端看了眼他,给他吓得不敢提了。
万乐感觉自己可能就是怕他们姓“骆”的。
骆文端抱了会儿张得意,张得意就困了,想睡觉,哄了会儿孩子,手机忽然响了,张得意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见他手机响了,瞬间警惕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可能张得意也不是特别傻,她也能知道今天晚上家里出大事了,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
骆文端看了眼来电显示:“骆明。”
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按下接通放在耳朵边,没说话。
骆明也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干什么了?”
“什么意思?”骆文端也反问了一句。
骆明说:“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他们回家之后,骆领领一定会告诉他们今晚的事,虽然他一定说的不是实话,但是骆明理智尚在,不会完全相信骆领领,但此时打过电话来,还是一副教训的口吻。
骆文端忽然升起了一些和他玩一玩的心情,他用一种从未用过的口吻,说道:“跟你有关系吗?”
骆明:“你说什么?”
“反了你了吧,”骆明那边传来了李梅梅的声音,似乎在插嘴让他说什么话,骆明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给我滚回来!”
骆文端:“我不回去了。”
骆文端手微微的发冷,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心脏跑,他心跳很快,但却感觉有一种快意的轻松,他有预感自己终于要挣脱这么多年来无法挣脱的家庭,过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了,那一刻陌生的命运让他有些恐惧,但却无比的轻松,他重新郑重地说了一遍:“我不回去了。”
骆明也冷静道:“你什么意思?”
骆文端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家庭中获得过温暖,所以他也习惯不再向家长解释自己的委屈,但此时此刻,他忽然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对骆明说:“骆领领把张得意推下楼梯了,我现在在医院。”
“现在张得意还在昏迷,”骆文端恶意地说道,“如果她醒不了,我会告你们一家三口。李梅梅,你也再听吧?你儿子今天能把张得意推下楼梯,明天推的没准就是你。”
李梅梅果然在听,马上问道:“你们在哪个医院?”
骆文端把电话给挂了。
张得意把脸藏在被子下看着他,静悄悄地没说话。
骆文端没给她解释自己为什么说谎,明明她醒了,还是跟他们说没醒,只是摸了摸他的脸,想了想,俯身亲了她额头一口,说道:“睡吧,我不走。”
骆文端好久都没有亲过她了,张得意却顾不上高兴,问道:“你不回家了吗?”
“我也不想回,”张得意小心地问道,“可以吗?”
张得意:“可以带上我吗?”
骆文端笑了,说道:“带你,以后跟我吃苦吧。”
张得意根本不在乎后半句话,听见了“带你”之后就光顾着高兴得头昏脑涨,乐不可支,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不回去了吗?”
骆文端说:“傻小孩。”
却感觉眼眶有些酸。
骆文端挂了电话之后,又担心骆明等人挨家医院打听,找了护士交代不要告诉别人住院的信息,回来的时候张得意已经蹬了被子睡着了。
骆文端关门出来,又去看欧阳雪风几人,躺在急诊的床上疼得面如菜色。
欧阳雪风一脸煞白,浑身疼得睡不着觉,朱小炜还好点,疼得在网上找小说看,用基情来冲淡伤情,宁武雀则是没什么大事,骆文端挑了挑,坐在宁武雀床边,问道:“你们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宁武雀从手机里抬起头来,说道,“张得意睡了?”
骆文端点了点头,宁武雀说道:“你别想太多,这要是我弟弟干这种事,我揍不死他。”
骆文端知道他是怕自己对差点杀人这件事产生心理阴影,点了点头,说道:“那……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什么下一步计划?”宁武雀莫名其妙地道,“都解决了啊?”
朱小炜背着身躺在床上,说:“下一步计划是回家。”
“哦,”骆文端,“不上学了?”
宁武雀说:“是挺可惜的,我和咱们班的都混熟了,但是没办法啊,念书哪里都能念,我们师门不再这里啊。”
骆文端沉默片刻,没说什么。
朱小炜忽然翻过身来,看着骆文端,笑得有些猥琐,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怅然若失,仿佛是心里缺了一角?”
骆文端:“?”
朱小炜:“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离别,带走了你的初恋,最爱的人和最爱你的人……”
骆文端站起来,说:“好好治病。”
宁武雀见怪不怪,跟他摆了摆手,说道:“晚安。”
骆文端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给万乐打电话,时间有些晚了,想想就还是觉得算了。
这一晚上,万乐也没有打来电话。
万乐这边正经受着非人的摧残。
骆武端开着高德地图的导航把他带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小胡同,在胡同的最边上,路口处有个挂着黄色牌匾的店铺,透过手机的手电筒光,万乐看见上头写着:“盲人按摩”。
骆武端敲了敲卷帘门,许久都没有动静,骆武端冲着二楼的窗户喊道:“人呢?”
片刻后,二楼的窗户终于亮了,随后就传来了趿拉拖鞋的声音,从二楼一直下到一楼,一个男人一腔的没睡醒,问道:“谁啊。”
骆武端说:“看病。”
卷帘门被打开,男人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穿着汗衫,露出一身精肉,困顿地挠了挠咯吱窝,伸出手来问道:“道士证看看。”
骆武端和万乐交了道士证,男人看了看,然后核对了下俩人的照片,顿时说道:“辛苦了,进来吧。”
“我叫单秀,”男人说道,“道友高姓大名?”
万乐和骆武端做了自我介绍,男人说道:“做什么伤了这么重?”
骆武端简单地说道:“征凶。”
单秀吃惊道:“解决了?”
“我之前还想,就是今年了,”单秀说,“但是还没收到消息上头已经派人解决了。”
骆武端说:“我们不是上头派来的。”
单秀佩服地说:“自己行动?了不起。”
“还行吧,”骆武端说,“帮我师弟看看,骨折了。”
单秀检查了下万乐身上的伤口,说道:“小问题。”
他让万乐趴在按摩床上,转身从墙面上一排精油瓶里找出一瓶淡绿的玻璃瓶,又从抽屉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木质沙锤,上头刻着一圈奇怪的经文,正好绕沙锤一圈,沙锤的顶点处镶嵌了一颗看不出颜色的宝石,宝石的颜色似乎是会流动的,总在变幻。万乐感觉出这应该是个很厉害的法器。
单秀说道:“不会疼,放心。”
万乐问:“这是什么?方便问一下吗?”
“我家的传家宝,”单秀想了想,说道,“告诉你也无妨,知道噎鸣吗?”
“知道,”万乐吓了一跳,指着沙锤上的那颗宝石,说道,“这不会就是?”
单秀说道:“这是噎鸣留在人间的一只眼睛。”
万乐:“……”
万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破败的胡同里的盲人按摩店里,见到神仙的眼睛。
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是人世间掌管时间的神仙,早已经不再人世间徘徊了。
与这法器相比,今晚见到的朱小炜和欧阳雪风的法器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万乐说:“你就把它放在……”
单秀居然把这样见一面都算三生有幸的珍稀宝物这么随意地放在抽屉里!
单秀笑道:“再宝贵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单秀一边给他检查伤口,一边说道:“这是我家祖先传下来的,我祖先曾经与一个妖有缘,这是妖送给他的礼物,一直传到现在。你伤好重,你都不疼吗?”
万乐说:“疼,忍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不会完结呢,下一章第一卷 结束。
明天下一章呢。
第042章 暂时天明
万乐身上快痛死了,但因为不想让骆文端担心所以不敢表现出来,一直忍耐着。单秀看到他身上的伤,说道:“你这痛感简直不像人。”
骆武端在店里四处乱逛,看看这里,碰碰那里,单秀并不在意,解开了万乐的前襟,一只手握着沙锤,放在万乐的胸口上,万乐的肋骨很痛,他感觉似乎是骨裂或者骨折,单秀另一只手在他胸口撒了些绿色的精油,那精油不知道是什么,散发着微妙的植物腐烂的味道。
单秀将精油涂抹开,然后在他的胸口上方轻轻地摇动了沙锤,万乐忽然胸前一阵剧痛袭来,他痛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不说不会疼吗?”
单秀说:“怕你害怕啊。”
骆武端走过来,低下头看了眼,说道:“是复原了吗?”
“嗯,”单秀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单秀一边用手摸索万乐的身体,寻找他受伤的部位,一边说道:“但其实不是复原,而是加快了身体的生长进程。复原是回到过去的健康状态,但是只改变时间却不改变事件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万乐还是会受伤,所以我只是加快了万乐伤口的愈合速度。”
骆武端:“明白了。”
单秀道:“你受伤了吗?可以把衣服解开躺下,我屋里已经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
骆武端被他指出四处乱看,也不尴尬,坐在旁边的按摩床上,看着单秀的手法,说道:“我没听说过你。”
单秀低头说道:“我不出名。”
“为什么?”骆武端说,“有噎鸣之眼的家族,为什么会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
万乐这才意识到,骆武端在怀疑单秀。
知道这个时候万乐才反应过来,他不由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大条。
单秀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要看我的道士证吗?”
骆武端:“看看也行。”
单秀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说道:“在楼上,等一下。”
单秀把噎鸣之眼直接放在床边,然后只身上楼了,万乐和骆武端对视一眼,骆武端给了他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
征凶的狡诈让骆武端心生警惕,俩人看向噎鸣之眼,谁也没动。
单秀走下楼,递给了骆武端个本子,问道:“可以了没?”
骆武端翻开看了看,说道:“不好意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单秀也不生气,说道:“无所谓。”
“你没听说过单家,”单秀悠悠地说道,“因为当年混战,单家做了错事,被大家所排挤,慢慢地才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万乐说:“什么意思?”
骆武端却明白了,说道:“你们亲近妖怪。”
单秀:“我一开始就说过,噎鸣之眼是妖怪送给我祖上的礼物。”
万乐:“……”
聪明人说话总是几句话就点透,万乐也算是勉强跟上了他们的节奏。当年的大战中,单秀的祖先作为人类,却帮助了妖怪,所以才会被排挤,时至今日,尽管单秀的手中握有噎鸣之眼,却也没有被道教主流所接受。
单秀很平淡地说道:“这下明白了?”
他打了个哈气,拍了拍万乐,说道:“好了,剩下的皮肉伤自己养一养吧。下一个。”
骆武端说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管你屁事,”单秀说道,“别蹬鼻子上脸哈。”
骆武端反而笑了起来,说道:“随便问问罢了。”
单秀不耐烦地说:“衣服脱了。”
骆武端一边脱衣服,一边躺在床上,仰视着他,说道:“前辈,你这么厉害,肯定是有师父啊,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教的你。”
单秀看着他,说道:“小孩,年纪轻轻这么有城府,你师父是谁?”
骆武端说:“长瓴山,刘灵。”
单秀皱眉道:“那是哪儿?没听说过。”
骆武端愣了下,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若有所思,然后问道:“你呢?你敢把噎鸣之眼放在楼下,就证明你的力量在我俩之上,你师承何门?”
“单家的能力,”单秀却说道,“你回去查查就知道了。”
单秀将骆武端治好,打了个哈气,挥手说道:“我真是有病,大半夜的发善心,快滚。”
万乐感觉单秀其实是个很亲切的人,有些喜欢他,但是他感觉出骆武端对单秀似乎一直有些防备之心,到后来也没有消除。
骆武端带着万乐走出来,万乐浑身舒爽,感觉重获新生,骆武端笑着说道:“乐乐,可以回家了,开心不?”
万乐说:“你告诉师父了吗?”
“太晚了,”骆武端摇了摇头,“明天告诉他。”
万乐:“开心。但是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骆武端问。
万乐:“……”
万乐说:“这么急?”
他还以为还可以再待几天,没想到骆武端明天就想回家,骆武端说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万乐停下脚步,骆武端转头看他,疑惑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