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武端单手握住车把,比划着说:“小的时候我因为怕鬼总是吓得尿床,我屋里有一个老头鬼,他知道我能看得到他之后,半夜总是挠我脚心。我那时候希望全天下没有这样可恶的东西,等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杀光他们。我现在做的就是我小时候梦想做的事情,斩妖除魔,杀恶鬼于剑下。”
万乐笑了起来,很为他感到自豪。
“别想这些了,”骆武端伸出胳膊去呼噜他的头发,说,“乐乐,我现在很高兴,有你们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晚上九点,所有人在学校门口集合。
骆文端单肩背著书包,背着教学楼的灯光走出来,光影下看不清脸庞,万乐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骆文端走路很有特色,他走起路来很像体育生,不知道是不是体育生因为太高了,走起路总是微微地驼背,步子慢悠悠地,跨得却很大,一只手永远插在裤兜里,另一种松松地扶着在肩上快要垮掉的书包带,总是习惯性地低头看眼前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体育生可能在想女朋友,骆文端应该是在想一些别人答不上来的问题。
万乐手做大喇叭,喊道:“嘿,大傻子。”
骆文端抬起眼来,从裤兜里掏出了手,冲他挥了挥,看了骆武端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俩人算是打过了招呼。谁也没多说些什么,就此分别,各做各的事情去。
万乐看见程霞在校门口和自己的朋友告别,然后喊道:“骆文端!”
骆文端停下来了,回过头等她。
程霞拽著书包带跑向他,一边跑一边说道:“数学老师的作业——”
剩下来的就听不到了。
宁武雀终于出来了,他说:“都到了?”
“就等你了。”
宁武雀说:“那还等什么?走吧。”
朱小炜说:“就这么走?”
朱小炜看了他一眼,其实意思是他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此行虽然大家没说,但是都心里都知道,可能是很凶险的。其实无论是对付谁,只要是任务,就会有危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也曾经有成熟的道士,接下平平无奇的任务,却阴沟里翻船。他们工作随时都会有危险,宁武雀这次却没给自己准备时间。
“不然吃顿断头饭吗?”宁武雀问。
朱小炜说:“你不会说话把嘴闭上。”
宁武雀把书包甩到了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大点干,早点散,回家还得写作业。”
南方的晚风吹起来,永远带着水汽,把人也吹得湿哒哒的,大家忙碌了一天,糊了一身汗,被风一吹,皮肤发粘,仿佛裹上了一条沼泽。一路上树影重重,这里的树一年四季都绿茸茸的,这条路一年四季都一个模样。骆文端在北京住的时候,北京的春天是很潦草的,偶尔还会有黄沙天,很干燥,大家不是很能分得清冬天和春天的界限,都很冷。骆文端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半,还是觉得很不习惯,最不习惯的是这里的潮湿。
骆文端走回家只需要十几分钟,他一推开门,张得意从楼梯上探出个小脑袋,说道:“叔叔。”
骆文端心情好了不少,说道:“等我呢?”
“今天都干了什么?”骆文端像往常一样问道。
张得意说:“姨爷爷和姨奶奶出去吃饭了。”
“哦,”骆文端走上楼梯,说道,“你自己在家?”
张得意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小声说道:“骆领领。”
骆文端愣了下,说道:“她没带领领?”
张得意摇了摇头,说道:“刚走的,说让我看一会儿。”
估计是晚上的应酬比较重要,没办法带着孩子去,所以把孩子放在了家里,想着骆文端马上放学了,没什么需要惦记的。
骆文端登时有些烦,但是又不好在张得意面前表露出什么,他只好推开门,骆领领在张得意的床上玩小火车,摆了一床的火车轨道,这轨道平时他都摆在地上玩,全是灰尘,弄了张得意一床。
骆文端没有办法,问道:“领领,来哥哥房间玩。”
骆领领坐在床上,权当没有听见。
骆文端走到他面前,拿起一块玩具,说道:“这东西很脏,不能放在床上,你平时也不会把它放在你床上吧?”
骆领领抢过来,重新摆了回去,说道:“哎呀,少了一块。”
骆文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对张得意说道:“你先陪他玩会吧,我去洗个澡。”
张得意:“汪汪。”
骆文端拍了拍她的头,转过身去的时候皱着眉头,拽了拽衣领,一脸不耐烦。
另一边。
万乐和众人一起到了学校临街处一处矮楼楼下,这栋楼只有三层,看上去已经非常老旧了。王子谦仅仅是走进这栋楼,就忽然间表情一变,抬头望向了其中一扇窗户。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从二楼的一扇窗前一闪而过。
几人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欧阳雪风从袖口甩出自己的黑伞,骆武端当即喝道:“留两个人在楼下防止他溜走,宁武雀、欧阳雪风,你俩留下。万乐、王子谦、朱小炜跟我上去。”
几人愣了下,万乐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默认了这种安排。
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力量一直在抗衡,一直没出现一个处于核心地位的人出现,骆武端刚出现,就根本没有跟他们客气就开始指挥起他们,但是他身上确实散发出了有勇有谋的气息,一时之间没人提出异议。
楼梯是露天的,设置在楼外,骆武端一步迈三个台阶,几步登上了二楼,几乎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万乐紧随其后,王子谦也是速度极快,在黑夜里仿佛是一颗子弹,朱小炜差点追不上他们,暗暗心惊。
张得意出事的那次,朱小炜就见识过万乐的体能,他抱着人从桥上一跃而下,毫不费力,此时竟没想到,骆武端的体能显然比万乐还强。
而且骆武端选了上楼的这几个人——朱小炜心里有数,是能力更强一些的人。朱小炜自己也知道,她比欧阳雪风和宁武雀都强一些。王子谦是妖怪自然不需要多说,那也就是说,万乐的真实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作者有话要说:
呀嘿
第038章 风云将起(二)
居民楼里飘荡着炖排骨的香气,楼下的几家面馆还尚未关门,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得到有人闲谈的声音。
骆武端和万乐在黑暗里飞速地对视一眼,骆武端业务比他们熟练多了,手中甩出一道雷符,轻车熟路地甩到门锁上,黑夜里一道电光甩起,引到了门把手上,顿时一阵焦黑,骆武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轻轻地开了。
万乐匆忙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骆武端冲他挥了挥手,无声无息地顺着门缝溜进了屋里,顺手在墙上摸到了灯的开关,按亮之后,偏蓝色的低瓦数日光灯照亮了狭窄的小屋。
屋不足六十平米,屋里的所有东西一览无余,沙发上、地上堆着垃圾、脏衣服、没洗过的锅碗瓢盆,恶臭扑面袭来。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把打火机扔在了茶几上,和玻璃碰撞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脆响。
男人:“以为我会跑?”
万乐看了他一眼,总觉得眼熟,忽然间他想起了从哪里见过这个人的脸,道:“是你?!”
骆武端道:“你认识?”
“你还记得我?”男人说。
万乐说:“学校超市的收银员。”
万乐记得自己和武韫一起去超市给大家买饮料的时候,还曾经和他聊过天,他当时没有感觉出任何异样。他后来带着王子谦彻底地盘查过学校,但是唯独没有去超市看过。怪不得当时找不到人。
万乐有些懊恼,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粗心上。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挂的鼻烟壶在微微地颤抖着,他伸手抓住,攥在手心里。轻轻地吹了口气。
骆武端走了过去,坐在了男人对面,他伸手从桌上拿起男人的烟盒,抽了一支,然后捡起打火机,点着了烟,夹在手边,说道:“你就是征凶?”
“嗯。”男人说,“把你们下面的朋友叫上来坐会儿吧,我不跑。”
骆武端:“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说:“我跑得掉吗?”
骆武端还是细细地打量着他,他似乎很难相信,百年出没一次的征凶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他仔细地看着男人的脸,研究他皮肤上的每一道纹理,一时并未说话。
“我是你们要找的人,”男人用夹着烟头的手指了指王子谦,说道,“你们这位朋友可以跟我作证。”
“他并不是我们的朋友,”万乐警惕地说,“你少说废话。”
男人在茶几上点了点烟灰,然后说道:“他们不拿你当朋友,你还要帮他们?真是条傻狗。”
王子谦站在角落里,说道:“我有自己要做的事,用不着你管。”
几人各怀心事,但王子谦的态度无疑证明了,这个男人就是征凶。
“我也有要做的事,大家都有要做的事情,”男人点头说道:“百年轮回如此,我入了这轮回,就跑不了,你也是。”
万乐听出他话中有话,看了王子谦一眼,王子谦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王娜娜一家,”骆武端说道,“都是你害死的吗?”
男人吸了口烟:“她是我前女友。”
万乐:“……”
男人微微皱着眉头,仰躺在沙发上,似乎有些苦恼,他说:“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故意要这样做,而是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我差点就信了,”骆武端说,“你要是没在王娜娜的小区租房子监视他们家的话,我可能就信了。”
男人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了王娜娜父母的那两条人命,他恍然大悟说:“那个是故意的。”
“无可奈何,”男人说,“因为他爸是道士,我很怕你们这些道士,怕他找上我的麻烦。我这叫先下手为强。”
“我越是喜欢谁,谁就会越倒霉,”那人说,“真的是很苦恼。”
他说话文绉绉的,完全不似在学校里的模样,身上始终不见命悬一线的紧张,腔调仿佛是个老学究一般,令人感觉十分古怪。
万乐隐约感到有些不安,他压制住心里的疑虑,说道:“还有吗?你还害死过多少人?”
“没有了,”男人说,“我不是很喜欢闹出人命。”
万乐显然不是很信,男人却说道:“如非必要,我不会恶意地伤害你们。很多事情都不是我有意为之。”
“现在是讲道理的时代,”男人说道,“我也是讲道理的人。”
骆武端:“讲道理,你是需要被消灭的魔。这个可以理解吗?”
“有道理,”男人瞬间鼓了鼓掌,说道:“我充分理解你们。”
男人提议:“我还有一个道理,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骆武端伸出手,示意:“请。”
男人说:“棋高一着,胜者为王。”
骆武端:“?”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
“我很早就料到了在这一天,”男人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了,烟在他手指间静静地燃烧,烟灰静悄悄地落下,他说,“所以在学校里等着你们。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男人指了指骆武端,说道:“你回来了是一个意外,如果你不回来,他们应该现在已经被我困死在了观心里。不过问题不大,这影响不了什么,结局还是一样的。”
万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这个房间,这个男人是使用阵法的好手,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未多加防备,但此时他打量四周,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玄机。
男人看穿了万乐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才警惕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另一边,别墅区。
骆文端洗完了澡,穿着一身睡衣,头发滴着水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九点三十五分,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骆领领尖锐的哭声,他吓了一跳,急忙跑出去,正看见张得意手里拿着一截火车轨道,给他拼起来。
张得意看见骆文端脸色当即一变,赶紧解释道:“我想帮他好好拼一下,断开了。”
骆领领一只手抢过玩具,另一只手顺势把手里的火车砸了过去,张得意一转头,小火车正好砸在了她眼眶上,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愣了下,哭了起来。
骆文端扔了毛巾,一把拽过张得意,摸了摸她的眼皮,问道:“能看见吗?”
张得意不说话,呜呜地哭,摸自己的眼眶,骆文端轻声说:“放开,让我看看。”
骆领领不解气地站在床上,尖叫着说:“让你再抢我玩具!”
骆文端没理会他,皱着眉头,有些不烦躁,张得意还用手捂着自己的头,不肯放开,一劲儿地哭,骆文端一把把她手撤开,冷着脸,浑身散发着不耐烦地气息。
张得意愣了下,哭都不会了,傻了一样看着骆文端,显然被他给吓到了。
张得意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骆文端跟她发过几次火,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脸色。她眼泪刷刷地往下掉,人却不出声了。
骆文端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感觉非常的烦躁,他只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他看了眼张得意的眼眶,被小火车的尖锐的棱角砸破了皮,骆文端顿时心里更烦了,他看了眼骆领领,骆领领被他的眼神吓得梗住了片刻,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