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穿过来,出门几次都是徐姐开车带着他,搭乘地铁出行还是元九渊从温故留下的书上看来的。
酒店楼下停车一辆闪亮跑车,韩昭刚参加完一场商业宴会,坐在车里养神休息,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正门出来,直奔地铁站的方向。
韩昭不太确定,推开车门,“温故。”
果不其然身影偏过头,往他的方向睨了一眼,带点审视的不善意味。
韩昭走过来,抱着手臂笑吟吟地看他,“啊?你怎么坐地铁了?”
元九渊神色自若,不耐烦问道:“你有何事?”
韩昭靠近他,暮色夕阳下“温故”的脸泛着淡淡橘黄,乌浓的睫毛软软的,温和乖巧,不过眼神沾着三分狠劲,但在这张脸上,威势大减,看上去不过是奶凶奶凶的感觉。
韩昭不由多看了几眼,才道:“你还敢问我?我看不出你心眼还挺多,上次在秦导面前说那番话,远山传媒直接把我换了,你心里很得意吧?”
“是么?”元九渊轻轻一笑,“喜事一件,我该谢谢秦光。”
韩昭不气反笑,蓦然凑近他,低声暧昧咬字:“听说你和商则掰了?”
元九渊嗅出不寻常的意味,斜睨着韩昭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很不爽,温故身边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你别老这么看着我。”韩昭目光描绘他的眉眼,“小温故,比起你冷着脸,哥哥更喜欢你掉眼泪的样子。”
元九渊只关心一个问题,单刀直入问:“你喜欢我?”
韩昭顿住,冷嘲热讽地一笑,“喜欢?我觉得你这幅怂包样挺有意思的,就喜欢惹得你掉眼泪。”
一般狗血渣贱小说都是这样写的,那个一直刁难嘲讽主角的男配,心里竟然暗自喜欢主角,好似个小学生扯喜欢女孩的小辫子一样,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当然元九渊不知道,他只觉得不悦,不喜欢韩昭谈起温故的言辞,淡道:“很巧,我也喜欢看你掉眼泪。”
“哦?你要怎么看我掉眼泪?”
韩昭笑了,伸手去捏他清瘦纤细的下颚,元九渊谨记男德条例第三条,不能与他人发生肢体接触,顺势抓住韩昭的手,这一次不再像对穆长苏那样手下留几分薄面。
韩昭只觉手臂被往前猛地一带,元九渊用他那双修长纤弱的手指扣住他的肩膀,稳稳地把他整个人拎起来,像抓着一块垃圾似乎往上一抛!
砰——
石砖地上一声巨响,周围听得车辆纷纷滴滴鸣叫,韩昭四仰八叉平躺在地上,呆滞地望着天边的紫霞,短暂地麻木后,剧烈的疼痛逐渐升腾。
现在好像一辆车碾过身体,碾碎了他的五脏六腑,骨头经脉,他分不清什么地方更痛。
周围走过的路人看呆了眼,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元九渊揉揉手腕筋骨,居高临下地望着韩昭,从韩昭的角度看过去,他清晰的轮廓融入到夕阳里,眼神出奇地冷淡,还带着点嫌恶。
“便是这样。”
他沉声静气地道。
韩昭脸颊温热,也顾不上疼出的眼泪,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连抬手的简单动作都不能做到。
“都别拍了,别拍了。”司机见状况不对,立即跑过来,说着去扶韩昭起来,手指刚碰到韩昭的脖子,就听到一声高亢凄厉的惨叫——
“啊!”韩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剧痛和可能瘫痪的恐惧面前,公众形象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竭尽全力地喊:“快帮我叫救护车!”
某种意义上,韩昭很幸运,得到了和公安部特大通缉犯阎善一样的待遇。
元九渊压低帽檐,走出拥挤的人群,深藏功与名。
心中冷道,这便是不守男德的下场。
地铁如约将他送回到温故家中,门锁损坏,房门一直半开,元九渊不怕盗贼潜入,盗贼来得越多越好,省的他花费力气抓捕通缉犯。
修真的人不用洗澡,洗髓之后便能永保周身干净,但现在世界如果几天不洗澡,身上会发出不雅的味道。
元九渊很自觉的每一日为温故的身体做清洁,两人皆是男子,并没有什么需要避讳。
温热水淅淅沥沥如雨落下,浴室的侧面墙上贴着一面镜子,投射出纤柔匀称的身体线条。
元九渊知道温故长得好看,却从未思考过到底什么地方最好看。
垂到脖颈的黑发发梢软软卷曲,湿透了水黏在白皙的脖颈,掩住耳朵尖尖,元九渊拨开耳朵上的头发,露出整张干净又细腻的面孔。
明明身量不矮,却给人一种秀秀气气的精致感,似是整个人都不盈一握,元九渊手掌撑住镜子,详细端倪片刻,最终确认问题出在温故的脸上。
温故的眼尾弧度以一个巧妙的弧度下垂,看上去很无辜又可怜,任谁对着他这张脸,心都要软上三分。
元九渊的指尖轻轻抚过镜面,指尖水渍落在温故的眼眶下,像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出神地盯着那一滴“泪水”,水珠顺着光滑的镜面缓缓滑下,滚落到一个暧昧的位置。
元九渊随之低下头,然后……
他沉默了。
自从开始修行之后,有静心咒的加持,他心无杂念,很多年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元九渊缓缓眯起眼,擦干净玻璃上的水雾,心中低声自问:“元九渊,你真的只想和他做朋友么?”
……
圣墟之城。
鬼罗汉、银汉与徐复三人共同上阵,碧莲不愧贵为十九重城中的圣君,与三人打得平分秋色。
温故看得心里着急,这种级别的反派不都是到后期才出来送经验么?
一上来就打高难度的小boss,这种剧情一点爽点都没有,设置出这种虐主角的剧情,难怪他从没有听过元九渊的小说。
突然,一直交战的佛音和道声戛然而止。
天地之间寂静无声,仿佛是被摁下终止键,正在打斗的四人皆是一怔,不约而同的停止攻势,看向广场上的神庙。
漫天的金光渐渐熄灭,与他对战的紫光同时式微,似乎两人终于达成了和解。
紧接着天摇地动,圣墟中的房屋赫然同时坍塌,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狂躁的海啸袭来,白玉金碧的广场从正中间裂开一条深邃漆黑的缝隙,里面似有一只无形大手,将周围一切房屋全部揉进肚子里。
温故漆黑的瞳孔放大,黑夜里一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在广场上,卷起山崩地裂的气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快走!”
温故反应过来,圣墟启动自毁程序了,他立即架起雪鹤遥,朝着三人飞过去。
碧莲圣君又不是傻,见到这个状况,留下一句经典反派狠话,“元九渊,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化成一簇黑雾溜之大吉。
白鹤巨大的羽翼扇过三个人,将他们扇到自己背上,动物的感觉比人更敏锐,它也知道再不跑就得死在这儿,一个漂亮的翻越,如流星一般青云直上。
万物有灵,山涧密林之中万兽狂奔,月色的照映下如同汹涌洪水流动。
温故心有余悸地摸着怀里的葫芦,心中难免自责,如果不是他偷拿葫芦,这些动物或许不会无家可归。
“好吃!好吃!”
一声惊喜地咆哮从下空传来,温故伸出半张,巨大的白熊如同一座雪山在树上跳跃,它身姿灵活,抓着树干上蹿下跳,脖子上用一根绳子穿满蜂巢。
温故笑起来,朝它挥挥手,“好吃!你在这啊。”
白熊似是听懂他的话,爪子一把拽下脖子上一个圆圆的蜂巢,用力往空中一抛。
温故伸出手稳稳地接住,里面的蜜蜂已经离家出走,晶莹的蜂蜜顺着孔洞淌出来。
白熊爬上树冠的最高处,朝着他大喊道:“好吃!好吃!”
温故用力点点头,“好吃,再见。”
白熊圆润的面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里不断呐喊着好吃好吃,身影敏捷地消失在了幽深的山林之间。
徐复诧异地望着这一幕,“你怎么知道它在说什么?”
温故嗅嗅甜滋滋的蜂蜜,抿着嘴唇很开心地笑,“我能听懂啊,师兄听不懂么?”
谁会和熊妖有共同语言?除了你之外,徐复无奈地瞥他一眼,看向塌陷的圣墟,“不知常师兄他们身在何处?”
温故也很担心,他拿起葫芦,轻轻擦了三下,走到奄奄一息地鬼罗汉和银汉身旁,紫色光华照到两人身上,结块的石头簌簌脱落。
徐复别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鬼罗汉重重咳嗽一声,抚着胸口,“谢谢主人施救。”
“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温故从怀中取出两个灵果,给鬼罗汉和银汉一人一个,“吃了这个会舒服点。”
两个人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灵果。
温故拿出一个,递给徐复,“师兄,这个给你。”
徐复伸手接过,紧紧捏住冰凉的灵果,“谢谢师弟。”
听到这个称谓,温故嘴唇上翘,羞怯抿着嘴唇发笑,“师兄,你好好养伤,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鬼罗汉二人并未休息太久,他们明白自己身份敏感,若是被玄月宗的弟子看到,主人必会深陷麻烦,匆匆道别之后一同离去了。
……
与此同时。
萧疯子醉意全无,怔怔地望着地上几个身受重伤的弟子,滕紫芝面色苍白倚在李仁的肩上,李仁气息微弱,全身泛出黑色。
而常雨客昏迷不醒,明月涧和永虚二人亦是半死不活,昨日,他嗅出魔族的气息,立即进入圣墟之中,跟随气息找到这几个和魔族缠斗的弟子,出手救下几人。
一问之下才得知几人进入圣墟之后分头行动,连圣城的影子都没找见,就被魔族的人伏击,年轻弟子并未见过魔族,不知魔修的诡异厉害之处,本着扶正祛魔的念头匆匆应战,结果被一网打尽。
若不是萧疯子来得及时,已经全部送了性命,他扶住发疼的额头,再三确认,“没有人看到徐复么?”
“徐师兄恐怕凶多吉少,师叔莫在等待了,我们先回宗门奉告师尊,请他出山来救师兄。”李仁一秒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
萧疯子狠狠地“呸”一下,“什么凶多吉少?你再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耳朵,我的徒弟天下无双,岂会折在这里?”
滕紫芝气若游丝地道:“你只知自己的徒弟安慰,可曾想过元九渊的安危?”
“……若是他死了,我给重夷道赔上三年丹药便是了。”萧疯子不屑一顾地说,在他心中,元九渊的命不及自己徒弟一根头发重要。
滕紫芝欲言又止,瞥到身侧为救自己重伤的李仁,沉默不语。
萧疯子摇摇空荡荡的酒葫芦,站起身再次远眺向圣墟,模模糊糊的夜色中,一抹白色的流星飞驰而来。
“雪鹤遥!”萧疯子喃喃地道一句,两道人影立在白鹤上,他紧绷的神经松懈,果然吉人自有天相,自己的徒弟活着回来了。
待他看清两个亲昵无间的姿态,又笑不出来了,徐复虚弱半倚在温故身上,温故扶着他的手臂,两个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似乎正在说什么话,徐复嘴角衔着促狭笑容。
徐复见到萧真人,笑容不敛,跃下白鹤,郑重其事拱手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萧疯子欲扶住他,见他手中空无一物,又冷冷抽回手,“乾坤葫芦呢?”
徐复脸色发白,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弟子无……”
“能”字还未说出嘴,被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打断——
“葫芦在这里。”
温故掏出葫芦,轻轻晃了晃,朝徐复递一个笑意眼神,“我在帮师兄保管呢。”
徐复全身一震,一股汹涌的热流填满胸口,怔怔地望着他。
“你怎么能把葫芦交给他?”萧真人迫不及待地想取过乾坤葫芦,好好地端详一番这个宝物。
温故拍拍白鹤的脖子,雪鹤遥收拢翅膀悄无声息落在地上,他顺着流畅尾翼滑下来,“师兄为了取下乾坤葫芦,受了很重的伤,他心里一直念着师叔,您对他别这么冷淡。”
萧真人笑起来,看一眼徐复神色松弛的模样,朝温故走过去,“我就知道,我的好徒弟不会给我丢脸。”
徐复闭上眼,仰头深吸一口气,就在萧真人的手碰到葫芦的一瞬间,他开口道:“师父,葫芦是元九渊所得,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温故微微瞪大眼睛,拼命给他眨眼睛,像是在问:你不怕让你师父失望么?
萧真人面色难看,抬起手,“你莫要胡说八道,以他的能力,能取得乾坤葫芦?”
“徐复,你不会是被他蛊惑了吧?”
徐复垂下脸,笑声平和温柔却有力,“师弟的能力不可小窥,师父,请你日后莫在说他蛊惑人心了。”
便是被蛊惑了又何妨?
他心甘情愿。
……
鬼罗汉来到山涧,停住脚步,仰头看着天上月色如钩。
服下灵果之后,两人身上的伤逐渐痊愈,银汉擦擦脸上血痕,“主人果然料事如神,猜到那白熊妖藏有灵果,不惜以身犯下,假计骗得,此等心机,我们只能望其项背。”
鬼罗汉摇摇头,回头看向他,“银汉,你果然道行太浅,只看到了表象。”
“大人何出此言?”银汉疑惑不解。
鬼罗汉神秘兮兮地一笑,“你可知主人为何千钧一发关头,才拿出那葫芦,救下徐复与我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