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声鼎沸,似乎对他这个“新娘”指指点点。他被人搀扶着带到了商鸣谦的面前,随后商鸣谦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心,耳边是婚礼主持的话,“平平仄仄缔良缘,恋爱情丝自早牵,海石山盟皆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
随后江浮清眼前一亮,原来是盖头被掀起了,他只是毫无顾忌的东张西望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周遭的宾客,直到商鸣谦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在商鸣谦的脸上。商鸣谦今日穿着一身红色喜服,本是玉树临风,俊朗不凡。可是江浮清却心中一跳,忽然后退了一步,让他想起月前郊外之事。
那时候的商鸣谦也是穿着一身绛色束袖长衫,神色却要桀骜不驯得多,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一时间,江浮清竟然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心中有几分畏惧。
见他后退一步,商鸣谦心中一片踟蹰,以为江浮清是紧张,便上前一步,再一次拉过江浮清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别害怕。”
江浮清止住了纷乱的心神,点了点头。
等到看到了江浮清的脸,满座皆惊。
翩若惊鸿,清绝婉娈,香肤柔泽,素质参红。锦衣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一时哑然。
就连那主持也呆愣了片刻,才忽然想起了接话,说:“一拜天地有灵,天喜红鸾一片情。”
江浮清不明所以,商鸣谦小声说:“拜天地……”
江浮清便也学着商鸣谦的样子拜了拜,心里头想着,这茫茫宇宙,几十亿年转瞬即逝,生老病死,亘古难变。成住坏空,循环往复。冥冥众生,苦苦煎熬,何须长拜。
“二拜……”主持话音未落,突然发现高堂之上,空无一人,只好强行止住了话头,直接来了一句,“夫妻对拜,灏灏此生应无白。”
两个人向对一拜,却碰了一下头,江浮清没站稳,后退一步,埋怨地看了商鸣谦一眼。商鸣谦一笑,说:“不是夫妻不碰头。”
谁要和你碰头了。
江浮清揉了揉脑袋,商鸣谦走过去,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随后放开,抬手立誓,传音万里,“我商鸣谦此生,定不负江浮清。”
江浮清才不信这种鬼话,只是沉默不语,甚至还抠起了自己的指甲缝,只是淡淡问:“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那主持见他如此,连忙堆着笑过来劝,“他都这么说了,你要不也表示一下?”
江浮清蹙眉,说:“我没什么想说的。散了吧。”
“唉,成亲当日,怎么可以说散场的话呀……”那主持拉了拉他的袖子,劝道。
江浮清并不放在心上,从卯初就开始梳妆打理了,磨磨蹭蹭到了正午,早已饿到不行,却偏偏繁文缛节一套一套,让人烦躁无比。
他说得虽小声,但在场的人大都是修士,听了个清楚明白。当即便有些人说起了闲话:
“商家主这般赌咒发誓,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看他们好不长。”
“仗着有几分姿色,嚣张跋扈。”
……
江浮清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
商鸣谦看出他不耐烦,对主持挥了挥手,说:“没关系。”
主持只好讪讪作罢。
江浮清眼见终于结束,提着过长的衣衫下摆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厌烦的将头上繁重的头饰摘下来放在桌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商鸣谦无奈一笑,交代了几句,便随同江浮清一起回了房间。
商鸣谦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江浮清点头,又问:“那你呢?”
商鸣谦说,“外头有些客人要招待,不用管我。”
江浮清本也是随口一问,自是没有管他的打算。
没过多时,就有人送吃食进来,江浮清发觉今日格外丰盛,都是些他从前说过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一些他从前没见过的精致点心,一时喜上眉梢。
商鸣谦就没那么轻松了,一桌一桌的敬酒,一桌一桌的逢迎客套。本来这些事江浮清也应该来参与一下,但看他那个样子,是累得不行了,便让他歇着去了。况且商鸣谦心知自己多年修真之体尚且觉得烦闷,江浮清应付不过来,到属实平常。
就这般和几个世家弟子攀谈了一整日,领着他们在宅子里闲逛闲聊,又商讨了几件门内事务,很快就到了晚上。与这些公子哥们愈发熟稔了,就又被灌了几杯烈酒,烈酒入喉,喉咙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烧。
商鸣谦眸中红光一闪而过,随后趴在桌子上迷糊睡去。
“喂,鸣谦?你这就睡了?”
“商家家主酒量不太行……”
“废话,这可是神仙醉,五百年出一坛。”
他俩在商鸣谦肩膀上拍了拍,想把他叫醒,接着奏乐接着舞。可是商鸣谦似乎完全谁死过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个人索然无味起来。
第十九章 疯批人格又出现了
正在此时,商鸣谦忽而转醒了过来。那两人发觉他眸中似乎有点点红光闪烁,非常淡,不易察觉。此时也没有太在意,其中一人拉过商鸣谦的肩膀,还要往他嘴里灌酒,商鸣谦却一反常态,戏谑一笑,将他往边上一推。那人霎时被推开,在地上摔了一声闷响。
“鸣谦?你怎么了?”那人奇怪道。
商鸣谦冷笑一声,轻嗤道:“别烦我。”
说罢拂袖转身离去,带起一阵凉风,冷意无边。
江浮清眼见窗外月牙挂起,觉得有些困倦,关了房门准备睡觉,却见商鸣谦忽然从门外快步走了过来,欺身上前,一把拉过江浮清的手臂,挥手关上了卧室门,冷冷道:“你居然和他成亲了?”
江浮清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莫名其妙,“你有毛病是不是?”
商鸣谦一把将他压到门板上,一手将他的两只手腕儿合在一起抓住,随后举过头顶,一手按在江浮清的肩膀上,拇指按着他脖颈的动脉,阴沉地说:“就那么喜欢被压吗?这几天我不在,他是不是把你弄得爽快?”
江浮清看他眼中红光涌动,如血液一般波澜壮阔,翻腾流转,他模糊地觉得,似乎是当初那个歹毒狠辣的商鸣谦又回来了。他言辞古怪,似乎割裂成了两个人,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灼灼的目光,仿佛烈焰一般,被他死死盯住的地方都寸寸滚烫起来。
“你脑子有问题?”江浮清迟疑地问了一句。
“你还敢骂?”商鸣谦拇指轻轻一按,眯起眼眸,唇角勾了勾。江浮清只觉气道堵塞,险些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一片的眩晕,急促的呼吸起来,身体威威发起抖来。商鸣谦端详着他,似乎畅快极了,狠狠丢了手。
江浮清有些缺氧,扶着门板缓缓滑下,瘫坐在地上,眼眸中浸润出些许水意。商鸣谦蹲下,轻轻撩起他的一缕发丝把玩,冰凉的指尖顺着他的眉梢眼角缓缓划过脸颊,戏谑道:“你今天这身衣裳,倒是好看。”
说罢便掐住他的下巴,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直到咬出一层淡淡的血气。血腥气味在口中弥散开来。江浮清奋力将他推开些许,丝丝恐惧在灵魂深处晕染开来,层层加深,“你放开。”
商鸣谦不依不饶,也不管江浮清狠狠掐在他手臂上的指甲,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鼻尖轻嗅着江浮清发间的香气,细细密密,染着自己的血香气。
江浮清噤若寒蝉,不敢动一下,只是惊愣地看着他。商鸣谦伸指挑开他的衣带,却突然被江浮清抓住手,颤抖着声音说:“你不能这样……”
商鸣谦只是戏谑看他一眼,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说:“我偏要。”
江浮清耳朵有些发痒,背脊窜上了些许酥麻之意,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过——”
“通通都不算数。”商鸣谦冷道。
江浮清一时哑然,心都凉了半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狠狠推开商鸣谦,踉跄着拼命往屋子外面跑去。却很快被商鸣谦追了上来,商鸣谦阴测测的站在他的面前,说:“还敢跑?”
“你这个疯子!疯子!”江浮清浑身发抖,浑身起了一层薄汗,恍如一只无处可逃的小鹿。
商鸣谦抿起唇角,扬起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江浮清被打得一歪,栽倒在地上,侧头吐出一口血沫,眼泪夺眶而出,眼眶微红,心中又恨又怒,却没有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商鸣谦。
商鸣谦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阴鸷的一笑,将他原本松散的衣裳挑得更开一些,说:“怎么?现在到装起清高来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你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花瓶再好看,也不过是想砸就砸,想碎就碎。
江浮清只觉得恶心。
一寸一寸,每一寸被他碰到的皮肤都是那样的恶心,就好似有毛毛虫爬过一般,又凉又痒。
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而他面前的男人,却似乎颇为喜爱这种快意。
天光昏暗,残烛摇曳,只在冷硬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疏影。
次日,江浮清从床上爬起来,一动便觉得各处都在疼,攥起拳头,想要给那个还在熟睡的男人一拳。不过想了想去,好像又打不过,激怒了他,怕是得不偿失。只好忍气吞声,捡起边上的衣物,下床穿好。
经过铜镜时,隐约看到自己脸上的五指印记和脖子上难以言说的红色痕迹,蹙起了眉头,静静在铜镜前矗立了一刻钟,一动不动。
他差点以为可以一直和商鸣谦和平的生活下去。
然而却不是那样的。
短暂的温情都是假象。
还说什么“我商鸣谦此生不负你”。虚伪至极,不过才半日的功夫,就什么都变了。想来那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只是在宾客面前撑个排场罢了。不过也好,他从未相信过,一刻也没有。
他太没用了。
在蔚蓝星时是个没用的Omega,在这里又是个没用的鼎炉。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多想无意,只好去开了门,多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一分钟,他就多一分的厌烦。他打开门,却见一丫鬟端着热水站在门口,似乎早已经立在哪里了。
那丫头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眼便发现了他脸上的印记,微微惊讶的张大了嘴,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把热水放在桌子上就连忙跑了出去,生怕被迁怒。
江浮清拧起帕子,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又擦向了脖颈处,一遍又一遍,似乎想把那些可悲的痕迹全都擦去。昨夜一幕幕都在脑海中不停闪现,想起那触摸……
江浮清只觉得恶心至极,不觉一阵干呕,一把扶住桌角,弯下腰,蹙起眉头。
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放下帕子,转身出了门去。
一刻钟,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虽不知能去哪里,却知道肯定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第二十章 白初霁
商鸣谦头疼欲裂,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躺在江浮清房间的床上。他只记得自己在婚宴上喝醉了,后来怎么回到房间的,却完全记不得了。难道又犯病了?他想到此处,连忙掀起被子从床上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什么也没穿,床单上还有几处血痕,细一思索,不觉得眉头紧蹙。
难道他又犯下大错?
想罢连忙起来,四处去找江浮清的影子。只是在宅院中转悠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只一个丫头告诉他,江浮清似乎失魂落魄,似乎往北门出去了。商鸣谦听罢,也不敢歇,连忙往北门而去。
江浮清从来不在意闲杂人等的看法。因此毫不在意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和脖颈上的殷红,任由别人商家上下对他指指点点。
“这不是我们夫人嘛?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还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没成想还是麻雀呀。”
“这种人得势一时罢了,能常青?”
……
江浮清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儿,耳边只有商府弟子下人们聒噪的声音。随后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说,“他呀,不过是白初霁的替身罢了。”
“你是说那位?”
“对呀,他们眉目都相似得很。可是那位身体可不大好。咱们家主爱惜极了,哪里肯下手。”
“那位可是和家主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白初霁?
江浮清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这个人。这不就是商鸣谦的那个相好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怕是商鸣谦心尖尖上的人。原来自己一直会错了意,商鸣谦不过是看他和白初霁有几分相似,才将他留在身边的。
白初霁打不得,碰不得。
他不一样,他经打又经摔,坏了就坏了,死了就死了。
江浮清自嘲一笑。
如若之前还觉得商鸣谦对自己有半分真心,现在却觉得即使半分虚情假意都不存在。商鸣谦不过是个虚伪之人罢了。表面功夫做得到位,背地里却是那般德性。
出了北门一路往前,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小道,江浮清不知不觉走到了密林深处。他却浑不在意,心中一片冷然。猛兽鬼魅又如何?倒不如让它们吃了吧。他蹙起眉头,又是落寞一笑。
根本也无人在意他。
身似浮萍,魂似柳絮,漂泊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