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梦,却不是梦魇,而是那种......
周淮晏说不出话,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猝然的苏醒让他有些怔懵,他下意识想要回忆,可脑子里的东西却如同被一把挥开的烟雾般骤然溃散,
然而隐约间,却又能模糊地回忆起什么。
“......”
周淮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掌下的心跳又快又重,简直砸得胸口都有些疼。喉结滚了滚,少年开口的嗓音里带着很明显的哑意。
“......水。”
红豆匆匆跑开,
“是。”
他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只感觉头晕得厉害,脑子里更是一片狼藉。
——很熟悉的宿醉后遗症。
“啧,昨晚果然喝太多了啊......”
周淮晏接过红豆端来的暖茶,一口饮尽,干涸滚烫的喉咙总算舒缓了许多。他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像是被剪辑得乱七八糟的胶片,
“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奴婢已经备好膳了。”
红豆又给倒了一杯来,周淮晏接过,无所谓点点头。顿了顿,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阿翡呢?”
“回殿下的话,和以前一样,跟魏师傅练武去了。”
自从阿翡开始习武后,每日天还没亮便走了,晚膳时候才回来,日日都如此勤奋刻苦。
明明是和往常并无区别,可周淮晏却愣了愣,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练武去了?】
他有些怔懵,一时竟辨不清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到底是昨晚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还是梦。毕竟,如果他们两个昨晚真的发生了那么荒谬的事情,阿翡怎么可能那么早还去练武。
思及至此,周淮晏忍不住捂住脸,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滚烫而急促的呼吸。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红豆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却没问,
“殿下可要起了?”
“嗯......”
周淮晏刚掀开被子,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又按下。动作间甚至有几分慌乱的意味。
红豆诧异,
“殿下,怎么了?”
“......没事。”
周淮晏强装镇定,
“你先出去,还有外面那些人,也全部都退到殿外去,本殿下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本殿下......】
红豆注意到了他无意识变换的自称,
【主子又紧张了,可有什么紧张的?】
大宫女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周淮晏全身僵硬,仔细听辨,确认所有人都退出去了之后,他才缓缓掀开被子,低头——
【竟然是......】
周淮晏闭上了眼,感受到了一丝无端的羞恼。看来确实是梦没错了,他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在床上僵了片刻,少年立刻起身去换了寝衣,至于......换下来的那条裤子。当然是放炭盆里烧了,毁尸灭迹。
如此之后,周淮晏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打开窗,又等了许久,直到气味散干净,才唤宫人进来伺候洗漱穿衣。
如同往常一样,他还是保持着一觉睡到中午,然后一起吃早午饭的糟糕作息。
不过今天的菜式看着......到有些奇怪。
周淮晏皱起眉,用筷子点了点面前的浓汤,
“这是什么?”
大宫女赶紧兴奋介绍道,
“这是今日特地给殿下炖的鹿茸和牛骨髓,我问过李太医了,这两样炖在一起,最是补肾壮......”
“咳咳咳......!!!”
听见最后三个字,周淮晏当即发出一阵惊天的咳嗽。这可把红豆急坏了,赶紧给主子顺气儿,好半天才缓过来,
少年猛地推开她,语气无意识透着羞恼,
“怎么,怎么让本殿下吃这种东西?!!”
“殿下莫恼,”
红豆赶紧哄着主子,不过说到这个,大宫女的语气变得有些忿忿,
“都是那阿翡的错,昨夜竟是痴缠在殿下身边那般久,到天亮才走,简直是侍宠生娇极了,越来越无法无天。”
周淮晏呆住,可他的大宫女还在絮絮叨叨。
守在殿外宫人个个都低着头难枫,眼观鼻鼻观心,可耳朵倒是竖的老高,
大宫女一边说,一边给周淮晏盛汤,
“奴婢今早已经训过阿翡了,他那般身份能得主人宠幸,便是天大的福气,但还是得顾忌着殿下的身子......”
“闭嘴。”
“......”
大宫女瞬间噤声。
周淮晏简直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这些所有的话背后都透露着一个信息——
他脑子里的那些画面,不是梦。
【......不是梦,是真的。】
“......”
脑子里快速过了一边昨晚发生的事情,周淮晏感觉脑子开始烧了。
他记得自己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然后做了梦。原来阿翡竟然是睡都没睡,直接去演武场了。
“......”
某种意义上,舅舅或许说得对,练武,的确能强身健体。
他明明记得当时阿翡还哭着求他。然而原来竟然还有体力去练武???
周淮晏突然有些郁闷。
实际上,一夜的荒唐足够证明九皇子殿下那方面不虚,可对比不仅不睡还要去练武的阿翡,他就被比下去了。
而且对比得很惨烈。
周淮晏扶额。
怪不得今日红豆一副“我家小殿下昨晚亏空了身子,得赶紧补补”的模样。
......不!
不对!
周淮晏猛然转过弯来。
可就算他昨晚没有和阿翡那什么,平日里也依旧睡到这个点儿啊,他这个纨绔皇子又不需要日日练武。
阿翡勤奋到自虐,非要去演武场,这只能证明小猫勤奋刻苦得不行,并不能证明他不行啊?!!
想通这一点,周淮晏下意识就要立刻跟红豆解释——
你主子那方面一点儿都不虚!
一点儿都不需要补!!!
然而话还没开口,少年又愣住。
——他堂堂九皇子,跟个大宫女解释个什么劲儿。
于是,周淮晏筷子一放,冷哼道,
“本殿下不需要,撤了!”
红豆立刻依言照做。
总算吃完一顿糟心饭,周淮晏下午懒懒躺在软榻上,又开始刻小东西。他这次没有刻木头,而是拿了一块白玉。
禁匕和卫国公的破天戟同宗同源,销铁如泥,哪怕是坚硬的玉石也很好刻画。
昨晚确认了皇后与白马寺有联系,周淮晏感觉自己隐隐要把迷雾中的网理清了。皇后......或许是为了她那死去的小太子。而白马寺当年被先帝封为国寺,或许,也不简单。从此往事入手,或许能查清她跟白马寺的关系。
周淮晏一道又一道地在白玉上刻画着什么,脑海里杂乱的线索似乎也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红豆侍候在旁边,侍弄着今日花房送来的山茶花,开得很艳,很是漂亮。
寝殿里顿时溢散开淡淡的馨香。
“红豆,白马寺那些人都盯着吗?”
“是,自半月前进宫开始,便一直盯着。但昨晚除夕夜之际,一个都不曾少,阿翡看见那个,或许并没有随半月前白马寺进宫的僧人一起。”
周淮晏轻笑一声,
“和皇后娘娘有旧的僧人,倒是有意思了。”
刻着刻着,少年忽然回忆起午膳时候宫人们略显奇怪的目光。他眉头一紧,忽然有了些忐忑的猜测,
“咳,红豆,昨晚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大宫女在他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发现些蛛丝马迹很正常。
不过他的寝殿内室,可不许一般的宫人进入,周淮晏觉得,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然而,红豆一脸理所当然,
“——都知道啊。”
周淮晏:“.......”
“?”
“???”
他猛地坐起身,头一次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
“怎么知道的?”
周淮晏隐隐约约记得,当时他还怕阿翡叫得太大声,还捂了小猫的嘴来着。后来搞得人一直呜呜哭个不停才放了手。
这栖梧宫的墙,这么不隔音的吗???
“回殿下的话,今早天刚亮,阿翡因为差点误了和魏师傅越好的时辰,匆匆跑出来的时候有些衣衫不整,而且......而且还穿了殿下的里衣。”
大周皇子的里衣一般领口都会有特别的绣文,很容易分辨。
红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早上天暗,我训阿翡的时候没看清,直到中午这件事传遍皇宫的时候,才听说。”
——传遍皇宫?!
周淮晏:“......”
【这还真是......干得漂亮。】
少年重新倒回软榻,用书盖住脸。今天起,他周淮晏这纨绔好|色九皇子迷恋异奴的名声,算是彻彻底底是坐实了。
——做实了。
“......啧。”
周淮晏倒是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或者说,还有些奇妙。
原来这假戏.....倒是竟真做了。
也罢,做了就做了。
——感觉还不错。
周淮晏心情很好,他把书丢到一边,继续刻着手里的白玉,虽然在上面勾画了些许纹路,可实际上,他还没想好刻什么,只是习惯在想事情的时候雕刻些东西。
这时,大宫女问他,
“殿下,这山茶花今年可开得真好,要不要放一株在殿下寝殿内里,也添些鲜艳的颜色?”
“不必。”
周淮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不喜欢在书房放花植,因为会招虫子,而且这皇宫培育的东西,都娇贵得很,还需要日日打理,他不喜欢别人在他的书房中进进出出。
哪怕是身为大宫女的红豆,也只是有正事才会进来。
然而拒绝完,周淮晏还是去瞥了那山茶花一眼。正如红豆所言,那花的确养得好。只是还未完全盛开。
刚浇过水,其中一只最好看的微微开了一线缝,羞怯地露出些层叠的花瓣来,绯红得尤为艳丽,还漾动着晶莹的水珠。有点像......
脑海里闪过意思画面,少年终于恍然,原来小猫当初说的自己身上的毛发天生就浅,竟然是浅到近乎于没有。
他忽然招招手,
“端过来,让本殿下看看。”
“是。”
红豆诧异,却也依言照做。
周淮晏伸手摸了摸那束含羞待开的山茶花苞,只觉得着手感比之还是差了许多。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喉结微动。他强装镇定地移开视线,收回手,摸到白玉,不住地把玩着,好半天,才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道,
“咳......本殿下忽然又觉得书房好像是单调了些,那便摆一盆在里面吧。”
刚准备把花搬出去的红豆:“......?”
——殿下做决定又开始反复起来了。
她记得,上次这么反复还是看到那个什么《春宵秘戏图》的时候。
当时,殿下说是看着阿翡心绪乱,可现在......不应该已经都尽兴了吗?
大宫女很迷惑,
——怎么还乱?
但不管怎么说,主子就是主子,她只能照做,小心翼翼把这盆山茶花搬到了进去。
周淮晏想了想,忽然唤门外的小太监豆沙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豆沙恭恭敬敬行了礼,
周淮晏招招手,让小太监走近了些,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去给我找些书来,嗯......就是那种,记录了一些,与常人不同的人的书。”
【与常人不同?】
小太监挠头,
【现在殿下的兴趣口味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殿下是想看些怪人取乐?侏儒,还是三头六臂的,亦或是六指?”
“......不是。”
周淮晏扶额,
——他看起来就那么变态吗???
少年俯身到小太监的耳侧,轻轻耳语几句。
“哦~原来殿下喜欢这种!”
豆沙拍拍胸口,
“那奴才立刻就去,约莫今晚上就给殿下取回来。”
【——今晚上?】
周淮晏微微诧异,
“这么快?”
——倒显得他好像很急似的。
“咳,”
他摆摆手,
“本殿下也就是一时兴起,不是特别想看,不过若是你能寻来,这就赏你了。”
周淮晏原本随手就要把手里的白玉赏给他,但不知为何顿了顿,最后却是从身边的小匣子里摸出几片金叶子给了。
几片金叶子可比那一块用来雕着玩儿的白玉贵多了。
小太监接了赏,顿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缝儿了,
要说哪个宫里最是奢华富贵,或许还有个争论,但若要说哪个宫里的主子赏赐,出手最大方,那必然是九皇子了。
豆沙欢喜不已,赶紧磕头谢恩。
“谢殿下!奴才立刻就去,晚膳前定能回来!”
——时间顿时提前了一大截。
说完,他便一溜烟飞奔了出去。
周淮晏摇摇头,果然钱才是促使人行动的最大动力。
他摩挲着手里的圆润细腻的白玉,又看了看外面那几盆山茶花,
脑海中似是有什么画面闪过,少年忽然勾唇轻笑,过分精致的眉宇间忽然生出几分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