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管殷岭西是什么反应,他转身,缓步朝着青竹山的方向走,一步一步,没有殷岭西想象的杀意。
殷岭西站起来,对着顾眠凉的身影道:“师叔祖,您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顾眠凉没回答他,身形一闪,直接从苍梧峰消失,回到了青竹山。
他抬手降下青竹山的禁制之后,脸色骤然白了下来,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胸膛不住的起伏,灵气在经脉里乱窜。
“……”
撕开天雷结界,封印阿拂的记忆,屠戮魔族……无一不是极其损耗的事,若不是他修为稳固,身体怕是早就陷入沉眠了。
良久,青衣白发的俊美男子才将唇边的血擦净,露出一抹无奈却惨淡的笑,“……为什么问你那个问题。”
“因为阿拂喜欢你啊……”
他封印拂知记忆的时候,就发现了拂知对殷岭西的情意,宁愿折身受辱,也要保护的人。
一开始他是想杀了殷岭西,连带着关于殷岭西的记忆一同封印的,但……没能下得了手。
他舍不得。
那是他一手看大的阿拂,他放在心尖的阿拂。
他见不得拂知受委屈,见不得他一个人在师徒禁忌的束缚里痛苦,就来试探一下殷岭西的想法。得了确切的答复之后,他又唯恐殷岭西见过拂知受辱,日后对他不好,所以才引着殷岭西发了誓。
顾眠凉永远的将自己摆在了守护的位置,所有谋划和筹算,都是为了拂知一个人。
“还有一件事……”他喃喃道,指尖稍动,一抹灵蝶轻盈的飞出了青竹山,到了庄呈的手里。
做完之后,青竹山才彻底的沉寂下来。
——
另一边,殷岭西被庄呈叫到苍梧大殿,耳提面命了好一阵,才终于被准许去见拂知。
拂知站在寝宫的窗边,肩上忽的一沉,有人给他搭上了一件大氅,他微微一愣,回头道:“岭西?”
身后的少年朝他笑了笑,温声道:“师尊,您好些了吗?”
少年眉眼舒展,好看的眼睛弯弯,宛如一捧清澈的水。
拂知心口一烫,奇异的感觉像温热的火,慢慢的传遍了全身,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今日笑的格外好看,那双温润的眼睛似乎含着说不尽的深情。
欢情蛊释放浓郁的情意,他心跳在加速,名曰爱的种子,迅速繁衍出根须,霸道的占据了他心里每一个角落。
拂知近乎慌乱的收回视线,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唯恐自己的心跳声被徒弟发现。
殷岭西将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笑了笑:“师尊,您怎么了?”
拂知攥住大氅的指骨泛白,喉间干涩,“无事。”
“师尊无事,弟子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师尊,”殷岭西握住自己师尊的手,眼神澄澈,语气认真,他说——
“师尊,我喜欢你。”
第19章
这一句话恍如惊雷入耳,剑尊愣怔许久都没有反应,他望进自己徒儿深黑的眼里,似乎要分辨这句话的真假。
少年微微一笑,简单而直白的将自己炽热的情思摆在自己师尊眼前,像一团温热的火,去融化至寒的冰。
“师尊,我之前说过我有心悦之人,”少年又凑近了几分,压低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柔情,“那个人,就是你。”
他眼神藏不住紧张期待,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隐晦的引导。
“师尊,你也喜欢我的,对么?”
心里忽的漾开无边悸动,少年亮晶晶的眼神让剑尊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他恍然间觉得哪里不对,但理智刚一提起,瞬间就被身体里涌上来的欢悦和爱意冲的一点不剩。
剑尊茫然想,他爱的人也心悦于他。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即便是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若有骂名,他来担下便是。
拂知没说话,却握住了殷岭西的手。
窗外的飞雪更大了,拂知唇边弯起一抹笑,恍然似冰雪初融,酿出无边春色。
【阿软:收回度,百分之七十二。】
……
天衍宗苍梧峰拂知剑尊,与其座下唯一弟子殷岭西将不日举行合籍大典。
此消息甫一传出,就震惊了大半个修真界。
不知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拂知剑尊率先动心引诱的自己天资绝伦的弟子的,很快,剑尊就被人钉在了勾引自己徒弟的耻辱柱上。
一时间,腥风血雨,天衍宗却没有丝毫动静。
倒也不是没有动静,只是全部都被庄呈强行压了下去。那日顾眠凉传给他的灵蝶里就隐晦的提起了这件事。
庄呈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在拂知牵着顾眠凉的手说要举办合籍大典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摔了个杯子。
“哎……”
庄呈头疼道:“这都什么事儿啊,真是孽缘。”
海生平冷笑一声:“无根红线确实是孽缘,也不见你多拦一拦。”
“小师叔都暗示同意了,我又能怎么办?”庄呈无奈道,“快去将主峰的场地收拾好,这次合籍大典虽说只有我天衍宗内部的人参与,但也要好好举办。”
海生平摇头走了,“执法堂长老那里你去说,我可管不了。”
——
拂知身体还需要疗养,殷岭西就搬到了苍梧峰大殿来住,冷清的大殿多了不少人气。
大殿之外处处是飞雪,殷岭西一个人在外面种树,种的不是别的,而是桃树。
冰天雪地里种桃树听着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但因为拂知偶然提起了一句想看桃花,殷岭西还真的不知从那找了这么多不畏寒的桃树苗子,给灌了灵气,种在了大殿周围。
他拍拍手,种下最后一棵,朝大殿外的游廊上一笑,朗声道:“师尊,都种好啦!”
拂知站在游廊栏杆旁,披着大氅,手里被殷岭西塞了块暖玉,柔和的雪花自苍穹悠悠落下,眉心的银纹衬的他恍如谪仙入凡尘。
他示意殷岭西进来,伸手拂去他衣襟上的雪,“你筑基修为,抵御寒风尚且差一些,不必种的这么着急。”
殷岭西笑弯了眼,握着拂知的手,语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师尊,这凌雪桃花的长成还要一个月的时间呢,种的晚了,就赶不上我们的合籍大典了。”
“您不是说,想在大婚之晚看到花开吗?”
拂知眉间浮现一抹无奈,刚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小徒弟吻住了唇,所有的话都被堵的干干净净。
“…别……”
拂知现在的身体到底是比从前敏感很多,殷岭西熟知他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没过多久,清冷淡漠的谪仙眼中就沾染了情欲,难以言喻的酥麻顺着尾骨向上攀升,拂知轻喘着,回过神时,他已经被自己的徒弟抱到了游廊的栏杆上。
手里的暖玉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剑尊仰头迎着殷岭西的吻。
殷岭西右手探进了拂知的大氅,力道不轻不重的按在了后腰,剑尊呼吸顿乱,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向后靠了靠,低哑着声音道:“……岭西。”
剑尊握紧了殷岭西的袖子,显得有些紧张。
他二人自表明心意之后,这种情况已经很多次了,但因为殷岭西一直坚持着要等到大婚之夜,最多也就到现在这一步。
“师尊……”
殷岭西闭了闭眼,埋首在拂知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将体内的火气压下去,“今晚月圆,师尊好好休息。”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心存怜惜,只是不想用现在这个少年模样和他这师尊欢好。
殷岭西垂眸,心底嗤笑一声,暗想还真是有趣,这人被他上过那么多次,身体明明都已经记住他了,可一朝记忆被封印,这种冷清生涩的样子,倒还别有一番风趣。
拂知低声应了一句,余光瞥见了那些刚刚被种下去的桃树,不知怎么着,竟有些出神。
殷岭西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枕在他肩膀处,语气慵懒:“师尊,在想什么?”
他心里难得平静,也许他自己也没发现,他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自然极了,宛如相互磨合了很多年。
拂知眼神闪过一丝迷茫,半晌摇了摇头,“突然有点想喝酒。”
“哦?”殷岭西挑眉,有些宠溺道:“师尊想喝什么酒,我去找来。”
拂知伸手接了片落下来的飞雪,“桃花酒,”他侧头看了看殷岭西,重复道,“想喝你酿的桃花酒。”
他的眼神悠远柔和,像是一坛藏了许多怅然的清酒,甘甜过后是酸涩的苦,殷岭西微微出神,生出些熟悉的陌生感,心头隐隐传来些空落落的钝痛。
他皱眉,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忽略过去,却无意识的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好,等桃花开了,我就给你酿酒。”
……
合籍大典越来越近。
殷岭西接过清远送来的合籍大典礼服,刚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细细检查,他魔血忽的变得滚烫。
“唔!”
他身上骤然炸开刺骨的痛,脸色一白,手里的礼服托盘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却顾不得这些,蜷缩在地上,疼的说不出半个字。
自血脉深处,数十根猩红的血线钻了出来,刺破他的肌肤,又像活物一般唰的钻了回去,贪婪的吸取他体内纯净的魔气和生机,一丝一缕,如蛆附骨。
殷岭西青筋凸起,冷汗一层层往外冒,他将传音灵玉打开,“鱼鹰……”
鱼鹰看见自家少皇这幅模样,惊道:“殿下!”
殷岭西嗓音虚弱:“血线出现了,祖魔已经开始抽取供给,让族中其余的人做好准备。”
这种血线最初会出现在魔族魔气最纯正的人身上,然后慢慢的在魔族蔓延。第一个承受血线的人,往往最疼痛难忍。
鱼鹰沉声道:“殿下,族中长老们正打算魔皇大人的魔血,压制上古法阵,如果可以,还请您务必尽快赶回来。”
自从殷岭西完全掌权之后,其他于不顾的父皇就被他抽了筋骨,留着那一身精纯的魔血,就是为了压制上古法阵几分。
名义上是魔皇,实际不过是一头养着杀的牲口。
殷岭西浑身烫的厉害,最开始的痛缓缓的下去了,但生机缓慢流逝的感觉却让他心里的戾气越积越多。
他将传音灵玉切断,闭上眼,打算自己强行挨过去。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喊他,掩不住的担忧——
“岭西……”
“你醒醒,岭西……”
殷岭西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强打起精神,反手揽住拂知的腰,将自己埋进他怀里,鼻尖的冷香似乎让抽取他魔气的血线安分了些。
“师尊……”
他这幅皮囊示弱起来十分管用。
“告诉为师,你哪里难受?”
拂知拧眉探了探他的脉,银色的灵力在他体内走了一圈,却只隐隐察觉到了有股邪气。
他语气一凝:“岭西,你血脉里好像有一股很难除的邪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岭西缓了半天,心里很快就编了个谎言。
少年语气变得低落,含着无穷无尽的悔恨和茫然,他痛苦的攥紧拂知腰间的衣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师尊…其实我骗了你,我并不是普通的人族……”
他给自己编了一个没有名气的修仙世家传人的身份,十五六岁的时候,惨遭邪修灭门,自己血脉里也被种下了这种会让人活活疼死的桎梏。他一心想要报仇,才拼尽全力拜入天衍宗,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最后,少年自自己师尊怀中起身,脸色煞白,眼中惶惶不安,“师尊,我不是故意骗您的,您不会不要我了吧……”
谎言劣质的很,若拂知有一点怀疑,去核实一番,定然会识破。
但他只是心疼的叹了口气,清冷的眼中含着疼惜,摸了摸自己徒儿泛红的眼角,“为何不早告诉我,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的。”
殷岭西:“师尊说真的?”
“绝无半句虚言。”拂知催动至净骨的气息,缓缓的输送进殷岭西的体内,至净骨之气镇压天下一切邪气,他慢慢控制着,将试图找到殷岭西体内的桎梏到底在哪个地方。
殷岭西血脉深处的痛感宛如见到冷阳的影子,飞速退去了,他微微愕然。
“师尊?”
“别说话,至净骨应当能压制这股邪气,”拂知细细找了一阵,眉头越皱越深,“但是我找不到它的源头在哪,现在尚且无法除去。”
引动至净骨对拂知来说负担并不小,尤其是探查经脉这种精细活,但他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直到殷岭西按住了他的手。
“师尊,停手吧,我不疼了。”
拂知只好罢手:“之前也疼过吗?”
“这是第一次,师尊来得及时,我没有疼多久,”殷岭西乖巧道,“只是这桎梏每日都会发作,免不了让师尊多费心了。”
拂知沉默良久,“杀了他,你就能好吗?”
殷岭西一愣:“谁?”
拂知语气已经带了杀意:“灭你满门,给你桎梏的人。”
殷岭西随口一扯,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斟酌片刻,道:“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或许已经死了。”
见拂知皱眉,他便凑过来,小狗似的亲了亲他的唇角,“师尊,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再追究那些痛苦的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