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当上代宗主,就面临了外交问题的顾君衣:“……”
陆汀雪从他识海里出来,平静地道:“抢就抢了,有什么问题吗?”
……
老婆说得对。
顾君衣攥着那枚扳指,毅然道:“我看那位大长老在院子外等了好一会儿了,小师弟,你去同他说,我去趟客居,准备云舟回扶月山。那老头要是不乐意,你就把人抢过来,咱速度快一点,流明宗追不上。”
燕逐尘和昙鸢哑口无言。
怎么听着活像要强抢什么良家妇男。
还要把他俩也扯上贼船。
楚照流说干就干,放开谢酩的手,正要起身,忽然被谢酩一把又抓了回去。
他愣了愣,还以为谢酩醒了,低头却发现谢酩没醒,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
楚照流顿感好笑,把自己的手从谢酩指尖抽出来:“乖一点,不然我没法带你走。”
谢酩就乖乖放了手。
堂堂剑尊,何曾这么听过别人的话?
屋内其他几人再次叹为观止。
楚照流走出院子,果然就看到在院子外面徘徊着干着急的大长老。
大长老处理完一堆伤员,又紧急收拾了下烂摊子,上了离尘峰,却被禁制拦在院子外,见到楚照流,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赶紧问了问谢酩的情况:“楚公子,宗主如何了?”
他离开前谢酩还与楚照流在半空中,看不出什么问题,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燕逐尘诊过脉了,不必担忧。”楚照流回答,“但是我得带他去一趟药谷。”
神药谷离流明宗遥遥万里,大长老沉吟了会儿,干脆地点了下头:“如此也好,那就有劳楚公子与燕神医了。”
顺利得过了头,准备抢人的楚照流愣了下,下意识地摇了摇扇子,笑了笑:“我还以为您老会阻止我。”
“实话不瞒楚公子,问剑大会开始前,宗主就交代过老朽了。”大长老慈眉善目的,意味深长,“倘若他陷入昏迷,楚公子愿意带他走的话,谁也不能阻拦。”
什么叫“我愿意带你走的话”?
楚照流觉得心尖尖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人掐了一把,又酸又软的,默然心想,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真当我没心没肺了?
姓谢的昏迷不醒着,也要往他心口上戳刀子。
大长老叹了口气:“宗主看着冷心冷情,但对楚公子情深意重,此行,万望楚公子多多照顾我家宗主。”
楚照流肃容行了一礼:“长老请放心。”
既然得到了流明宗这边的支持,也不用偷偷摸摸抢人了。
顾君衣去客居那边清点了人数,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回到离尘峰前,正好与大长老告别,顺便叮嘱:“妖族异动,魔门也蠢蠢欲动,谢宗主未醒前,流明宗最好送完外客后就闭岛,千万小心。”
大长老慎重点头。
楚照流回到屋里,顶着非要蜷在他脑袋上的啾啾,把谢酩抱了出来,踏上云舟,不稍片刻,就离开了位于茫茫海域中的流明宗。
顾君衣和扶月宗的几个管事长老谈事去了,出于安全考虑,燕逐尘建议给谢酩单独腾出一间客舱,外设结界封印,免得谢酩忽然醒来,一时难以控制,大开杀戒。
云舟上多数是修为不高的小弟子,可没他们那么抗打。
昙鸢笑而不语,没有搭腔。
楚照流倒是觉得有道理,亲手选了间屋子,布设好封印结界后,抱着谢酩溜达进去:“我就与谢三一间吧。”
燕逐尘欲言又止。
虽然见过谢酩在楚照流面前的温顺模样,但丧失理智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可控的,这一次谢酩会听楚照流的,下一次呢?
焉知谢酩再醒来时,还能不能认出楚照流?
万一在睡梦中,楚照流就给谢酩掐死了,那不得是桩人间惨剧啊。
楚照流对上他千思万绪的眼神,嘴角轻轻一扯:“燕逐尘,少看点话本子。”
燕逐尘:“……”
“顺便,你去捧场谢酩的话本的事,谢酩可都知道。”楚照流无情地告诉他这个消息,见后者面色刷然一变后,微笑着合上了门。
屋内安静下来,自与堕仙一战之后,终于有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楚照流顾不上自己的衣服上凝固的血色,先帮谢酩换了身干净衣裳。
谢酩最是洁癖,向来难以容忍身上沾着血污。
血迹从外衣浸透到里衣,楚照流看得眉心直跳,丢出条帕子:“啾啾,去打湿帕子。”
啾啾叼着帕子,任劳任怨地飞到装着灵泉水的盆边,把帕子放下去浸湿了,再努力拧一下,又扑腾着飞回来。
“乖。”楚照流摸了摸小胖鸟,赞赏了一声,先帮谢酩擦去上半身的血污。
血污、伤口与血色的咒印交杂着,一时很难辨清谢酩究竟流了多少血。
他慢慢地擦完上半身,给谢酩上了药,犹豫着瞟了眼下面,手指搭在谢酩腰带上,喃喃自语:“谢三,这可不是我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说着,捂着啾啾好奇的眼睛把它摁开:“小孩子不能看。”
啾啾哼叽一声,跳到桌子上。
不像它这样毛茸茸,它还不乐意看呢!
若是从前,楚照流也不至于给人解个腰带就面红耳热。
但是……这是谢酩。
他轻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正要挑开腰带,手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了。
楚照流怔了怔,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谢酩已经睁开了眼。
那双眼依旧是红色的,却不像之前那样迟滞迷茫,多了几丝阴郁狠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嘴角挑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不能看小鸟
第74章
谢酩的眼神应该是清清淡淡,如同他本人一般,内敛克制的。
此时醒过来的谢酩却显得有些邪肆。
楚照流头皮一麻,直觉这个谢酩和他认识的谢酩不太一样。
一时难以确定眼前的谢酩是疯的还是傻的,他默了默,镇定地抽了抽手,面不改色:“帮你换衣服而已,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换。”
却没能抽出来。
一股巨力陡然从手的方向传来,楚照流也没有抵抗的心思,由着他一拽,身子腾空一轻,躺平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被按倒在了床上。
谢酩一手撑在他头边,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感受着指尖下柔滑的触感,方才满足了一点的欲望再次升腾,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
想要面前的人对他彻底敞开。
他的指尖缓缓下落,停留在楚照流的脖子上,危险地捏弄摩挲着:“只是换衣服?”
谢酩亲口说过,不会伤他。
虽然致命弱点就在别人手上,楚照流依旧懒洋洋的,没什么反抗的欲望,淡定地看着他忙活:“那你还想做什么?”
谢酩俯下身,血红的双眼与他直视着,似乎是笑了一下,笑意却未抵眼底,声线半沙半哑,含有几分清醒的谢酩不会有的狎昵笑意:“做你。”
两个字落入心头,楚照流眼皮一跳,忽地唇角勾了勾,朝他一笑:“也不是不行。”
如此坦然地回复,反而换得谢酩一愣。
趁他愣神的瞬间,楚照流翻脸无情,一记手刀砍在谢酩脖子上。
身上的人本来对他就没防备,立刻不声不响倒下来,陷入了昏迷。
啾啾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母啾打父啾了!
楚照流感受着身上人的重量,揉了把他的头发,把人轻轻挪开,轻巧地钻回地上,凑到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补完上一句话:“但得等你清醒着。”
谢酩眼睫颤了颤,仿佛对这句话有回应似的。
又把谢酩敲晕了一回,什么旖旎气氛也没了,楚照流默念面前的是根大萝卜,心无旁骛地给谢酩擦净了身子。
但再怎么定力高强,换衣服时仍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点……不该看到的。
楚照流顿时被强大的冲击力震慑到了。
他忍不住偷偷猫了一眼。
顿了顿,又瞥了一眼。
再悄悄瞄一眼。
“……”
楚照流停止了鬼鬼祟祟的行为,从耳根红到了脖子,飞快给谢酩换好衣裳,脑子里的那副画面却难以抑制地反复闪回,声音都颤了颤:“谢三,刚刚那句话我收回了。”
谢酩陷在昏迷中,眉尖紧蹙,无法制裁出尔反尔的楚照流。
楚照流狠狠咽了口唾沫,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冷静地狂扇扇子,自言自语道:“神魂契合难道不比肉体之欢重要多了?你看二师兄和陆少主,不也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你这么高洁出尘的人,肯定也不会想着那些事的吧?”
嘴上这么说着,他脑子却又冒出了做过的春梦,一时头皮发麻,难以理解这种比练剑还难的高难度身法是怎么修炼成的。
啾啾蹦到地上,疑惑地仰着脑袋,不明白母啾怎么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楚照流终于深吸了口气,倏地站起身,一把抄起啾啾,不敢再和谢酩待在一个空间里:“儿子走!出去透透气!”
啾啾惊恐:“叽!!!”
母啾是不是疯了?
楚照流着火似的地从屋子里蹿出来,刚与几个管事长老说完事,往这边走来的顾君衣见此,心里一咯噔,再一看小师弟那张和他差不多厚的脸皮居然红红的,心里顿时怒骂一声:“谢酩这个禽兽!”
陆汀雪凉凉地问:“你不禽兽?”
顾君衣顿时又能换位思考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陆汀雪:“……”
楚照流人都跑出来了,才发现自己忘了换衣服,但要钻回屋里当着谢酩脱衣服,暂时又有点做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随便掐了个诀,将衣服上的血迹隐匿了。
再一抬头,就瞅见了顾君衣。
他的脸色正了正,大步流星走过去:“二师兄,商量好了?扶月山那边的消息传来了吗?师尊的魂灯……”
顾君衣静默一瞬,嗓音似乎是借由风散过来的:“灭了。”
扶月仙尊的魂灯,熄灭了。
这个消息除了递消息来的长老,就只有顾君衣、楚照流和陆汀雪知道……还有褚问。
楚照流哑了一瞬,这种感觉就像他当初听到楚家的人来告诉他,他父母的魂灯灭了,他们来找两件衣服做衣冠冢一般,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二师兄,你觉得,师尊确实是如堕仙所言,被他夺剑杀死了吗?”
顾君衣果断摇头:“不。”
“我也觉得。”楚照流道,“而且我们这次钓来的堕仙,与我想象中的不同。”
“……你的意思是?”
“我们重伤的这个,恐怕只是堕仙的一个分身。”楚照流回味起与堕仙对峙时感受到的不对劲,拧眉道,“一个活了上万年、老谋深算的人,会如此狂妄自大地陷入我们的算计?不像。”
顾君衣头疼道:“你对堕仙的了解比我要深,我相信你的推断,只是,如此的话,真正的堕仙会藏在哪儿?”
实力又该有多恐怖?
“这我就不知道了。”楚照流耸耸肩,“不过他如此煞费苦心地给谢酩下心魔引,又给我施加了恶咒,或许是算到了什么命数呢。”
而且这次他们全员带伤,就没谁是完好无损、维持着巅峰实力的,等修养好了,就算对上堕仙的本体,也未必不可一战。
就算他是仙人,他们也得诛仙。
此时夜色已暗,离海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面,云舟漂泊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底下的海面静如镜面,孤月高悬。
楚照流靠在船舷上,眯了眯眼,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栏杆,心里挣扎了会儿,还是低声开了口:“我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顾君衣望过来,心里隐约有了预感:“大师兄不在,说罢。”
楚照流舔了下干燥的唇角:“我怀疑,堕仙与师尊有关联。”
的确足够大逆不道。
这话若是在褚问面前说出来,饶是褚问好脾气,又对楚照流视若亲弟弟,也会发好大一通脾气。
顾君衣敛了嘴角笑意:“阿雪已经自行锁了五感避嫌,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小师弟,说说吧。”
楚照流两只手掰扯着手里的扇子,慢慢道:“二师兄,我先问你,师尊的本名、出身、具体年岁,你知道吗?”
顾君衣:“……”
不知道。
别说他们了,恐怕褚问也不知道。
世人只知扶月仙尊散修出身,于几千年前只身一人建立扶月宗,但对仙尊的前尘往事,却无几人知晓——乍一眼这也不算多稀奇,毕竟现今活上几千岁的修士,已寥寥无几,与扶月同时代的修士,大多已经坐化,对扶月仙尊的曾经一无所知也很正常。
但他们连扶月仙尊的本名也不知道。
一个人的过往,只要存在过,就不该一点痕迹也无。
“其次,在将大师兄带回扶月宗前,师尊常年四处云游,此后便时时闭关。”
楚照流闭了闭眼,他的神色再冷静不过,但一字一句清晰地剖析时,仍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心底丝丝弥漫的痛楚。
他和谢酩说过,怀疑堕仙就在他们身边。
而锥心的是,除了师尊,还会有谁那么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海底那次被妖族伏击,扶月仙尊救场之时,谢酩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仙尊来得很及时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