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逐尘说完就后悔了:“还是算了,不靠谱。”
楚照流听完,脸色却焕然一亮:“对啊,你说得对。能靠灵石解决的,就不是大问题。”
燕逐尘赶紧制止他财大气粗的败家子行为:“你要是在灵通域撒下十万灵石,估计整个中洲大半修士都会望风而动……”
“谁说我要在灵通域找消息的?”楚照流心情颇好,扇子一展,眉目也舒展开来,笑得一副风流多情的浪子样,“引魂炉我来解决,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燕逐尘满脸狐疑:“你有法子?”
楚照流从戒指里掏出一块被遗忘已久的玉牌,展示了一下。
玉牌雕琢精致,材质温润,品相不凡,背面雕刻着一簇挺秀的青竹,正面则是一个“听”字。
他晃了晃玉牌,唇角勾了勾:“天下还有哪儿比听竹楼更适合打探消息?”
燕逐尘摸摸下巴:“这听竹楼神神秘秘的,我从未去过,倒是把它忘了。那成,我去准备准备。”
事关谢酩,楚照流忍不住跟着往外凑:“算了,我还是去给你搭把手吧。”
燕逐尘严肃地做了个拒绝的手势:“好师侄,你敢穿着这身衣服出去,谢酩醒来还不把沿途每个弟子的眼睛都挖了?”
楚照流:“……”
他只是衣衫凌乱了点,又不是衣不蔽体,怎么说得那么奇怪。
不过也不是没道理,毕竟现在谢酩很不讲道理。
傻傻的谢酩还只会生点不痛不痒的闷气,怪可爱的,被心魔控制的谢酩就完全超出了掌控范围,说不准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楚照流只好停下步子,巴巴地道:“那你动作快点。”
“动作再快,加上你的药,也得准备三天时间,急什么,也不赶这三两天。”燕逐尘想了想,“这几日你也试试能不能从谢宗主那儿套到心魔的成因,摸清点情况,免得回头进了谢酩的心境,人救不出来,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笑容一敛:“神魂离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楚照流应了声,见燕逐尘离开了,溜达回房间,顺口跟睡懒觉醒来的小胖鸟打了个招呼:“儿子,你是不是又胖了,回头翅膀要带不动身子了,还睡呢?”
啾啾低头看看自己滚圆的身体:“……叽。”
小凤凰如遭雷击,摇摇欲坠了会儿,悲愤地爬起来飞出去锻炼。
楚照流毫无欺负小朋友的愧疚感,换了身衣裳,坐在床边打量谢酩。
浅金的晨光从镂空雕花窗里漏进屋内,在谢酩的侧容上镀上淡淡金边,勾勒出一丝透明而神圣的静谧。
不插手的话,一会儿醒来的会是心魔,还是与心魔抗争的谢酩?
他趴在床头,眸光是自己也未察觉的温和专注,无意识地数着谢酩的睫毛,晃了晃神。
昨晚和谢酩闹了一通,他都忘记梦里的那一幕了。
梦里的谢酩被人杀死了。
用的剑……他想不起来了。
即使知道谢酩就躺在触手可及的面前,外伤已愈,除此之外再无伤口,楚照流心底还是涌起了一股极为难过的情绪,在看见谢酩被人杀死的瞬间,灵魂深处的颤栗痛苦而悲恸,痛得他想哭。
也当真哭了。
从小到大,他除了灵脉被毁,醒来之后在夜深无人之时默默掉过泪,就再也没有哭过。
连他娘都调侃:“照儿从来不哭,连出生时都是笑着的。”
梦里的那一幕也是在幻境里发生的吗?
从背后刺了谢酩一剑的人是谁?
楚照流眉心紧锁着,忽然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从眉间拂过,仿佛是想要碾平他眉宇间的褶皱。
他抬起眼,与一双混沌的红眸对上。
楚照流按下心头的情绪,笑了笑:“哦?醒的是你啊。”
见他恢复了往常的惬意悠哉,谢酩又把手缩了回去,扭过头不看他了。
这是怎么了?
楚照流纳罕地凑过去,谢酩立刻又往另一边偏过头。
楚照流试探着又转到他面前,如他所料,谢酩脑袋一垂,干脆低着眸不看他了。
哦哟?昨晚和他打的也不是这位啊。
楚照流坚持不懈,无赖似的往他身上一躺,脑袋从下面凑过去,眨眨眼:“谢宗主,怎么不看我啊,我哪儿得罪你了?”
谢酩干脆闭上了眼。
跟个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能见到谢酩这一面,真是开了眼了。
楚照流摆正身体再一看,敏锐地注意到,谢酩的耳垂泛着微红。
看起来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害羞?
楚照流脑子转得快,当即就想起昨晚觉得这样的谢酩可爱,调戏似的亲了他两口的事。
他恍然大悟,肩膀禁不住抖了抖,憋着笑没吭出声来。
貌似这个傻乎乎的谢酩,是三个状态的谢酩里脸皮最薄的那个,与总想着睡了他的心魔尤其相反。
仔细一想,谢酩正常时候的性子,貌似就折中于这两者之间。
若是心魔代表了谢酩心底积存的恶念,那这个对抗心魔的谢酩,或许就是谢酩性子里的善面?
楚照流兴致突起,完全忽略了这位“善面”对着外人抬手就是一道剑气,还不分物种,连鸟儿子的醋也吃。
搞得他当时几乎以为谢酩连剑的醋也会尝一口。
他仿佛找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眼里兴味涌动,扇子一合,挑起谢酩的下颌,似笑非笑道:“羞什么,口口声声说要办了我的不是你?”
谢酩的耳垂更红了,睁开眼望着他,沉声否认:“不是我!”
“哦?所以你不想……”楚照流顿了顿,文文雅雅地吐出粗俗字眼,“干我?”
谢酩瞳孔微缩,紧盯着他,携来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楚照流非但不惧,反而看得心花怒放。
平时他对上谢酩,只有被调戏与反调戏的份儿,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谢酩也有今天!
他笑吟吟地凑上去:“不敢看我,是因为我昨晚亲你了?”
谢酩死死地盯着他半晌,才慢慢点了下头:“嗯。”
楚照流乐死了,故意道:“那你完了,我不仅要亲你,还要伸舌头。”
羞不死你。
哪知道这句话一出,谢酩的脸确实更红了,目光却点滴不漏地锁在他脸上,认真地点了下头:“好。”
楚照流笑容一僵:“…………”
哈?
谢酩的脸色虽红,眼底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楚照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可置信道:“你故意演来套我是吧?”
谢酩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伸手将他拉近了些,催促道:“不是亲我吗?”
无辜得纯然天成。
比故意挖坑、欲擒故纵的谢酩本酩段位还高。
楚照流嘴角扯了扯,溺在这么纯善的眼神里,实在不好意思食言,但真要他那么做,他又有点做不出来,思来想去,干脆一展扇子,挡住谢酩的视线,凑上去在他唇角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成了。”
还没退回去,腰间就圈来一股巨力。
谢酩唇角抿了抿,有些委屈似的:“骗子。”
楚照流欣然领受称号,趁着谢酩脑子不好,哄骗道:“今天不方便,这样吧,倘若你成功战胜心魔清醒过来,我就一天亲你三回。”
谢酩依旧抓着他的手腕,并不买账:“你骗人。”
“这次不骗你。”
楚照流边编鬼话,边心道,话是楚照流的嘴说的,关我楚照流人什么事?
他的笑容甜蜜温柔,活像只循循善诱的小狐狸:“我要是骗你,就任你处置,绝无怨言。”
“任你处置”四个字的诱惑力的确很高。
谢酩安静了半晌,嗓音微沉了沉:“这可是你说的。”
楚照流张了张嘴,忽然隐隐觉出一丝不妙,好似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是——就算谢酩清醒后还记得,他翻脸不认,谢酩又能拿他怎样?
恢复正常的谢酩,可是个理智矜持的君子。
楚照流笑嘻嘻的:“对,我说的,骗你是小狗。”
谢酩这才不较真了,松开了他的腰。
玩够这个傻乎乎又听话的谢酩,楚照流才捡起正事,放下扇子问:“你还记得惑妖编织的幻境里发生了什么吗?”
谢酩茫然地摇了摇头。
楚照流也没抱太高希望,和他猜想的一致,清楚幻境里发生的事的,是谢酩的心魔。
这几日若是心魔谢酩苏醒了,还得想办法套套话。
以当初惑妖的说法,幻境不是他亲自编织的,而是他被堕仙控制着编织的。
从前想不明白的堕仙意图,现在已经很清晰了。
堕仙要他成为谢酩的心魔。
至于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其他人……恐怕他与谢酩之间,当真有着什么天定的缘分。
当日顾君衣在飞花楼里,神神秘秘给他算出的红线,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不是喝醉了撒酒疯。
顾君衣能算到,堕仙自然也能算到。
以堕仙种种变态的行迹来看,他对“心中互有对方,一方却成了另一方的心魔,发狂将其斩杀,醒来后痛不欲生”这种写成话本子都卖不出去的悲情故事应该很感兴趣。
尤其还是他一手造就的。
堕仙是个极为自负高傲的人,甚至试图编织他人的命运。
难怪他那个分身会那么狂,好在与命魂相关的分身受重伤,本体也不能避免,否则他们忙活那么一遭,就是做无用功了。
以顾君衣的速度,应该也快到扶月山了。
极北之地那么远,大师兄还没到吧。
楚照流乱七八糟地思索了一通,回过神来,发觉谢酩将下巴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不声不响地陪着他。
昨晚打了一架,头发还散乱地披着,衬得他眉目愈发清俊逼人,但比起平时一丝不苟、皎皎如月的模样,又多了几分闲适的慵懒。
他心里顿时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似的,掏出把梳子,唇角弯起:“谢宗主,我帮你梳头发吧。”
结果往后三天,谢酩每天都顶着楚照流给他梳的头发,连楚照流想拆都不给碰。
倒是谢酩的心魔,再也没有掌控过身体。
或许是因为那一晚欺负了楚照流,谢酩潜意识里的理智又将心魔压了回去,免得放出来又霍霍他。
等待的时间里,燕逐尘也将魂香和解封的丹药都炼制好了。
万事俱备,楚照流把玩着听竹楼玉牌,琢磨了一下。
当初给他玉牌的侍女说过,有事就找听竹楼的人,展示玉牌,但……他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听竹楼的人啊。
楚照流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望向燕逐尘:“燕兄,附近最大、最繁荣的城池在哪儿?”
既然不知道去哪儿找人,那就让人自己找上门吧。
当天下午,楚照流熟练地弄晕了谢酩,从储物戒里找出辆代步的马车,从神药谷借了匹马,将玉牌挂在马车外边,带着燕逐尘和谢酩,晃晃悠悠地进入了附近最繁华的城池。
楚照流这辆马车,用的是千年神木所雕,清香怡然,其上雕饰精致而繁复,流苏之下醒神铃叮叮当当,奢华又惹眼,一路上引得人频频回顾。
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夜色初降时,停在了城内最大的客栈前。
如此招摇,城内沸沸扬扬的,早传了个遍。
进了客栈的房间,燕逐尘还有些存疑:“传闻里听竹楼藏在不知名的仙山之中,你在闹市里当真能引来人?”
“燕兄,你不会以为听竹楼的消息都是仙鹤叼回山里的吧?”
楚照流淡定地倒了杯茶,茶水滚热,烟气袅袅,他摩挲着茶盏,悠然道:“大概不用等到这杯茶变凉。”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都不用等这盏茶热气散,听竹楼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楚照流朝燕逐尘得意地扬了扬眉,亲自过去开了门。
来的还是个熟人,是当初送他和谢酩离开的那位碧衣侍女。
碧衣侍女立在门外,朝着两人微微一笑:“楚公子,许久不见,没想到您会用这种方式来叫我们,我家主人也觉得很有趣。主人正在等三位,请随我来。”
楚照流丢下茶盏,把谢酩抱过来,从容而自然:“走吧。”
燕逐尘看他抱得多了,也没那么受冲击了,权当没看到。
碧衣侍女的眼角却难以抑制地抽了一下,悄然瞟了眼被托抱着的谢酩,总是带着完美笑容的脸色微妙了片刻,极有眼色地没问不该问的,领着楚照流和燕逐尘下了楼,进入院子里的花丛间。
一个崭新的单次传送阵就在其间。
侍女接过楚照流的玉牌,启动了传送阵。
白光过后,烟笼雾遮的听竹楼再一次出现在面前。
还不到十五,听竹楼尚且开放,没有了喧闹嘈杂的客人,只闻风声中竹林的沙沙声响,倒配得上“听竹楼”这个风雅的名头了。
许久未见的罗楼主就坐在竹林之中的亭子里,依旧是一身松松垮垮的中衣,相当随意,浅绿的眼睛望过来,也微妙地扫了眼楚照流怀里的谢酩,含着点笑意:“从听闻谢宗主中了心魔引后,我就猜楚公子早晚有一日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看来几位在离海迎战的那位神秘人,确实相当厉害。”
随意两句话,就抖落出了不少外人不该知道的消息。
楚照流神色未变,冲燕逐尘使了个眼色,大步流星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夸了句:“罗楼主的消息真是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