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酩跟拎啾啾似的,一把拎起楚照流的后领:“下去了。”
雀心罗先一步进去了,其他人观望良久,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冰湖上的入口中。
楚照流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谢酩居然一点灵力也没用,就那么抓着他直接跳下了百丈高崖!
狂风把他的脸都吹僵了一下,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把抱住了谢酩的身子:“谢酩!”
百丈距离眨眼到底,将将落地的瞬间,谢酩滞了下空,仪态分毫不乱地落到地上。
楚照流挂在他身上,抵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却有气无力:“你大爷的。”
谢酩朝他微微一笑:“清醒点了吗?”
顾君衣也跟着落了下来,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贱嗖嗖地笑道:“小师弟,虽然人家谢宗主的确是美色无边,你也要注意影响,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楚照流慢条斯理整了整被吹乱的衣冠,睨他一眼,朝他勾勾手指。
顾君衣兴致勃勃地凑过去。
三人正站在秘境入口处,往前一步就是秘境。
楚照流冷不丁突然一抬脚,一脚就将他蹬了进去。
谢酩陷入沉默。
啾啾怕怕地捂住眼睛。
好可怕的母啾!
楚照流要笑不笑的:“谢宗主,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也送你一程?”
谢酩瞥了眼四处扫来的惊奇眼神,忽然一伸手,揽住楚照流的腰,将他往身边一带,纵身一跃。
楚照流完全没想到这人还反客为主的,只来得及“喂”了一声,便消失在了入口处。
附近的人迟疑着,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方才的那人是……剑尊谢酩?”
“……你没看错。”
“雀心罗与谢酩,他们若是打起来,孰强孰弱?谢酩不是输给过雀心罗吗。”
“谢酩身边是谁?长得实在是好看,怎么没见过。”
“你没见过,但肯定听过,”另一人缓缓合上了惊掉的下巴,咽了口唾沫,“那是楚照流啊!”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顿时了悟。
楚照流啊,闻名天下的一个笑话,谁还没听说过呢?
从入口跳下来,还有几步路的距离。
前方浮动着水幕般的扭曲洞口,顾君衣等在边上,幽怨地睇来一眼。
楚照流对把他踹下来一事毫无愧色,哼笑了声。
顾君衣对恃宠而骄的小师弟也没办法,忧愁地抓着剑率先走了进去。
跨入秘境的瞬间,眼前的场景倏地变了。
前面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荒山,除了枯木与石块,没有星点其他颜色,灰黑仿佛成为了天地的主色,叫人一看就心底压抑。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沉重的压制感。
楚照流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立刻扭头看谢酩:“谢兄?”
谢酩张了张手,摇了摇头。
身体仿佛被下了枷锁,竟然不能御空而起了。
对上古秘法了解最深的顾君衣走在前头,见怪不怪地解释道:“保存完整的秘境即是一方小世界,世界间法则不同,此处的法则限制之一,看来是不能任意飞行,任你修为再高,进入了这个世界也得遵守规则。唔,想要挣脱法则的话,只能打碎这个秘境了。”
楚照流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那若是设下一个谁进谁死的法则,岂非无敌了?”
顾君衣失笑道:“不会,法则也不能背离大世界的规则。”
楚照流有些奇怪:“师兄,你怎么这么懂这些?”
顾君衣笑了笑,没做声。
因为他怕陆汀雪早就死了。
雀心罗有一面炼魂幡,被丢进炼魂幡的魂魄是无法被寻觅到的。
他找不到陆汀雪,时常从入定中惊醒,担心他被丢进了炼魂幡,一开始只是想学习一下上古招魂阵,学着学着就成了习惯。
这些操心很莫名其妙,但也是他徒劳无获的寻觅里,一点点消磨时间的慰藉。
周围都是高耸入云、连绵起伏的山峰,暂时无法御空飞行,三人只得朝前走了一段,就看到光秃秃的山下,出现个巨大的山洞口,黑魆魆的,还没靠近都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阴寒。
楚照流赞叹道:“这就差上书‘请君入瓮’四字了。”
他左右看看:“两位,入瓮吗?”
顾君衣拔出倚霞剑:“也没其他路了。”
楚照流:“怕什么,我们可是有剑尊大人在呢。”
说着,他就想先一步跨进去,顾君衣打量着山洞,跟后脑勺长眼了似的,横手一挡,捏了把他的脸,笑得跟个赖皮似的:“我前,谢宗主后,照照乖乖待在中间。谢宗主,没意见吧?”
楚照流的脸色本来就白,皮肤更是惊人的娇嫩,被不轻不重地一捏都能留下淡淡的红痕。
谢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三秒,神色没什么变化:“走吧。”
有意见的楚照流被忽略了意见,只得悻悻放弃发言,依次走进洞窟中。
才一跨进来,便袭来股阴冷感,眼前也倏然一暗,竟然黑得他们都看不清前路。
楚照流找出了自己的琉璃盏,然而琉璃盏的光芒也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无生息。
楚照流有点无奈:“老搞这些玄乎的做什么,难道这样做,就打得赢我们天下无敌的剑尊大人了?”
谢酩的嗓音在他身后传来,或许是因为山洞空荡,那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得到了某种微妙的共振,钻入耳中,从耳根痒到了心口:“不敢当。”
楚照流头皮发麻地往旁边挪了挪,不由得走神了一瞬,等回过神,才从察觉到,手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伸出冰凉的舌头舔了他一口。
楚照流正满脑子都是谢酩的声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别舔我。”
顾君衣的声音陡然拔高:“禽兽!你在对我家小师弟做什么!”
谢酩:“……”
雪亮的剑刃出鞘,噗地一声,那东西倒地不起。
借由那一刹那的剑光,楚照流看清楚了,那是条从湿润的山壁间探出脑袋的、浑身都长满了腿的,似蜈蚣,又似蛇的东西。
而附近山壁上,密密麻麻全是这玩意,在黑暗中无声探着头,蠕动着,正在一寸寸努力地从山壁里把自己拔出来。
楚照流一下瘫了脸。
这还不如没看到呢!
身后贴来道熟悉的馥郁冷香,黑暗中,谢酩抓着他被舔了一口的左手,低声道:“恐怕有毒,给你用灵泉水洗一下。”
楚照流唔了声,黑暗中完全看不见谢酩的脸,但嗅着这股熟悉的气息,就很有安心感,那股毛骨悚然的恶心感也消了不少。
视力的缺失让嗅觉变得更敏锐,楚照流跟只小狗似的,忍不住又凑近了点嗅了嗅:“谢酩,你好香啊。”
暖融融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逸散着丝丝清苦的药香,谢酩抓着他的手略微一顿,旋即一股凉凉的灵泉水浇过手掌。
没有吭声。
隔了好半晌,楚照流才借由这个动作,后知后觉地推测出他刚刚耍流氓似的凑上去嗅的是哪里。
是谢酩的喉结。
第40章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轻佻,活像在故意调戏挑逗谢酩,楚照流尴尬得往后蹭了蹭。
令人惊叹,谢酩居然没一巴掌把他扇出去,涵养真是好得吓人!
谢酩的手却像铁钳一般,依旧抓着楚照流的手腕,不紧不慢地替他冲洗着手上被舔的位置。
手腕上肌肤相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酩的手指冰凉,存在感过强,反而有种热度灼人的错觉,楚照流指尖蜷了蜷,越来越不自在:“可以了吧?”
谢酩依旧没搭腔。
楚照流浑身更难受了,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快贴到山壁了,才想起背后都是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儿,顿时汗毛一竖,噌地往前跨了两步,哪料谢酩正好低下头,他一脑袋就磕上了谢酩的下巴。
细软微凉的发丝擦过唇瓣,扫过缕痒。
谢酩闭了闭眼,呼吸略沉了沉,攥着他手腕的手劲无声加大:“闹够了吗?”
对着他的脖子呼吸呵气,撞上来用发丝扫过他的嘴唇。
恶劣的脾性不论梦里梦外,都一模一样。
像纷纷桃花飘入春水,泛起丝丝涟漪。
楚照流更尴尬了,脑袋往后仰了仰,故作镇定:“剑尊大人放心,我不是那种会觊觎别人美色的人,不会趁黑乱摸的。”
谢酩眉毛一轩,语带怀疑:“你不是?”
之前一听说听竹楼主是个美人,登时兴冲冲地问这问那,他不是谁是?
楚照流也想起了这茬,据理力争:“美人如花,欣赏美人,和欣赏漂亮的花不都一样,好看我还不能看了?”
谢酩轻轻“呵”了一声。
楚照流感觉到自己被嘲讽了,不悦地抽了抽手,谢酩却像是和他杠上了,偏不松手。
正在此时,一直蹲在旁边安静听着两人说话的顾君衣幽幽开了口:“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洞穴深处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你们还继续吗?”
楚照流:“……”
谢酩:“……”
楚照流瞬间回神。
他巴巴儿地跟谢酩解释个什么劲儿啊!
这话题方向也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像两个好兄弟。
弥漫在两人周围的怪异气氛顿消。
谢酩松了手,嗓音恢复了往日的矜淡冷静:“注意一点,山壁间有邪物。”
楚照流也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展开扇子:“好像是有打斗声,过去看看吧。”
顾君衣抓着剑,若有似无地瞟了眼楚照流,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忍不住传了音:“小师弟,他舔你哪儿了?”
楚照流:“……”
楚照流掀了掀眼皮:“你是不是想被再踹一脚?”
顾君衣丝毫不怕,反而放声大笑。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墙上的那玩意儿,朝前深入的时候,楚照流隐隐约约能听到墙上传来某种东西蠕动的水渍声。
貌似越往深处走,这东西就越多。
前方的打斗声越来越大,伴随着怒喝:“有火符吗?快烧死这些东西,要缠过来了!”
“普通灵火符根本没用啊!”
微弱的荧光映在十数丈外。
楚照流抬头一看,地上扭动着无数藤蔓般的妖物,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蛇形妖物盘踞在前方,朝着中间围着的人喷出毒液,扭动着狰狞的蛇头蠢蠢欲动着,被斩断成一截截后,竟然还能再生出个头,循环往复下去,数量反而越来越多。
这画面不是一般的精彩,楚照流扇子挡眼,只露出丝目光打量。
被围困在内的是三男两女,三个男人都有些狼狈,两个少女的姿态要从容些,一个提着双刀,一个袖间白练如刃,但在杀不完数不尽的妖物围困中,动作也隐约见得急切了。
毒液与毒物的血液在地上积成一滩,远远的就能闻到恶臭味,即使不被碰到,光闻着味儿也会被熏着。
察觉到有人靠近,中年男人眼前一亮:“不知是何方道友,请助我们一臂之力,来日在下定当重谢!”
蒙着白纱的少女眉目凛冽,与中年男人的话截然相反:“别过来!”
中年男人冷不丁突然推了她一把。
几条毒物正好窜近被推了一下的白衣少女,旁边的红衣姑娘想也不想,一刀挥去,毒物是斩杀了,带有毒性的血液却飞溅了她一手。
她眉头也没皱一下,将白衣少女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小心。”
少女愣了愣,赶紧抓住她的手臂,怒瞪了眼中年男人,看她被血溅到的地方已经生出了块块黑斑,脸色瞬变:“这毒……”
局势混乱,顾君衣观察了一下,提着倚霞剑慢慢走过去,丢下句话:“这点东西,还不值得谢宗主出手,替我遮着小师弟的眼睛吧。”
话毕,倚霞剑如火般炽烈的剑光乍亮。
谢酩抬手,当真捂住了楚照流的眼。
楚照流啼笑皆非:“你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谢酩淡声道:“偶尔立场相同。”
顾君衣与谢酩的剑道不同,谢酩的剑锋锐冰寒,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有摧枯拉朽之能,如穿透重重乌云的一道金灿灿阳光,令人久久震撼。
顾君衣的剑却如拂过竹林的风、拍打礁石的浪,自有一股逍遥自在气,而绵延不绝,且越战越勇,剑光猛烈炽盛。
不过片刻,耳边就静了下来。
楚照流小心地捏开谢酩的两指,从指缝间看到地上那些东西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碎肉——切得这么碎,就不可能再生了。
那几个修士目瞪口呆地望着游刃有余的顾君衣,中年修士的目光落在泛着淡淡霞光的剑上,陡然反应过来:“倚霞剑……你、你是顾君衣!”
顾君衣抖了抖手里的剑,从怀里取出手帕,珍爱地擦拭剑身,嬉笑道:“我、我是顾君衣啊。”
几人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谨慎了。
谁不知道顾君衣早就叛逃出了扶月宗。
据说还是因为一个魔修?
中年人暗自揣摩着,朝顾君衣抱了抱拳:“在下太元宗薛知易,这两位是我的师侄,此番遇险,多谢顾道友出手相助。”
空气里充斥着血腥气和潮湿的恶臭味,楚照流嫌弃地扇着扇子,和谢酩靠过来:“有什么话换个地方再说罢,这地方真叫人倒胃口。”
对比几人的狼狈,俩人衣冠整洁,一丝不苟,闲庭信步,简直像是来踏春玩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