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瑾微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不相信。”孟千霖坚持,“你肯定是骗我的。”
言知瑾从善如流地说:“嗯。”
孟千霖磨蹭了一会,还是耐不住性子问:“真的有比你还强的人啊……是什么样的?”
“嗯……”言知瑾停下脚步,沉思,坦然地说,“每个方面都比我强。”
孟千霖双唇微微张开,惊得眼睛都忘了眨。
“无论容貌、学识、能力、还是身份,每一样都比我强千百倍。我和祂,就像闪耀的星辰和河堤的一粒白沙。”他徐徐缓缓地说。
祂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祇,是无数人顶礼膜拜的对象,是整个世界的规则和秩序。
是渺小的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对象。
言知瑾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不像最初那么难过了,只是胸口有些闷闷的疼,像是肺部被烟尘堵塞住,呼吸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他哀伤而坦诚地承认,他就是比不上那位神。
即使言虺已经向他保证过很多次,而他也不再随意怀疑自己,但回想起刚得知言虺和那位神的过去的自己,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鼻尖酸涩。
孟千霖手足无措地说:“这怎么可能?”
言知瑾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就是可能。这不是他妄自菲薄,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人类是无法与神相比较的。神只需要抬一下手指,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存在。
他知道,言虺和那位神已经没有纠葛了,也不存在什么他是替代品的可能。
但是,他无法摆脱这种在强大实力面前的挫败感。
就如孟千霖所说,他条件优越。从出生起,他就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只要他想要的,基本上没有得不到的。他从未遇到这种全方位碾压自己的存在。
这是无关恋爱的,面对比自己强大数百倍的生物的不安的本能。
这件事已经在他心口烙下一道无法消除的烙印,只要一想起,看似愈合的伤口就会再次抽搐。
脚腕忽然凉飕飕的。
有什么细细长长、冰冰凉凉的东西,在围着他的脚腕绕圈。
言知瑾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低头。
一只小小的黑色的蛇,正努力地往他裤腿里钻。
他蹲下,装作捡掉落的东西,将蛇捞了起来。
黑蛇上道地盘在他手腕上,假装自己是一只别致的手镯。
“我想象不出来,如果真有的话,应该是那种传说里的人吧。”孟千霖撇撇嘴,“那你别要他了,他谁啊,换个更好。”
“听到你说这种话,我很惊讶。”言知瑾一边摸蛇一边说。
抚摸着蛇干燥的鳞片的时候,他的情绪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你什么意思啊,意思是我只会让你忍着继续过下去吗?”孟千霖不服气地说。
言知瑾点头:“你就是这么做的。”
“我……我那不一样。”孟千霖底气不足地说,“我是想追他,可我希望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喜欢我,而不是想退而求其次,临时凑合一下。我才不会像你那么窝囊!”
“你说得对,”言知瑾真诚地说,“我希望你能够不再为这件事痛苦。”
孟千霖摸摸鼻子,喃喃自语:“那当然。可是、可是我好不甘心啊。从小到大,我有什么得不到的啊,到哪里没有一堆alpha捧着我。这次我好不容易想主动一次,他居然不理我。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alpha就这么难搞吗?我以前遇到的alpha都不这样啊。”
言知瑾轻声说:“是啊,就是这么难搞。”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你了。”孟千霖耸耸肩,“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言知瑾:“哦。”
“其实我知道,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孟千霖说,“我就是不服气。我不信有我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言知瑾:“有的,满分试卷。”
孟千霖:“……”
言知瑾:“明天有课,记得做作业。”
孟千霖气鼓鼓地捂住耳朵:“你好烦!提这个干什么。”
言知瑾:“我是老师。”
孟千霖嘴里念念有词,好不容易把有关作业的东西驱逐出去,直率地说:“我想放弃了。”
言知瑾摸摸蛇头:“嗯。”
“看到你居然也会因为觉得比不上别人而焦虑,我觉得再较劲也没有什么意思。”孟千霖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就算追到了,他心里肯定也在想你。那我干嘛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瞪着言知瑾,说:“你也快点走出来啊。不值得的对象,干脆不要了。谁啊,给他脸了还,真以为谁非他不可呢。”
言知瑾附和着,按住黑蛇蠢蠢欲动的小脑袋。
他又问了点有关周晗光的事。
陆柏棠之前得到的消息没错,孟千霖父亲的公司,确实在研发人类体质增强药物。正好,周晗光有独立进行研究的打算,孟千霖就想把他举荐给自己的父亲。
周晗光一直都对他中断利用毒液提高动物各项身体机能的实验这件事很不满意,想要趁此机会自立门户。
但是据孟千霖反馈,周晗光一直在摇摆。
研究需要言虺的毒液,而那种毒液,言知瑾断然不会交给一个即将离开研究所的人。他想要,只能使用非正当手段。
他想要的只是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让言知瑾对他另眼相看,而不是让两个人彻底撕破脸皮。
更不用说,这种事的难度了。
他这段时间显得格外疲惫,除了熬夜查阅过往资料,寻找研究突破点,与同孟千霖那边的斡旋也有关。
他确实只动了一次手。而那次动手,也是因为他看到言知瑾和言虺手牵手去看电影,自己晚上观察被试小鼠的时候越想越气,终于下定决心,下了手。
他也犹豫了一阵,刻意选了所有人都在熟睡的时间,没想到被噩梦惊醒的夏舒荷撞见了。
而夏舒荷身上有言虺和另一位神祇的庇护,所以,他险些丧命。
如果不是言知瑾,他可能今天就会被小鼠完全吞食。
言知瑾看着孟千霖坐进自家的车,找了个安静的长椅坐下。
这里很偏僻,基本没有行人会经过。
他把黑色的小蛇捧在手心,问:“你的主人呢?”
小蛇昂起脑袋,嘶嘶吐着信子,示意他把自己拿得高一点。
言知瑾把蛇举高。
手掌忽然一沉,小指粗细的黑蛇变成人形,膝盖抵在他旁边的空位,单手撑住长椅椅背,俯身近距离地看着他,笑吟吟地说:“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孟千霖:我好不容易心动一次,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焯!
第126章
“偷听多久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言虺在言知瑾旁边坐下, 肩膀挨着他的肩膀,“而且我可没有躲着,你不是早就发现我了吗?”
他的脸颊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痕, 是新的, 好像被烫红的利刃划开的浅浅的口子。
言知瑾抬手轻轻碰了碰这些伤口。言虺微妙地皱了皱眉,向后躲了一下。
他脸上的伤口却迅速愈合了。
言知瑾放下手, 问:“你去找她了?”
言虺精神一振, 说:“我找到夏舒荷了, 把她直接带过来有些困难,但你想的话, 我马上去做。”
“不,她活着就好。”言知瑾打断他,“不要冒险。”
“你不想见她吗?”
“如果能亲眼确认她的安全, 肯定更好, 但——也没那个必要。”言知瑾抬头, 看着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 “我知道她还活着,生活得够好就行了。你也不用和那个女人正面冲突。”
“冲突也没事, 她打不过我。”言虺露齿一笑,自信地说。
言知瑾浅浅地微笑,戳了戳他脸上已经愈合的伤口, 问:“那这些是什么?”
言虺歪头:“这不是……”
他顿了顿, 说:“这和她会受的伤比起来, 根本不算什么。”
他双手拢住言知瑾的手,虔诚地说:“而你会让一切愈合。”
言知瑾笑而不语。
他收回手, 平和地说:“对不起, 上午是我乱发脾气了。”
言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摇头, 想反驳他。
言知瑾却点了一下他的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我太不理智,没有弄清事实就把一切都怪到你头上。可能是因为……”他轻声说,声音有些苦涩,“我太依赖你的力量,以至于把它当成自己的了。”
言虺刚要开口,他又点了点,示意对方听自己说话。
“夏舒荷确实没有死——甚至,她还差点杀了周晗光。那个女人不想杀她。可能真的像她和你说的,那是她表达喜欢的方式。她发现夏舒荷和周晗光起了争执,于是毫不犹豫地帮夏舒荷战胜周晗光。我仍旧不太理解她的这种喜爱,但只要她不想伤害夏舒荷,就没有关系。”
“周晗光身上有她留下的小白鼠,那只小白鼠有和之前见过的兔子相同的特性,它们都能够通过进食,将食物的特征变成自己的。这应该就是她自身的特征。”言知瑾有条不紊地分析。
“孟远山的公司确实试图研发人类体质增强药物,周晗光就是他们试图招纳的人才。但周晗光还没有和他们达成合作,之前的小偷另有其人,”言知瑾皱眉,“也有可能之前是我记错了。”
“至于周晗光这么做的原因……”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周晗光掐着他脖子的样子,用疯狂而绝望的姿态向他表白的样子,用刀指着孟千霖威胁他的样子……一幕幕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
他指尖冰凉,僵硬地搭在木质的座椅上:“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第127章
言虺巴不得他一直挂在自己身上, 迫不及待地张开手臂。
言知瑾靠在他肩膀,闭上眼。
言虺的体温永远是那么低,抱起来, 就像被一只巨大的蟒蛇卷在中间。
但这恰好是最令他安心的温度。
他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抱着化成人形的大蛇。
人在精神紧绷的时候, 往往会屏蔽无用的感官信息,只有放松下来, 各种情绪才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方才的经历, 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
周晗光的辩解、否认、暴怒, 以及绝望和疯癫,给他带来的不是惊讶和恐惧, 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和可惜。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他沉默了很久,说,“我没想到他会因为这种原因, 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注意到又怎么样?”言虺警惕地问, “你要顺着他?”
“我会和他说得再清楚一点。”言知瑾叹了口气, 睁开眼, 摸摸蛇脑袋,“希望他能清醒地知道, 就算他做出什么成绩或者怎么用人命威胁我,都没有用。”
“他不会。”言虺斩钉截铁地说,“他只会觉得再多做一点, 你就会改变主意。”
“……你说得对。”
言知瑾不得不承认, 就算他跟周晗光说得再清楚明白, 周晗光也不见得会放弃他。
越是被拒绝,人就越是痴迷, 无法得到的事物, 永恒拥有着不可抵御的诱惑力。
“但我还是会想, 或许我早点注意到他的异样,找人好好开导他,他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不会急着做出一番事业,就不会考虑偷窃研究成果,也不会和夏舒荷发生争执,更没有今天的事。”
言虺冷笑:“还要你找人开导他?他多大了?那些事是你叫他做的?他不知道泄露实验室机密会给你造成多大的麻烦?他不知道你已经有alpha了?”
言知瑾不语。
他能朦朦胧胧地感到周晗光对他的信赖和依恋,可是他和周晗光的大部分交集还是在工作上,大家被研究数据折腾得头昏脑涨,谁有精力去揣测其他人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周晗光不明说,他也不可能冲到对方面前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没有机会,趁早放弃好好工作。万一周晗光只是把他当成老师仰慕,这不是自作多情吗?
更何况周晗光知道他和言虺的关系。
研究所的每个人都能看出他们相处亲密,何葭云还时不时打趣他们,连周晗光自己,都质问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偏心。
但是作为周晗光的老师,他仍旧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引导学生走出痛苦。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言虺冷酷无情地说,“是他在给你添麻烦。”
他拂过言知瑾光洁的颈部,语气低沉柔和又不近人情:“甚至,他还妄图伤害你。”
言知瑾能感觉到降临在颈部的微微的压迫感。
“我还让他活着已经很仁慈了。”言虺冷笑。
“……你说得对。”言知瑾凝视着他漆黑的双眼,眼睛弯起一个弧度。
他没有办法去帮周晗光,能解开周晗光的心结的,只有他自己。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个从泥潭里走出来的机会。
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只能看他自己了。
“可是,这样子,研究所就少了个人……”言知瑾蹙眉。
周晗光的能力没得说,虽然现在尚且年轻,经验不足,心态不稳,但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很重要吗?”言虺不客气地说,“我不能抵两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