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别瞎起哄。”高齐晟心脏狂跳不止,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两步。可是当他终于从包围圈里挤出来,探头探脑地朝刚才的方向望去时,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已经转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骑着马缓步踱向马舍的背影,他一下子不敢肯定了。
第33章 旁观者
就在前些天,高齐晟从父兄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
万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青市商圈里没有人不知道的。他的老父亲有感于林董事长晚年的不幸遭遇,叹息之余,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看得高齐晟大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做出和林知山一样忘恩负义的行为。
他的大哥和老父亲表现得非常淡定,说道:“你那贪玩的性子,要是能像人家那样刀口不见血地夺下我和你大哥的权,不是我们太无能,就是你叫人给骗了,我们高氏活该破产!”
高齐晟脸都绿了:“我也没那么差吧。”
老父亲用烟杆敲他的脑门:“你能有他林知山三分本事,就是祖坟上飘了青烟,我该去上香谢谢祖宗才对!”
高齐晟叫老父亲一天三训,训得脸皮都厚了几分,对自己的不成器半点没往心里去,顶嘴说:“真有那一天,我看您高兴不高兴得起来。”
老父亲顿了顿,叹气说:“也是林老哥先做了初一,太不给林知山留情面了……谁甘心为他人做嫁衣呢?”
“……什么意思?难不成林叔叔是真的想把万物交给他那个外孙的?不是传言?”高齐晟大惊:“那人是何方神圣啊!”
“林老哥放在心上的就一个女儿。女儿死的早,留下一个外孙,其余的儿孙全得靠边站。”
老父亲敲敲烟灰,说道:“你和人家住过邻居,照片就在相册里。”
高齐晟连忙跑去储物间,翻出一大厚本边角泛黄的旧相册。
年纪渐长,高齐晟视十岁前的傻淘傻乐的自己为黑历史,拒不肯回忆,依稀记得搬家前的邻居是一对恩爱夫妻,有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从不和他玩一把水枪占领花园的游戏。
后来……后来那对夫妻双双去世,那男孩也在某天不知所踪了。
“是他吗?”高齐晟指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在和一个男孩爬山,估计是抓拍,他气喘如牛地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灌水,那男孩则在看画面外蜿蜒曲折的山道,对镜头露出半张侧脸。
高齐晟急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宿临池。”高大哥说,“你十岁那年,爸妈恰巧忙着在海外办子公司,就把你交到了我手上,和他们家做了半年邻居。”
高齐晟问:“那他人呢?”
高大哥说:“林伯伯接走了,应该是送去国外了。现在……现在不好说,死不见人,活不见尸。”
高齐晟一颗心沉了下去。
老父亲意味不明地说:“林知山嫩得很啊。我跟林老哥打了半辈子交道,深知他的手段,不可能被一场病就打倒了,甚至可能连这病也是……”
他不肯再往下说,高大哥也皱眉沉思起来。
高齐晟挖不出新消息,心情苦闷,加上风旗会所的装修也进入了收尾阶段,索性纠集了一伙富二代,跑出去疯玩了一圈。
那两个背影越走越远,高齐晟实在分辨不出,朋友们还在一迭声地追问他找的是哪个人。
“算了算了,是我看错了,”高齐晟满肚子心事,摆摆手说,“别管我要找谁了,咱们换个地方跑马去吧。”
青市。
光滑的料理台纤尘不染,虞子馨穿着睡袍懒洋洋走过来,从冰箱中翻出一袋汤圆,冲浴室喊了一声:“我煮汤圆了,你吃不吃?”
水声停了,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围着浴巾走出浴室,没擦干的水滴顺着肩膀流下,边擦头发边说:“放着吧,好不容易来我家一次,总不能让你吃速食。”
他把汤圆放回冰箱,拿出食材,准备做意面。
虞子馨乐得清闲,抱臂靠到旁边,笑眯眯地用眼睛品尝过他线条清晰的腹肌。
咖啡馆的苗店长厨艺非凡,成功用美食征服了她的味蕾……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职业习惯,多此一举地给咖啡加了一个心型拉花,虞子馨装没看见,一口将爱心咬掉一个小角。
不过可能是这个爱心的作用,虞子馨原本打算在新任“男友”家度过一个甜蜜周末的计划发生了改变,她点了会儿屏幕,遗憾地对他说,公司临时有加班,她恐怕要赶紧走了。
苗店长没多做纠缠,只说:“我送你去。”
虞子馨很满意他的识趣,可以暂缓分手事宜,还在车上跟他接了个法式热吻。
正当两人意烈情浓的时候,一通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
“亲爱的,等我一下。”虞子馨喘着气结束了亲吻,拿起手机一看,联系人是赵琴。
一大清早的,赵琴有什么事非要找她说?
怀着疑惑,虞子馨按下了接听键,听筒中立刻传来了赵琴惊慌的哭诉声——
“子馨!子馨不好了!你爸爸他知道虞白的事儿了!”
第34章 第二站
赵琴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得这么快。
虞子馨见过虞白后,就叫她把心放下来,语气不太好地说对方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了,就算是被虞启华找到了,也只有被他骗的份,碍不到赵琴的美好生活。
但她怎么可能放心!
赵琴没敢对虞子馨说,要是她早知道虞白终有一天会回到青市,回到她的生活中,赵琴就后悔当初只是冷眼旁观,任由虞启华安排,没有亲自插手——她恨不能把虞白送到天涯海角去,让这面照彻了她所有丑态的镜子,永远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愧疚心虚仅仅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块小小的位置,昙花一现的愧疚过后,久远的嫉妒和怨恨却变本加厉地翻涌起来。
赵琴没有如虞子馨所期望的那样,就此放下心,她私下雇了几位私家侦探,吩咐他们去盯着虞白的工作和生活,哪怕不做什么,光是报告着他的行踪,也能让赵琴暂时缓口气。
可赵琴自己尚且是个攀附虞启华生存的菟丝子,所作所为哪里可能瞒得过他的耳目?外加她最近的表现着实反常,不去逛街也不盛气凌人指使助理做这做那了,虞启华嗅觉灵敏,稍一调查,立刻就清楚了赵琴向他隐瞒了什么。
虞启华暴跳如雷,赵琴吓成了一只鹌鹑,哆哆嗦嗦地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幸好虞启华没有打人卸火的毛病,发完脾气直接走了,留她一个人趴在沙发上痛哭,哭到半截,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赵琴的叙述以虞启华的摔门而去作为终点,末了,她愤愤控诉道:“你爸爸肯定是去找他的小妖精了。”
虞子馨打断她道:“莘莘在家吗?”
“没,保姆带他去公园了。”赵琴抽抽噎噎地诉苦,“子馨啊,这世上就只有你和莘莘能体谅妈妈了。”
虞子馨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苗店长适才一直没说话,耐心地等候在驾驶座上,看虞子馨面色难看得厉害,忙问道:“家里出事了么?”
“是出幺蛾子了。”虞子馨讽刺地说,忽然很不耐烦应付男友,草草跟他道了别,就头也不回往公司去了。
隔着车窗玻璃,她仍能感觉得到苗店长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
不得不说,苗店长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对象,年轻体贴有情趣。两人约会伊始,虞子馨就明明白白地说过,她不接受长期稳定的关系,恋爱玩玩就够了,苗店长一口答应,俨然是“走肾不走心”的同道中人。
但事实似乎渐渐失去控制了。
虞子馨刷卡上楼,心累地叹了口气,暂时把感情问题放到一边,思考起了虞启华可能会采取的行动,脑子里很快就充斥了重重的阴谋诡计。
她迈上电梯的脚拐了个弯,决定赶快去给虞白提个醒。
虞子馨注定是找不到虞白了——他本人离开青市后,骑完了马又去逛公园,一连几天,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去省会本来是为了帮助宿临池寻找记忆的,结果随着时间推移,虞白的吃喝玩乐逐渐占据了上风,一口气玩了足有一旬,到了退房的时候,虞白才恍然反应过来,马后炮地问道:“你想起来点什么没有?”
宿临池说没有。
虞白扼腕叹息道:“失策了!我们该多去国际中学几趟的!”
宿临池摇摇头,说道:“不管再去看几次,我能想起来的还是只有那么一点。你已经迁就我很多了。”
电子屏幕上列车到站信息更新了,排队的人流朝着检票口缓缓移动,他们即将去往养大虞白的孤儿院所在的城市——那是一个经济落后,在青市和省会的衬托下格外灰扑扑的城市。
宿临池问:“方便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
方便倒是方便,就是对着男朋友,他还想维持点形象,不太好意思说出自己童年时期是如何招猫逗狗的。虞白挑挑拣拣,勉强拼凑出几件趣事来讨他的欢心……虽然说起来也够丢人现眼的了。
“我们孤儿院是在一个小镇子里,现在是不出名,但早些年发展旅游业,一度吸引了很多人,也有摄影师过来取景。”虞白说,“院长的女儿读的幼教,毕业后来照顾我们,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beta。她有年认识了一个摄影师,长得人模狗样的,一下子就把云桥姐姐骗到手了。”
宿临池说:“然后呢?”
虞白继续说:“然后那帮小孩子当然是不放心了,你也知道,人多是有雏鸟情结的,云桥姐姐一手拉扯他们长大,他们都很讨厌那个‘抢走’云桥姐姐的坏人……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才没有雏鸟情结呢!我进孤儿院的时候都记事了!”
宿临池心里紧了一下,虞白加重语气说:“于是,那帮幼崽就拜托他们的老大——也就是我——带领他们盯住那个坏人,一看到他有不轨的举动,就立刻拿着晾衣架把他打趴下。结果还真让我们发现了不对劲。”
“哪里可疑?”
“云桥姐姐上厕所的时候,他在给另一个人发可肉麻的短信。”虞白详细地描述道,“这是小胖故意把他的手机撞掉时看见的,绝对做不了假。可我们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云桥姐姐,那个人渣的通讯录里竟然干干净净的,根本找不到短信的痕迹。”
宿临池很捧场地追问:“那该怎么办呢?”
虞白两眼放光:“我们在他的水里加了泻药,又在他去公厕的路上设下了埋伏,放出两只大白鹅追着他咬,再从天而降解救他于水火,那人内急,没发现我们趁机摸了他的口袋和行李。”
宿临池:“……”
这群熊孩子。
虞白说:“那个人渣居然有两部手机,一部专门用来勾搭人,有一串的联系人全部备注‘宝贝’,前面是不同的地名,估计是到一个地方加一个宝贝。”
“你把他的手机偷了?”宿临池有点紧张。
“没有没有,他要是报警,我不就栽了么?”虞白急忙辩解道,“我们把他手机里的称呼全部打乱,发给不同‘宝贝’,配合他的语气再多聊几句,就把他的手机丢到公厕门口了。”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被他蒙骗过的一个男beta就千里迢迢赶来,狠揍了他一顿,云桥姐姐也和他顺利分手了……不许笑!你笑什么啊!我在里面起到的作用难道不是决定性的且十分足智多谋的吗!”
虞白鸡飞狗跳的过去对宿临池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大概是这些故事中没有他的缘故,每听到一句话都像拆开一颗彩蛋。
虞白所言不假,孤儿院所在的小镇子地处偏僻,他们出了站台,又坐了半上午的客车,然后是宿临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力三轮,前后足足折腾了四五个小时,千辛万苦地到达了目的地。
“就是这儿!”虞白适应性良好地跳下三轮车,对着一个掉漆的招牌念道:“——恒爱孤儿院。”
第35章 孤儿院
恒爱孤儿院的主体是幢上了年头的建筑物,三层楼高,墙皮斑驳发黄,爬满了碧绿的常青藤,院子中心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泡桐树,下面是滑梯、秋千、跷跷板之类的儿童玩具。
前几天刚下过雨,水泥地上积了两三个小水洼。传达室亮着灯,瞥见外面有人来,一个老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扶着老花镜问:“来干嘛的啊?”
虞白气沉丹田,用一种完全没必要的嗓门大喊:“岑爷爷!是——我——虞——白——”
喊完后,他扭头对宿临池解释道:“爷爷年纪大了,眼花耳背,声音小了他听不见。”
果然,岑爷爷没听清楚虞白说了什么,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虞白把刚才的话再喊了一遍,没等老人家眯着眼睛认出人来,三层小楼里就走出一个青年女人,一见他们,就惊喜地说道:“是小白回来了啊!”
她这一下子仿佛按下了开关,话音落地,不光传达室老大爷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小楼里也紧跟着跑出一个圆圆的胖子,兴奋地张开双臂要拥抱他:“老大,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虞白眼疾手快,将宿临池拎着的行李箱一把塞给那胖子,熟稔地嫌弃道:“小胖你够了,演过头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来探监的呢。”
“胡说什么!”青年女人捏捏他的肩膀:“不是和你说了么,隔了这么远的路,回来一趟多辛苦啊,打个电话就够了……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