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宿封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距离杭城还有些距离,这途中的异形群基本已经被清理地差不多了,短期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你要不趁着还在路上的时候稍微再睡一会儿?”
应奚泽本想说“不用”,结果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随着微微张开的嘴,却是只剩下了一个很轻微的哈欠。
应奚泽:“……”
宿封舟的语调里依稀地带着笑意,又或者说是分明的宠溺:“尽管放心,有我随时看着就行。睡吧,毕竟你昨天确实没有睡好。”
应奚泽闻言没再反驳,只剩下了耳根隐约的热意。
为什么没有睡好,始作俑者的还不是这个说风凉话的家伙?
不过他也确实有些疲,稍微往下面缩了缩,将身体蜷进了宽大的外套里。
过了一会儿依稀间感到仿佛有一条毛毯盖在了身上,微微的动了动也没张开眼睛,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在这之前应奚泽也没有想到,在前往这条去找零号的道路上,他居然还能有着这样平静的心境。
或许是因为精神图景中过分祥和的氛围,充满了宿封舟的气息,很近,仿佛无时无刻紧紧贴着他,让人感到分外的安心。
清晨的太阳缓缓地升起,到了正午之后又逐渐落下。
漫长的路途在一片无声中度过,直到时近傍晚即将夜幕落下的时候,荒废的城市轮廓逐渐落入了视野当中。
宿封舟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依旧平稳,只是缓缓地眯了眯眼。
杭城。
在不久前的激战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
第72章
应奚泽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沉。
荒废的城市里,所有的供电系统早就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之前救援小队路过时清理异形潮的痕迹还有留存,满眼看去比普通废墟更加破坏严重的场面,足以想象当时为了营救那批人员拖困的场面是多么的惨烈。
应奚泽看着周围陷入沉默,视野中有什么晃了晃,借助着昏暗的车灯,依稀可以看到宿封舟递过来的干面包。
“睡了一天,先垫下肚子。”宿封舟说。
应奚泽平时的伙食其实相对比较挑剔,但这种环境下自然也不会继续考究。
接过来送进嘴里,干燥的摩擦下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这样乖乖吃东西的样子太过可爱,听到旁边的宿封舟低低地笑了一声。
应奚泽稍稍压了压嘴角,伸手朝远处的方向指了指:“上次,你们就是在这里突围的吗?”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可以看到一片很明显比周围遭到过更加巨大破坏的残破建筑,几乎已经完全支离破碎地碾成了平底。
应奚泽看过视频中的画面,因为紊乱暴走所爆发出来的冲击性说不出来的震撼。
“你这隔三差五就算一次账的习惯可不好。”话是这么说着,宿封舟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应奚泽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可能是,不过我也确实记不清了。当时我的脑子多少有些不太清楚,基本上就想着要把那个家伙找出来弄死,其他的还真没太注意。”
基本上就想着把这个家伙找出来。
应奚泽想了想,问:“你那时候就没想过,死的也可能是你自己。”
宿封舟无声地笑了笑:“想那个没有任何意义,撞都撞上了,如果不弄死牠,牠也一样不会放我们回去,到时候陪葬的就是更多的人。”
他本来做好了听应奚泽长篇大论讲道理的准备,没想到旁边的人沉思片刻后居然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毕竟在牠的心目中,你应该是那个最大的情敌。”
宿封舟:“……”
明明没有挨训,莫名地却感到仿佛扎了一刀,还不如因为那一意孤行的冲动再被教训上一顿。
最后,他默默地撇了撇嘴:“但我可没把那玩意儿当情敌,没有丝毫威胁性。”
应奚泽没忍住地笑了。
不过也没有出口反驳。
将最后一口干面包送进嘴里,轻轻的抹了抹嘴角的面包末,缓缓地站起身来,并没有动。
当应奚泽抬头看去的那一瞬间,宿封舟也察觉到了不远处隐约的异动。
豁然抬头看去,便在一片昏暗的夜色当中捕捉到了几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很显然是一些游走的异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选择向他们发起进攻。
宿封舟从冀松送来的那个箱子里摸出了一把相对简便的枪,递到了应奚泽的手里。
应奚泽接过,垂眸看了一眼,神态间并没有多少的紧张:“有零号在杭城,这些异形应该只是负责打探情报,并不会朝我们发起进攻。”
“是不会朝你,而不是我们。”宿封舟举枪上膛,已经完全地进入了防备状态,话刚落下多少有些玩味,“你来了就这样远远观望不敢亵玩,我们上次一来就来势汹汹恨不得碎尸万段,果然是区别待遇。”
应奚泽瞥了他一眼:“没当情敌?”
“没当。”宿封舟在这点上依旧坚持,“照你们说的,那玩意儿以前还是个向导,向导和向导是没有结果的。”
应奚泽:“……”
不得不认同也是一种逻辑。
宿封舟说话期间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不过就如应奚泽所说的那样,那些游走的异形很快就没了踪迹,就像是悄然靠近来观察情况,又悄然退去。
周围重新恢复寂静。
而在刚才的那个小插曲之后,不论如何都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应奚泽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靠在车门上。
毫无疑问零号显然很享受这种在心理上制造压力的过程。
过了一会儿又依稀有几个异形冒头。
和之前相比似乎只是无意中路过,第一反应想要穷凶极恶地扑上来,却似乎突然间感受到了什么明显的压迫,又悻悻地飞速逃开了。
“我似乎知道你和冀院长为什么这么重视这个东西了。”宿封舟落在枪柄上的手始终没有落下过,将周围的情况看在眼里,低低地啧了一声,“目前爆发的异形潮虽然恐怖,可是一旦攻克感染问题之后,那些智慧有限的生物群体将会不再具备太大威胁。但是如果具有一个目标明前的引领者,那么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应奚泽的视线落在远处:“是的,从几年前我们就发现了零号依稀具备了掌控异形行为的能力,而且很明显,在最近的几年时间里,这种能力似乎又加强了很多。”
风中终于带来了隐约靠近的脚步声。
不算太过规整,凌乱之下不难判断出数量并不在少数。
应奚泽却是勾了勾嘴角:“不过上次的事情还是需要感谢你,宿封舟,如果没有你在杭城的这么一闹,如今我们真的过来,需要面对的恐怕就是更多的千军万马了。”
视野中逐渐多出了一众异形丑恶的嘴脸。
但是从数量上来看,分明比以往所遇到的那种大批量的异形潮要少上太多了。
很明显在杭城的救援战役当中,比起人类,似乎异形群体那边才是更加伤亡惨重的那一方。
而此时,在这些异形簇拥在中央的那个人型的存在,眉眼间却分明是浓浓的怒气。
很显然也是刚刚才得知应奚泽并不是独自一人过来赴约,零号在亲眼看到站在旁边的宿封舟时,一度没有控制住脸上彻底扭曲的表情。
声音几乎是卡在嗓子口挤出:“你,没有死?”
“为什么会死?”宿封舟说完一句明显还嫌不够,笑呵呵地还将手往应奚泽的肩膀上一搭,脸上的表情格外灿烂,“我们家这么完美的向导保驾护航,我为什么会死?倒是你,这四肢跟身体都快分家了居然还能活蹦乱跳,可真是让人佩服。”
零号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有些凄惨。
身上的一众触手有很多已经在X型号的武器冲击下彻底崩断,虽然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长袍在很努力地掩盖伤势,但是依旧可以看到那血窟窿上面透出的痕迹。两只手臂更是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垂落在身前,不过剩下那些环绕在身边的触手足以解决牠很多的行为问题,对于一个彻底远离人类社会的半异化存在,这两只手的存在本身并不算具有太大的意义。
让应奚泽有所留意的是从零号脸中央一直斩下来的那道狰狞伤口,来自于宿封舟那把特质金属刀所作用的产物,如果当时能够再刻入几分,十分怀疑当场就能割裂那丑陋的头颅。
而现在,宿封舟的三言两语显然更加刺激到了本就无比盛怒的零号。
牠直勾勾地看着应奚泽,嘶哑的语调意味深长地留有余音:“你的头发……呵,就是为了救他吗?”
稍微靠前一步的动作引起了周围其他异形的一阵躁动,而那道粘稠的视线始终死死地纠缠着没再挪开:“但是这次,你不应该带他来这里故意激怒我的。阿泽,你知道我不会对你生气,你这是想要逼着我,让他在你面前再死一次吗?”
应奚泽的情绪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的波动:“不,这次死的,是你。”
第73章
这样的话落在周围的环境里字字清晰,应奚泽却是清楚地看着零号的嘴角愈发咧开了几分。
那是一种十分诡异又充满病态的弧度,就连声音也随着逐渐兴奋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我就知道的阿泽,你总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无所不用其极。”
蠢蠢欲动的触手从四面八方蔓延,与此同时周围的异形仿佛也接受到了信号,嘶吼着突然暴怒地涌了过来。
方向毫无疑问地直指宿封舟。
“小心!”应奚泽心头一跳只够来得及开口提醒。
而转眼间,宿封舟已经一个侧翻直接越过装备车转向了另外的一块空地。
几乎同步时间局枪上膛,随着突兀爆发的枪声,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扩散了开来。
“不用管我,这些玩意儿随便处理!”宿封舟的身影被彻底埋没,但是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中清晰地透出,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应奚泽稍稍地吁出了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只见眼前忽然间晃过了一道黑影。
他的眸色丝毫没动,眼看着零号已经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周围盘踞着的触手仿佛锋利的刀刃,直勾勾地指着他的方向,示意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担心他?”显然也留意到了应奚泽刚才的眼神,零号玩味的语调里充满了压抑,“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可以为了一个人类这样上心。”
应奚泽没有回答,而是这样直勾勾地回视:“他现在,不需要我担心。”
如果说之前人类与异形之间存在的最大参差在于感染的危机,那么如今精神图景已经完全融合之后,宿封舟确实已经不存在这唯一的微弱。
零号显然也读懂了话语中的含义,脸上的表情微微出现了一丝裂缝,然后只剩下了冷冰冰的笑:“你总是喜欢尝试着激怒我。”
应奚泽说:“但是很显然,你确实非常容易被我激怒。”
零号的视线变得更沉。
在这样情绪的感染下,周围的触手忽然间也跟着涌动了起来。
应奚泽稍稍往外面走了两步,也避开了战备车所在的位置。
眼看着忽然间闪高跟前的黑影却并没有打算闪躲,划破的刺痛感伴随着的是清秀脸庞上隐约渗出的猩红血液,在这样没有半点波动的镇定态度下,就这样缓缓地垂了垂眸。
刚刚来势汹汹的那只触手上随着沾染上的血迹忽然间开始挣扎扭曲,就仿佛沾染到了什么浓烈的腐蚀剂般,瞬间干瘪了一大截。
尖端的部位黑漆漆的一块,像极了经历过火焰灼烤的黑炭。
应奚泽的指尖轻轻的拭过脸庞的血液,缓缓地抬了抬眼睫。
虽然没有说话,那无声中的表情仿佛是在问:就算是我真的站在这里,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零号在触手上的刺痛感下沉了沉脸上,但很快随着低头的一个简单动作,却又笑得开始肩膀隐隐颤抖。
黑暗中完全看不到牠此时到底是什么表情,唯一很显然的,牠确实很享受这种跟应奚泽争锋相对的状态:“怎么办,你越是这样对我,我就感到越是喜欢……你知道吗阿泽,你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将全部的注意力投放在我身上了,我……真的非常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逐渐低沉的声音仿佛呓语。
下一秒又有成片的触手直勾勾地迎面而来,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进攻的意思,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地卷向应奚泽的手肘和脚踝。
在同一时间,两人几乎同步竖立起来的精神屏障在碰撞下轰然炸裂。
散落的精神碎片下应奚泽迅速地朝旁边撤去,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两根触手,手中特殊金属材质的匕首朝着后续的来物狠狠劈去。
空中断裂的一截柔软的尖端重重坠地,紧接着又被后方更加凶猛的压迫逼地退了两步,终于没能避免地被牢牢固住了四肢,缓缓的提升到了半空中。
这样的角度下,零号抬头看来视线仿佛充满着憧憬和向往:“从一开始就这样乖乖的,不好吗。”
应奚泽的眉心微微拧起。
手腕处逐渐收进的压迫感仿佛要硬生生地拽裂他的骨骼,握在手里的匕首眼见就要逐渐松落,忽然间一个反转直勾勾地将锋利的那面割向了缠绕着的那段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