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愣了一下，像是心里的某一个点被触动了，定定地转头看他，恰巧看到他正望过来的深邃眼睛。
　　两个人对视着，手轻轻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等我们把芯片交给刘随心，就回去。”
　　“回去？”
　　“回到你的世界去，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那里。”
　　韦一瞑笑起来，习惯性捋了一把他的头发。
　　“我们怎么去找刘随心？”
　　“等出了C市的信号覆盖范围，联络他再派一架飞行器过来。”
　　“好。”
　　“这次损失惨重，希望刘随心不要太难过。”
　　江佑说着，还做了个双手合十的祈祷手势——是跟王刻学的。
　　接着，就又被韦一瞑把手拽过来，狠狠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江佑缩回手，轻轻摸了几下，把被亲起来的鸡皮疙瘩给抚了下去，埋怨：“不给吃就别瞎撩。”
　　韦一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太可爱了，实在忍不住。”
　　江佑把头扭向一边，好像很不自在，那一瞬间，韦一瞑居然发现他的脸有点红。
　　接着，他看到他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了？”韦一瞑连忙正色问。
　　“小心，好像……”
　　江佑咕哝着，感知开启的一刹那，脑海中十几个强大的能量源正在向他们的位置靠近。
　　他一拉韦一瞑的手腕，出于本能第一时间把他保护在自己身后，又想起来现在的实际状况，连忙低声警告：“有怪物过来了，十一只，十只A级，一只S级。”
　　靠韦一瞑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得了！
　　忽然，他愣住了。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有指向性的移动方向和移动速度，不仅仅像是嗅到了人类气息出来觅食的样子。
　　而且，除非大规模进攻，怪物们从不会来到城市附近，这等于送死。
　　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积起了滚滚雷云，气压骤然下降，冷风贴着峡谷底部倏然刮过，植被全无的大地上登时漫起迷蒙的灰尘。
　　大地剧烈颤动几下，眼前的地面上碎石晃动，又很快静止。
　　江佑轻声对韦一瞑说：“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平静的谷底瞬间飞沙走石，干涸的大地裂开，一只堪比石油井钻的钻地虫扭动着身体，肉鼓鼓的身体高高扬在半空。
　　一只淡青色的庞然大物，颜色鲜亮好看，可这玩意在韦一瞑眼里看来，明明就是一条大号的苍蝇幼虫，俗称——蛆。
　　它的每一节身体都泛着亮光，浑身上下就只有一张嘴算是器官，嘴边长着几颗类似獠牙的东西，疑似额头的部位有一层厚厚的茧，上面布满裂纹，那恐怕就是他能钻地的秘诀。
　　钻地虫摇晃着身体，向他们横扫而来。
　　从天而降的巨大身体，就算没什么特别的攻击方式，也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韦一瞑的第一反应就是应该躲开，可他余光看到江佑居然在发呆。
　　他临时改变方向，冲过去把他扑倒在地，然后敏捷地爬起来，拖着他离开钻地虫的攻击范围。
　　“你发什么愣！”
　　韦一瞑按着他的肩膀摇了摇，把他推到一边，独自面对正灵活扭过身体的庞然大物。
　　江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它的关节是薄弱环节。”
　　“关节？”韦一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钻地虫身体上一圈圈便于蠕动用的凹槽。
　　韦一瞑忍不住吐槽：“那叫关节吗？”
　　江佑无辜：“那叫什么？”
　　韦一瞑仔细回忆了一下：“……不知道！”
　　谁好端端会去研究蛆的构造呢？
　　钻地虫发力向他们撞过来，韦一瞑浑身僵了一下，随即激活形态，身体上长出几条藤蔓，迅速勒住钻地虫的身体。
　　钻地虫发出惊人的咆哮声，张着圆形的巨口俯身就要把两个人吞噬掉。
　　韦一瞑操控藤蔓把他的身体向反方向拉，同时，藤蔓一厘米一厘米地持续收紧。
　　钻地虫的叫声变得异常焦躁痛苦，胡乱扭动身体，偶尔猛然发力，想搞突袭把敌人吞掉。
　　韦一瞑控制起它来明显显得吃力，他毕竟不是江佑那种逆光世界出来的怪物亲戚，只是一个被基因改造过的普通人类。
　　然而，他还是坚持咬紧牙关，按照之间的计划一点点收紧藤蔓，由于用力过猛，脸色开始涨红
　　。
　　江佑站在一旁，双眼一直眨也不眨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嘭”的一声，韦一瞑获得了拉锯战的胜利，钻地虫没有反攻成功，它被藤蔓勒成了好几截，“哗啦啦”掉了一地。
　　“小心！”韦一瞑看他还在原地发呆，连忙甩起藤蔓把他拉回到自己身边，“你这是怎么了？”
　　差点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江佑木然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着，脸色有些苍白。
　　“还有……来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压抑的像是末日将要来临。
　　他忽然一拽韦一瞑的胳膊，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搂住，身体猛然向上一跃，带着他轻巧地落在十几米高的一处凸出的石头上。
　　韦一瞑惊讶地看到，他的双手变成了一对利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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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峡谷下方，悄无声息地爬过来十只怪物，体格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实力强悍。
　　韦一瞑有点急，一是因为底下忽然涌出来的怪物，二是因为江佑。
　　他拉住江佑的胳膊：“不是说变成怪物会被逆光世界的主人发现吗？”
　　“他已经发现了。”江佑抬头向上凝视天空，“他能找到我，压根就跟激活形态无关。”
　　他望向天空目光让韦一瞑止不住有点心里发寒，他问：“那是为什么？”
　　江佑咬了一下唇，笃定：“是感知。”
　　刚刚在被联合政府的飞行器追杀时，他开启了感知，所以，怪物来了。
　　看着开始顺着岩壁往上爬的怪物，江佑眉眼的形状变得十分锋利：“速战速决，联合政府应该已经发现有怪物出现了，他们很快就会来围剿，到时候我们也会被发现。”
　　他不在乎来多少怪物，但必须避开联合政府，他不可能让自己和韦一瞑被他们抓住，但是如果交手，势必要伤害到无辜的人。
　　就算是敌对关系，但对方是人类。
　　江佑盯着爬到脚边的那只怪物，灵活小巧，但如果被它碰触到就会相当麻烦，他举起刀刃，“噗”的一下，刀刃从它头顶刺入，臀部刺出。
　　韦一瞑根本没看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那只小怪物爬到石头上来作势欲扑，接着江佑举起手臂，刀刃在空气中留下一排黑色残影。
　　江佑踩着怪物的一条腿，把他从刀刃上扯下去，丢到峡谷底下。
　　随着怪物尸体一起下坠的，还有江佑本人。
　　江佑和韦一瞑清除掉十只A级以上怪物还是多少费了一些力气，因为江佑只用了最简单的双刃，并未激活更厉害的异种形态，更没有使用“分裂”。
　　他知道，此刻的云层之外，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不会过多暴露自己的底牌。
　　在所有怪物都倒下后，江佑望向天空，自然垂下的双刃上还慢慢往下滴着血，猩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滴到地面上，跟怪物尸体洇出的血流汇到一处。
　　金色的眼瞳微微泛着赤色，暴戾的血腥气似乎还没散去，他凝望着半空中的某一点。
　　持续千万年的追踪，永无止境的残杀和阴谋，神祇和蝼蚁之间的不对等关系……
　　在这一瞬间，江佑的愤怒情绪彻底爆发了，想要杀死一个人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突然大声咆哮：“来啊！再来啊！我知道你在上面，你只敢背后使阴招吗？”
　　韦一瞑连忙过去抱住他，轻抚他的背，温热的手掌下，他的身体由于过于激动在剧烈颤抖。
　　“别这样……”他轻声安慰。
　　忽然，他感觉到他的身体绷紧了。
　　天空中的雷光忽明忽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不真实，韦一瞑缓缓抬头，看到头顶的乌云间，雷光形成一条条均匀的网格。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身后的天空上出现一张巨大的人脸。
　　韦一瞑打了个冷战，恐怖而痛苦的记忆瞬间浮现在脑海。
　　他几乎能看到周围燃起的熊熊大火，浓重的黑烟充满机舱，身旁的文佳因为惊惧而扭曲的脸瞬间被大火吞没，惊天巨响过后，直升机断成两截，晦涩的天光出现在眼前，狂风吹散了浓烟，露出天空中那张巨大的人脸。
　　那时，死亡来临前的恐惧，身体被撕碎的痛楚，这些完全都感受不到，就只剩下满心的疑惑和震撼。
　　江佑向前走了几步，头颅昂得高高的，他第一次以这样挺拔的姿态面对逆光世界的主人——这位世界伊始就存在了的“神明”。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视着，天上的脸邪狞地笑起来：“蝼蚁，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躲到这里来了。”
　　江佑冷冰冰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勾起唇角：“你是抓不到我吧？”
　　邪狞的笑容消失，充满黑色雾气的空洞眼珠看不出情绪。
　　江佑继续说：“每一次针对我的阴谋，你都是靠操控别人，或者让你的手下替代人类，蛰伏在人类当中才能完成，所以，你在其他世界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露个脸而已，你想要亲自去FA81115，只能利用传送阵或者媒介，可这个世界没有传送阵，你怎么办呢？让你手下的废物们来堵截我？”
　　黑色雾气缓缓流淌出眼眶，江佑能看出他面容上的紧绷，他的笑容开始变得嘲讽。
　　“我敢打赌，如果我现在停止使用感知能力，然后离开这片区域，你就会再次失去我的踪迹，对吧？”
　　天空中的脸不置可否。
　　“你才是那个弱者，蝼蚁！”江佑高声宣布，“别让你的手下再来送死了，它们不是我的对手。”
　　逆光世界的主人被戳中心思，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蝼蚁，你敢挑衅我！”
　　“早晚，早晚有一天，你要付出代价！”
　　“我会让你跪下来求我饶恕你，你那可怜又脆弱的生命不配生存在世界上，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宇宙真正的主宰！你休想取代我！与我融合是你唯一的结局！”
　　江佑攥紧了拳头。
　　韦一瞑见状，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
　　江佑的拳头就松开了。
　　他扭头看着一眼忧心忡忡的韦一瞑，轻轻一笑，再也没看天上暴怒的人脸一眼，和韦一瞑手牵着手，不紧不慢地贴着岩壁转到另外的方向。
　　江佑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笑起来。
　　韦一瞑询问地看着他，眼底的担忧一点也没减少。
　　“你看他多废，费老大劲投影过来露个脸，却连看东西的视角都变换不了。”江佑呲牙笑着，拉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们走，收拾残局的联合政府正牌军要来了。”
　　韦一瞑被他牵着，心里却并没有完全放松，他直觉，逆光世界的主人很强大，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不过……
　　他从侧后方看向江佑，这个角度来看，他脸部的轮廓尤为分明，耳廓圆润，眉角整齐，整个人都透着利落和果断。
　　这狼崽子……也不弱！
　　-
　　在联合政府军队赶到之前，江佑带着韦一瞑成功离开他们的信号覆盖区。
　　两个人走了很久，到最后韦一瞑都有点体力不支了，江佑才在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上停下来。
　　韦一瞑一屁股坐到地上，脸上渗出的汗珠黏住鬓发，让他显得有点狼狈。
　　他看着泰然自若的江佑，嫉妒得冒泡。
　　韦一瞑直了直腰，哀怨地问：“这就是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区别吗？”
　　江佑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坐下：“不，是正规医疗机构和黑作坊的区别。”
　　韦一瞑笑着捶了他的腰一下，随即他们的肩膀挨在一起。
　　江佑：“有个坏消息。”
　　韦一瞑：“？”
　　江佑：“联络器放在背包里，刚才被你弄丢了。”
　　韦一瞑：“……那还怎么联络？”
　　江佑：“我觉得不用联络。”
　　韦一瞑：“有道理。”
　　江佑：“就是有点远，所以我们还是休息一晚。”
　　韦一瞑看看周围的环境，荒秃的山坡上碎石遍地，除此之外没别的了，连个能遮挡的地方都没有，这怎么休息？
　　江佑在口袋里摸了摸，却不把东西掏出来：“还有个好消息。”
　　韦一瞑被他故作神秘的样子逗笑了，问：“什么？”
　　江佑手一摊，掌心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胶质物，傍晚的夕阳穿过它，不规则地折射到他瘦白的手掌上，出现一小片橘红色的光点。
　　“这是什么？”韦一瞑接过来打量。
　　“冰屋。”江佑的嘴角擎着笑，“你说过，想睡一次冰屋，我记得呢。”
　　“所以，这就是你在车里抢救出来的东西？”韦一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失笑，“你这人可真是……”